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内。
念念此刻正感到一丝倦意,坐在轿中,又好像是在漂泊无依的小船中颠簸。她掀起帘子看向轿外,粉嫩的桃花一路映着骄阳飞舞,一阵细风卷来,好似下雪一般。
这样好的日光,让她不禁出嫁那日,也有过这样暖暖的光线。她在轿子中紧张的手指冰凉,有温暖的光静静覆在指尖,忐忑不安的想像着阿诗的模样。那时候还怀揣着羞涩的小女儿情怀,让她惴惴不安。过了今夜,那便是她的夫。
现在无法宁静的心,和当初确是一模一样的。
念念想的入神,毫无知觉的抚摸着手上血红的珊瑚手串。这一动作,不知道开始了多久。皓腕上颗颗珊瑚珠嫣红如血,饱满光滑,泛着淡淡的异香。
她不禁想到刚刚晴妃说过的话。
“这珊瑚手串是我家乡的一位老道士给我爹娘的,自我进宫,这手串从未离过身上,因而也避开了不少灾祸。”
念念把手串在手心摩挲着,珊瑚珠质地上乘,放在掌心,反而有股玉般的温润。
如有邪物侵体,这珊瑚便会变成莹莹绿色,以示警告。晴妃说罢,便将桃花泥推至手串旁边,不多时,手串果真染上了淡淡的绿色。仿佛发霉一般,映着红色的质地,煞是耀眼。而一拿开,它便又恢复了之前的颜色。
自皇上登基,十几年下来,显少有妃子能平安产子。人人皆传是宫中多鬼祟作怪,可究竟是鬼神施法,还是人心可怖,不得而知。正得荣宠的晴妃,也正是靠此物,才能平安产下万喜公主。
念念只觉指尖冰凉,寒气似乎从轿底攀上她的脚尖,经由四肢经络,袭上心脉。一向红润的脸色,此刻竟毫无血色。苍白的面上,一对黑漆漆的大眼睛空洞而无神,念念只觉心头泛起一阵阵的恐惧惊慌,让她头晕目眩,失神到几乎撑不下去。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人心何以如此险恶。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与阿诗没有圆房,这是一回事,可随着时间流逝,阿诗总会对她有一份疼惜。那时再有身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然后她会有一个家,她和阿诗,还有他们的孩子。
可她想了这么多,却独独忘记了,若是她已经不可能有孩子,阿诗会如何待她。
而现在,恰恰有人不希望他们会有孩子。
若是没有孩子。念念的双手紧紧攥住膝上垂累的裙裾,用力到十指骨节泛白,苍白的小脸上,此刻浮现出一丝不甘与挣扎。若是不能生育,即便她是公主,阿诗要休妻,恐怕她也不能说什么吧。
究竟是多么歹毒的心思,才能做到这一步?有一股阴郁之气自丹田升起,念念平息了下气息,反复告诉自己,越到要紧关头,越不能慌。
她首先想到,这件事究竟阿诗知不知道?
一想到楚江诗,念念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复杂,怀疑自己的枕边人,实在不是件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更让人郁结的是,她不知道要在楚江诗面前装傻装多久。随着时间推移,楚江诗露出的破绽越来越多,恐怕不止她,应该有越来越多人能看出一些端倪。
她不忍心揭穿,皆因舍不得楚江诗脸上,愈来愈明朗的笑容。之前总是浮在眉宇间的忧郁消失后,发自真心的笑意,便是如雪峰初现一般惊艳。念念心里明白,那大都是玉露皇姐的功劳。
一想到阿诗,她的心头竟然有淡淡的抽痛。垂睫看看手上血红的珠串,念念蹙蹙眉尖,露出一丝苦笑。
她当然懂得晴妃的意思。
这泣血红珠不但防身,更验人心。她若想保自身周全,就不得不多加戒备,即便要防的,是自己的枕边人。
阿诗,我无意至此。
念念轻叹一声,轿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轿外传来小桃的声音,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府了。
念念抬指掀帘,日光下的小桃一袭粉衣,明媚娇艳。念念下意识的摆出一个微微僵硬的微笑,冲小桃说道,“回公主府,我有事要找八王商量。”
小桃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间,低头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