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摆手,心中纷乱,想道:你听不懂是真的呢还是装的,不过我若推脱其辞,汝势必不满,说不定也会造反叛变呢。可若一说出来,也不知你的心里怎想。暗自摇头,只觉这一宝很是难押,便唤人进来,道:“去叫夫人。”
转眼面对司马恭,看着他正视的目光,忍不住嘿了一声,心道:反正讲就是了,最坏也不过单人匹马,溜出营中就是。道:“此事是极度机密的,现在营中,就只夫人和那姓史的小子知道,你是我的长史,我也是很信任你的……”
司马恭抱拳道:“末将感沛将军大恩,早已决定一生为将军驱策,虽死无憾矣。因此不论将军是何事情,末将都愿意代替将军承担。”口气之中,竟似我碰到什么曲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代我冲上。心下大悦,摇手道:“不是叫你去冒什么险,只是此事若被人知道,我的脑袋迟早不保,所以要知会你一声,大家一齐来想想办法。”
司马恭道:“如此,末将洗耳恭听。”
我叹了一口气,将我从凉州起事到南郑受挫的经过原原本本地都讲了一遍。小清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坐在一边也默默不语地听着。司马恭却是一脸震惊的样子,我简略地说完大概,他便跳了起来,道:“原来将军是威震武都郡的颜猛禽!末将惭愧,将军以真名相告,只听得耳熟,却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我嘿嘿一笑,道:“以后我可得用化名了不是?这年头,有不少想拿我的脑袋去领赏呢!上次在南郑狱中,若不是得人相助逃出,哼哼,恐怕我现在早已死了多时了。”
司马恭又惊又佩,拜服道:“将军用兵如神,末将耳闻多时了,现在得蒙实言相告,喜不自胜。若将军决意不回,司马恭也是决计不会回去了。”
我笑道:“你不想升官、发财了?”
司马恭道:“人各有志。升官、发财,与末将无缘。在下唯愿侍一明主,追随毕生。闻说将军初起凉州时,区区五十余人,而后转战四郡,未见消匿,反而愈见壮大,真是全赖将军之力也。将军虽为世人所恐,然用兵之道,御人之术,都见高明,尤其度量如海,司马恭是决不会看错的。”
我忍不住哈哈一笑,望了一眼小清,“如此,我的心中就有底了。长史大人,你去将史阿请来吧,记住,这件事情,对任何人都不要说!”
司马恭领命而去。小清缓缓站起来,道:“又出什么事了?刚刚看你脸色十分不好,是不是不身体不舒服。”
我摇摇头,道:“不是健康问题,是朝廷内生了大变故了。”当下把史阿的一番话说了出来,又把我考虑的几个步骤合盘托出。小清静静听完,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逃跑了吗?”
我想了想,道:“或许可以进京,向他们陈情……或许可以托关系、走后门,叫人代我去说……不过这都不大保险,不如逃跑来的安全,我好象真是怕了,给出卖得太多,总觉得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似的。”
小清道:“难道你想不出办法来,让蹇硕不造你的谣吗?或许让他出来当面澄清,张让就不会怀疑你了。”
“他已经给南郑太守去信调查了。”我瞥了她一眼道,“你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蹇硕会出来为我申辩吗?”
小清微微一笑,道:“夫君不必担心。”贴在我耳边,轻轻把她的主意说了出来。我盯住她看,半晌才道:“这一招你从什么地方学的。”
小清不答,忽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门外,退到布帘之后。我回头看去,只见司马恭将史阿又迎进帐来,便笑道:“史兄弟可吃得好么?”吩咐落坐、奉茶,大家客气寒喧了一番,这才接上前话,道:“王越兄长高义,史兄弟不畏艰难,都给了颜鹰一个大大的人情哪!想我落泊流离之时,王兄长不以在下卑鄙,反而热情相待,将我介绍于本初手下谋职。现在又在我前途厄难之时,传史兄弟送来如此重要的情报,真是令颜鹰感沛五内!”站起身来,深作一揖,史阿连忙起身还礼,道:“将军如此,可折杀小人了。”
我笑笑,又道:“以后还要请会宾楼的诸位兄弟多多帮忙才是。京畿之中,王兄耳目遍布,有甚消息,还望他不吝赐告。”将怀中一物取出,递给了他,“这是京畿‘刘记’金铺质书,史兄弟可带给王越兄长,并转告他,颜鹰不会忘记他的恩德,请他保重身体。”见他犹犹豫豫地接了,又命人取来一盘黄金,笑道:“这些嘛,是送给史兄弟的,兄弟鞍马劳顿,权当茶水钱罢。”
史阿忙推辞道:“若是给王师傅的,我不敢从权,只能带去令师傅定夺,这给我的,却是万万不能收。小人在会宾楼虽是职微言卑,但也深明‘义气’二字。将军与王师傅是朋友,也就是小人的尊长,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若谈到财物,便是看不起小人了。”
我哈哈大笑,只拿了一枚金锭,塞在他的怀里,道:“即是尊长,自然得体恤晚辈了。拿一锭去,总可以了罢?我知王兄长的手下,都是杰出的英雄,但象史兄弟这样年纪轻轻,又深得长辈器重的人才,却还是少的!”
史阿脸色一红,抱拳道:“那……多谢将军了。”将质书仔细折叠,收在衣服里层,“承蒙将军夸奖,小人就此上路了。王师傅近几日要去兖州,小人能有幸随同,所以不敢在将军营中久留。”
我见他年纪虽小,却言语得体,心下十分赞赏。道:“还有一事,请转告王师傅,颜鹰恐怕还会回去京畿……”
史阿一惊,道:“京师危险!望将军三思。”
我嘿嘿一笑,道:“我已想好了妙计,所以请史兄弟带话给王兄,让他不必担心,绝不会给宦官们钻了空子。到了洛阳之时,说不定我还要去拜望他哩。”
史阿见我面色沉隐,放下了心来,抱拳道:“那么小人愿将军处事妥当,一切顺利。告辞了!”退了数步,转身离帐而去。
司马恭待他出帐,这才道:“将军,这会宾楼王越是什么人?他们的人好象身负高超武艺,对别人却总有些傲慢。”
我哈地一笑,道:“原来司马长史也看得出来,倒是个明眼人。可是你在洛阳呆那么久了,竟没有听说过王越这个人吗?他的剑术可说是出类拔萃,绝无仅有的。上一次夫人见识了他的高招,也自愧不如。”
司马恭惊讶地“哦”了一声,道:“连夫人也不是对手么?那此人真是值得一会的了……对了,将军说此次仍回去洛阳,不知道是真还是假。蹇硕要重挫张让,必欲对将军不利,将军若再回去……”
我笑道:“夫人已有妙策,司马长史,恕我卖个关子了。你且出去罢,我有话跟夫人讲。”
司马恭听说小清想出了点子,顿时不再多问,告辞出帐。我这才朝小清笑道:“你的计策一定管用的。蹇硕那匹夫每日遇鬼,一定会想:跟老命比来,吃张让一点亏算得了什么?哈哈哈,那样我们便是稳操了胜券,是时再邀会宾楼好汉出手,将南郑的信使做掉,改头换面送给张让,岂不是快活?”
小清笑道:“别得意的太早了,一切都要依情况的不同而变化的。你也要小心点,他们如果知道你得到消息,必定会派兵马四处围剿,非把你抓去不可呢。这几日还得多注意注意呀。”
我猛然省悟,道:“是啊,我还未考虑此节,你却已想到了。小清,你真是变了很多啊,记得以前总是你问我‘该怎么办’,现在却当起我的参谋来了。”望着她快乐的样子,心里也十分高兴,暗想:即日起楚夫人提升为总参谋长兼首席顾问,我就不再是一个人费脑子了!真爽。
于路无话,几日后,部队已到达洛阳东郊围乡地方。我写了封信,命人带到张让府上,称“于路感疾,只能权驻城外,待身体稍稍康复之后,再行拜见大人。”
上午送出的信,下午就有了回音。宫内小黄门自称左丰的,带着二十余骑径来营中,吵嚷着要见我。诸将得了命令,俱是不动声色,逼得紧了,长史司马恭便出来打圆场,言我得了伤寒症,搞得左丰头大三圈,转悠了半天,只好把张让、蹇硕等人下的命令书交出来,便悻悻地营离去了。
众司马因为我不给宦官面子,皆都面有惧色。司马恭却是满不在乎地,进了帐便大笑起来,道:“将军实在是妙算,这小黄门果然害怕染病,不敢进来见将军,回去的时候,不知道他要怎么解释呢。”便将那帛书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