江南这地方与帝都隔得也不算特别远,气候却相差甚异,转眼我们到这里也已经有十余天,天已入秋,午后仍是能觉一阵阵燥热,早晚倒是凉丝丝的,我问雪颜这里怎么与帝都差别如此巨大。
她倒是认真回答:“奴婢知道,是因为中间隔了江,又隔了山,北方的冷空气被这些江山挡住啦!”
我还未说话,只听背后叶子寒道:“洛洛今日倒是有学习的兴致了?”
我心说你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进来,还冷不丁地插上一句话,是想吓死我么!再说,我这不过是随口问了句天气,怎么就变好学了?
“既然你有心学习,我也恰巧有空,今日就来教你写字可好?”
我想了想,答应了。
我跟着他进了后殿的书房,见他铺开一张纸,又低头研磨,竟然有些感动。
“来吧。”
我嗯了声,坐到他身边,他先是拿了笔给我示范如何握笔,我装模作样学了一番,然后才沾了墨水,举起笔。
“我教你。”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带我在纸上写下一个“天”来。
我小心地跟着他的手势走,一边感受到他在我耳边轻轻呼气的声音,突然觉得此刻情景无限好,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倒正是我之前一心期盼的。
“来,你自己写。”
我回过神来,在纸上小心地模仿了他带我写的那“天”字。就是我小时候学写字那会儿都没这么认真过!
我照着千字文,一连写了三句,墨也沾了好几回,不知不觉,我仿佛真的成为一个刚刚学写字的学生,旁边这位就是我的叶老师!
“不错,许是你本来就识字的关系,学得挺快。”
我把笔一放,“那不练了好不好,我手好累呀!”
“行,你休息一会儿吧。”
我把纸收起来,瞥见一旁有张类似圣旨的东西,心说这种东西也不放好?于是指了指:“那是什么?”
“我正打算和你说此事,过几天,父皇要举办一年一度的狩猎大会,到时候,所有皇族亲友都会到事先准备好的营地里,进行狩猎比赛。”
我心说该来的果然要来了。
“不知洛洛先前听说过没?”
我道:“听是听过,不过只是有所耳闻罢了。”
他嗯了一声:“今年的时间定在三日以后,也就是后后天,前几回我都因为气候寒冷不仅未参与,连营地都没去过。”
我问:“那今年呢?”
“今年父皇把地点改在了江南一带,这样一来,不仅与我们只有几里之遥,气候也算温暖,自然可以参与了。”
我伸手拿起圣旨看了眼,见时间是五日以前,便问:“圣旨发得这么早,就不担心临时改计划吗?”既然发得这么早,那我也就放心了,因为如此,叶子墨即使把人错派到了北部,也能及时撤回来。
“不是,父皇一贯的作风就是把离得远的先告知,所以大部分近的可能反而还不知道,比如皇后娘娘她们,一定还以为今年会如往年一样在北部举行呢!”
我暗叫这下坏了,这皇帝还真是蠢得能害得死人啊!
“洛洛,怎么了?”
我忙摇摇头:“啊,没事,我只是听你这么一说,突然有点紧张了,毕竟还没参加过。”
他淡淡地笑笑:“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我心说你倒还知道是一家人。
这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浑身上下不舒服,满脑子都是狩猎大会的事情,一直想着这下可怎么是好,按一般人的思维,绝对不会想到这延续了十几年的狩猎大会,今年会突然换地方,还一下距离差别甚大!叶子墨这下就是准备百万大军在北部守着保护性命也没用啊!
雪颜端了饭进来时正见我一脸愁容,忙问怎么了,我把事一说,她也吓得不轻,大呼:“这下怎么办呀!”
我抓着她的手,凑近道:“雪颜,如今我也就只有最后一计了,你可要帮帮我。”
她反手握住我的手,“您放心,奴婢对您忠心耿耿,说一不二,只要您说,奴婢一定完成任务!”
“好,我要你帮忙,不管用什么办法,总之要在狩猎大会开始那天,而且必须是我们到了营地之后,把叶子寒给我拖住,让他没办法参加。”
“奴婢知道不让王爷参加是为了减少太子殿下的敌人,可是奴婢不懂为什么要到营地再施技啊?这个难度很高啊!”
我啧了一声:“雪颜你是不是蠢啊!这样我就有理由代替他去狩猎了呀!”
雪颜瞪大眼睛看着我:“天呐,王妃您疯了?!”
我看着她:“雪颜,现在我是唯一可以救叶子墨的人了,若是不试一试,他就真的要身死江南了。”
她点点头,难过地咬着嘴唇,又看了看我,道:“那您…要小心些啊!”
我朝她笑笑:“放心,我本事大得很,不会有事的。不过你可要保证你这边没问题啊!”
她点点头,暂时先出去了,说是要好好想想办法帮我。
见她出去,我的笑容渐渐淡下来,我就这点能耐自己不是不知道,方才不过是为了安慰她才故作轻松罢了。这件事情,我明知极有可能是去送死,但我也绝对不可能空着手等着叶子墨遇害的消息传回来,所以,不论如何,就算是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率,这狩猎,我还是去定了!
整个人坐立不安一日,第二日就被叶子寒催促可以准备一番了,我摊摊手道:“有什么好准备的,我不过是去营地里住两日,倒是你,要准备充足些,毕竟是去狩猎。”
说这话的时候,我后背一层虚汗,若说是紧张,我在他面前少说也有几十次空口白话了,根本已经顺口到自己都快信以为真了,何来担心被识破一说。
倒是担心雪颜这家伙靠不住,到时候叶子寒顺利出去狩猎了,留下我在营里干瞪眼!
话虽说得轻巧,我几乎是把自己的所有家当都散出来了,最终带上了一把匕首和两瓶金创药,匕首是从小带到大的,用着顺手,带金创药也不知是何种心态,不过总之它既不重也不占多少空间,以防万一还是带上了。
狩猎大会正式开始的前一天,我与叶子寒就带了几个贴身侍卫,坐上马车前往指定的地方,听他说,皇上他们由于路途较远,四日前就出发了,不知会不会比我们先到,后宫中随皇上一起的有皇后和皇贵妃。
一想到这两个女人我就头疼,特别是皇贵妃,看我老不顺眼了,虽说我这只是工作需要,但好歹也是她名义上的儿媳妇呀,还好以后不用一起过日子。
我还在纠结一路上是睡一觉呢还是看看风景来舒缓紧张情绪,就发现马车速度减缓了下来,撩开帘子一看,正对上雪颜的大眼睛,吸了一口气,问:“快到了?”
“是的,前面就是营地了。”
我朝她打了个眼色,意在问她帮我的事,能不能搞定。
她笑了笑,迅速眨了一只眼睛,我稍稍放了心。
片刻之后,马车停了下来,叶子寒先走出去,我听到他叫了声:“六弟。”顿时翻起白眼,一出门就见两人蛇鼠一窝,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一脚从马车上踏下来,扯着笑脸向六王、六王妃、七王和七王妃寒暄了两句就走进帐篷坐下。
叶子寒直到晚上才回来,不用脑子想想都知道又和叶子轩谋划国家大事去了!
我懒得理他,自顾自铺开地铺就睡,他看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山里面地上凉,睡上面去。”
我心说这就一张床,我睡了你睡地上呀?可拉倒吧,这出身娇贵的,哪像我,皮糙肉厚惯了,根本不在意。
“如此,你与我一起睡,我与你保持距离就是。”
哼!我还挺小的时候,长我五岁的哥哥就常和我讲,男人对女人说的话是最信不得的,因为大都是为了自己所说,没几句是出自内心的。
所以叶子寒我劝你还是别废话了,再废话我可管不得你娇贵不娇贵,直接让你睡地铺,我睡床上去了!
他果然没再说话,一夜睡得很安稳,倒是我,一想到明天就是狩猎大会,紧张不已,几乎是一夜没合眼。
我睡眠浅,早晨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还是我去吧,万一王妃正在换衣服,被你看见了怎么办!”
“这…那好吧。”
然后我就见雪颜端着叶子寒的药进来了,放在桌上,指了指叶子寒,我摇摇头,做了个睡觉的手势,她调皮地一笑,从衣服里取出包东西来,撒进药中。
我不知那是什么药,又怕吵醒睡梦中人也就没问,只信了她,把药端给叶子寒喝下,出去时才小声问刚刚那是什么。
“王妃就别管那是什么药了,总之两个时辰内必定起效,您就等着吧!”
见她如此神秘兮兮的,我忍不住笑了笑,一回头,正见金黄的大轿由马牵着靠过来,后面跟着一只较小一号的黄轿和一只再小一号的红轿,人全部下来之后,我才看出分别坐着皇上皇后、太子太子妃和皇贵妃。
这架势大的呀!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宫搬迁呢!怎么都看不出来是来狩猎的!
我朝叶子墨看过去,淡淡一笑。他还是老样子,冰山脸,不过一改往日的锦袍,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便装,这种衣服可以在狩猎的时候方便跑。
直到叶子寒走出来把我手一牵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看叶子墨时间有点长了,赶紧收了眼神,由叶子寒牵着走到皇上面前。
“父皇。”
“子寒到得倒是早。”
“儿臣此次第一次参加狩猎大会,故特意来得早,先熟悉熟悉。”
我心说对不住了,你生平第一次狩猎要被我毁了。
“嗯,看来这下就剩子渊还没到了。”
叶子渊呀?我想了想,哦就是那个皇后立的四王派呀,真不知是何许人也,竟然让皇后一人为其站一派。
在等叶子渊的当儿,皇上闲不住,给叶子寒讲起一些狩猎的注意事项,估计是担心他搞不好狩猎不成,把自己给伤着了。
“子寒啊,你就纯当玩玩好了,不要和你兄弟们争谁狩猎多谁狩猎少的,安全为重。”
正说着,叶子寒突然手捂肚子,急急忙忙往厕所方向跑。
“这是怎么啦,该不会吃坏肚子了吧?”
我明白那是雪颜的杰作,强忍了爆笑的欲望,装出一脸担忧:“不会吧,这还没吃什么呢!”
“没事没事,反正子渊还没来,一起等等再说吧。”
叶子寒十分钟后回到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开口道:“方才肚子突然不舒服,现在好了,四弟来了吗?”
“来了!”远处传来一声喊,一个人正策马奔来,看来正是叶子渊了。
“嗯?三哥你去哪?”叶子渊疑惑地看着叶子寒急急忙忙往厕所跑。
叶子墨终于说了到这里的第一句话:“父皇,三弟身体不适,不如不要让他参加了吧。”
“嗯,朕也是这么想的,真可惜他今年又白来了。”
我见机立即举手:“我去!”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我一惊,但是又一挺身,“为了不让王爷心存遗憾,我替他去,保证令他满意!”
“哈哈哈!”皇上突然大笑,“你若是能骑得了马,朕就允你去!”
我心说这有什么,就道:“当真?”
“君子一言顶九鼎,来人,备马!”
侍卫牵了一匹马给我,我笑了笑,手一搭马背,脚一甩就上去了,然后围着皇上转了一圈道:“怎么样?”
“好!既然朕答应你了,自然不会反悔。”
叶子寒走出来正好撞见这一幕,走到我身边,轻声道:“洛洛,别闹。”
我笑了笑:“皇上都答应了,你不会不让我去吧?”
他正要反对,肚子又一顿闹腾,只好无奈地撇撇嘴,转身又跑了。
“好了,大家准备准备,准备好了就进林子吧!”
我接过雪颜递过来的箭筒,用手试了一下弓箭,问:“有没有再硬一点的?”
“啊?”
我一跃下马,找了几把弓箭试了试,最后选了把最顺手的,又上了马。
余光瞥见叶子墨这会儿也上了马,见我在注意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喝了一声骑马跑进树林。
我假装检查了一下弓箭,然后也驾马进入。
为了掩人耳目,我特意朝与叶子墨不同的方向进入,走了几分钟见没人注意,又调整方向,朝他那边跑去。
我小时候生活在山里,这种林子早已见怪不怪,马都能倒骑,弓箭匕首什么的耍的不要太顺手,这会儿方向自然也把握起来十分得心应手,太阳当头时,我在树上看到了一个月牙形状,不由得笑了声。
这是我与叶子墨之前约定的暗号,比如书信一类的,若是没有这个标记则说明是他人造假,如今倒是被他用来做标记了。
我顺着这条小路不急不慢地朝前走,为了节省箭矢,我一个猎物都没打,只顾着朝前。叶子墨很细心,在每个岔路口都凿了个小小的月牙出来,我也很细心地每次路过都把每个岔路口的树皮砍掉点,连带着月牙,这样就算有别人找过来,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我们。
天黑之前,我在小溪边见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