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黄昏的时候，严小椴在搬家的小卡车上坐着，雷况明看了看她，忽然说：“小椴，告诉你一件事吧，近来有个女孩对我很好，我时常和她一起坐地铁，她先下车，我后下。下车后，她就站在外面看着我，我常常想，如果她可以等我超过五分钟，我就有时间在下一站下车，然后坐相反方向的车回来，如果她还在那里等我，我就约会她——结果，她真的等我了。”“小椴，你记得吗，我们也曾经一起坐地铁……”“呵，雷况明，我没等你，那是你太慢嘛！”严小椴笑嘻嘻地说，然后，车就开走了，她坐在车里，内心翻滚，表面却很平静，就像那天闷闷的天气。
上楼的时候，她又两级一步地上台阶了，这样做，她就想起某个金色的下午——他总是走得太快，而她总是跟不上他的脚步——她忽然明白了，其实所有爱情的错过，原因都一样：不是你跟不上我的脚步，就是我走得太快，不小心把你落在了后面。
为了爱
〔一〕
天气很好，有暖暖的微风拂面。他和她站在石桥上，相对无言。
我们分手吧，徐朋淡淡的说了一句。
许小欣不相信的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说什麽？
我说我们分手吧！徐朋重复了一句，声音低沉的无力。
你不爱我了，是吗？许小欣问。
爱——可现在我要你和我结婚，你可以吗？徐朋怅然的看着她。
别逼我了，好吗？许小欣无奈的看着他，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说服父母的。
我能等，可我母亲等不及了，医生说她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她最大的心愿便是看到我能成家，有一个儿媳妇叫她一声“妈妈”。可这一切你能给我母亲吗？徐朋说着，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许小欣默默抚去他脸上的泪水，紧紧地抱住他，喃喃地说，可我是爱你的！
徐朋轻轻推开她，我也爱你，可我更希望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幸福。对不起，小欣，原谅我好吗？他深情地看着她。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许小欣呆呆的问。
徐朋摇摇头。
真的要分手，是吗？许小欣木木的看着他。
徐朋无奈的点点头，祝你幸福！
可以再抱我一下吗？许小欣说。
徐朋决然的转身，对不起，走开了。
徐朋，我爱你。不管你结不结婚，我都会等你！
他没有回头。他怕，怕一回头就再也回不了头。眼泪终于还是止不住的涌了出来，直流进嘴里，咸咸的，涩涩的，充满了无奈。
（二）
夜深了，母亲早已睡了。父亲独自坐在堂屋，闷声抽着劣质的旱烟，地上满是熄灭的烟头。
爸爸，徐朋从西屋里走出来，别抽了，回屋睡觉吧！
知道了，父亲望着儿子，回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我再坐会儿。
我陪您呆会儿，徐朋挨着父亲坐了下来，没有说话。
他知道，父亲这些日子常独自一人坐到很晚，因为母亲，也因为自己。他觉得父亲一下子老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爸，给我来支烟，好吗？徐朋低声说。
你学会抽烟了？父亲疑惑的看着儿子，还是卷了一支烟递给了他。
徐朋点上烟，猛吸了一口，咳嗽不止。
父亲怜惜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吸了口烟。
我和她分手了，徐朋淡淡的说。
父亲叹了口气，许久才说，吹了也好，咱儿配不上人家，只是难为你了。
我想早点结婚，什麽女人都行，只要她肯和我结婚，徐朋淡然地说。
父亲看着儿子，意味深长的说，我们不会逼你的，婚姻是人生大事，不是儿戏，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幸福。
我知道，徐朋心意已决地说，可我必须这麽做，我只想让母亲幸福一点，哪怕几天也好。我都26岁了，不能总让你们操心了。我决定好了，您就张罗吧。
父子俩坐着，无言，只是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三）
屋里很静，徐朋和刘然坐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这是徐朋见的第四个女孩了。她是邻居二妈的侄女，比徐朋小一岁，不算漂亮，但很耐看，也很勤快，只是有一点，她是离过婚的女人。在乡下，离过婚的女人是很难再嫁的，徐朋明白，可自己是没有挑选的余地的，只要她肯结婚。
徐朋望着刘然，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在哪里见过，好亲切，心情不禁舒展了许多。
我的情况你都了解吧？他淡淡地说。
知道，刘然落落大方地说，姑姑都告诉我了。
我只想结婚，越快越好，徐朋说。
我答应你，我知道你是为了你母亲。刘然爽快地说。
为什麽这麽快答应我，徐朋吃惊的望着她。
因为——姑姑说你人好，嫁给你一定很幸福，刘然搪塞地说。
我不爱你，可能——徐朋望着她，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可我也知道我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我对爱已经没有奢求了，能找一个好些的男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就行了，哪怕是几个月也好。刘然深情地望着他，仿佛他就是了她一辈子。
徐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很难过，有些压抑。
（四）
父亲说，你们把事儿办了吧，也好给你妈冲冲喜，兴许能多活几天。
在他们认识的第7天，徐朋说，我们结婚吧！
你决定吧，我听你的，刘然说。
徐朋开始忙着结婚的事情。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能给她的真的很少很少。新房已经卖了，他只能把老房简单的装修一下；他只给她买了一个梳妆台，女人是要美丽的；在电视机和洗衣机之间，他为她买了后者，怕她累着儿；他们只照了一张很小的结婚照；他只给她买了很小的黄金戒指。
可对这一切，她没有埋怨，只是挽着他的胳膊说，省些钱吧，我不在乎。
在他们认识的第15天，他们结婚了。
婚礼简单的冷清。只有双方的父母聚在一起喝了顿喜酒，在没有其他。可是他发觉那天所有的人都高兴得很幸福。母亲在刘然叫“妈……妈……”的时候，乐得合不拢嘴；两个父亲一杯接一杯的碰，直喝到烂醉；她的母亲笑着握着女儿的手，激动地流下眼泪；而她始终带着笑，忙里忙外的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得吗，可他感觉不到幸福。
晚上，两人坐在烧得暖暖的炕上。徐朋看着妻子，心里一阵难受，然，真的委屈你了！
刘然笑笑，都是你媳妇了，还说什麽见外的话，有你陪我，我就知足了。
徐朋抱住她，湿热的唇压了过去，两人缠绵在一起。
徐朋睡不着，看了一眼刘然——她一脸幸福的睡着了。他想到了许小欣，感觉这一切像一场梦，真实的可怕。
（五）
婚后的日子，上班，下班，做饭，吃饭，睡觉，他们过的简单而平淡。没有激情，没有浪漫，没有甜言蜜语，两人相敬如宾，像极了一对老夫老妻。
他知道她是个好女人。他下决心一定好好的待她，让她幸福。他试着努力去接受她，去爱她，可他越是这样，越发现他对她真的没有感觉，如同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一般，而有的只是心存的感激。
他有时会想起许小欣，想起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日子——里面充满了甜腻腻的****味道。她没再给他打电话，他也没给她打电话。他想就这样吧，只要她幸福就好。而现在的日子，他感觉就像两个大人在一起玩过家家，毫无滋味，毫无趣味，不知什麽时候就结束了。
刘然忙着做饭，他走到她身边，我帮你吧？
这不是男人干的，你陪母亲去吧。她头也不抬的说。
他感到一种无奈。
刘然招呼他“吃饭了”，他点点头说，知道了。
一家人围在一起，热乎乎的吃饭，这就是幸福吗？
半夜了，徐朋又在说梦话。她被惊醒了。
她呆呆得看着他，听着他喃喃的呓语，幸福的微笑，心里有一种苦涩的味道，再也睡不着。
（六）
他们结婚后的第47天，母亲住进了医院，做了第二次手术。医生说能坚持多长时间，看病人的情况了。
母亲下不了床，需要人照顾。刘然知道他放不下工作，公公还要顾着家里的几亩地，便主动请了长假，整天呆在医院里，打饭，喂饭，端屎，端尿，擦身体，全是她一个人。在徐朋面前，她从没说过一句怨言，让他放心。
邻床的病人羡慕得说，你闺女真孝顺！
母亲拉着刘然的手满脸堆笑的说，这是我刚过门的儿媳妇。
刘然只是笑着说，伺候您是应该的。
两个月后，母亲还是走了。
临走的那天下了一整天的细雨，母亲的精神却很好，她把徐朋和刘然叫到身边，当着儿子的面，把双手上的一付玉手镯摘下来，不由分说的戴在刘然的手腕上说，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把它留给你了。我能有你这麽好的儿媳妇，我可以放心了。
晚上，母亲含着笑，走了。
她哭了，哭得彻底。
（七）
母亲走了，徐朋没有了牵挂。可他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依没靠的难受。他望着刘然，会想为什麽不是许小欣呢。而此时他们的关系已经淡得不能再淡。
婆婆走了，刘然一下子感到无比的孤单。她忽然发现自己没事情做了，自己忽然一下子像个多余的人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自己的初衷不就是成全他的心愿吗，现在不是实现了嘛。可她却发现自己真的舍不得离开他，即便他不爱她，她还是舍不得这个男人。
她的头一阵剧痛，赶紧在手包里拿出一堆药瓶，吃了药。
她忽然想笑，他从没发觉他在吃药，唯一的一次，他问，你怎麽了？她说，感冒了，吃点药。他竟然天真的信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该走了。
（八）
徐朋从办公楼出来，一眼便望见了在门口徘徊的许小欣。
他就那麽兴奋得走了过去，她欣然的迎上来，目光纠缠在一起。
你好吗？徐朋问。
你瘦了，许小欣打量着他说。
你也是，徐朋关切的望着她，眼里有无限的怜爱。
找个地方聊聊好吗？她说。
好吧！他们走在一起，像极了一对情侣。
晚霞红的美丽。他和她站在石桥上。
告诉我，这些日子你好吗？徐朋关切地问。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委屈和酸楚，扑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徐朋紧紧搂住她，什麽话也没说。
你知道当我在医院里睁开眼睛，第一个最想见的人是谁吗？是你。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呢。许小欣哽咽得说。
徐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滴，为什麽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什麽事情了？
当我知道你结婚的时候，我心很乱，很烦。就在那天，一辆货车从我身边闪过，我倒了下去，一昏迷就是10天。许小欣淡然的望着他。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徐朋内疚的看着她。
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许小欣看着他，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可我——他无奈的看着她，他想起了刘然。
我会等你。她说。
他把她揽在怀里，紧紧地，没有说话。
她感到一种温暖。
很晚了，徐朋才回到家里。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刘然已经热了第三遍了。
吃饭吧，刘然接过他的衬衣，放好。她闻到一股浓浓的女士香水的味道，而她是从来不用香水的。
你吃吧，以后别等我了。徐朋淡淡地说，回到了屋里。
睡觉时，谁也没说话。
（九）
婆婆走后的第100天，她说，我们离婚吧！
他看看她，没有说话。
第二天的晚上，他没有再看到她，只有一桌子的菜和一张她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徐朋和许小欣又走到了一起，他感到从没有过的快乐和幸福。
只是他再也没看到父亲的笑。
他渐渐忘记了她。
（十）
半年后，邻居二妈转给他一封信，还有母亲的玉手镯。
朋：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永远的离开你了。原谅我欺骗了你，其实在嫁你之前，我便得了脑癌，治不好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早就认识了。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耍吗？还记得有一次我们玩过家家，你扮新郎，我扮新娘。那天，你说我真漂亮，长大了一定娶我。我说，我等你。那年，你九岁，我八岁。
你也许会笑我，那时还小，不懂什麽叫诺言，随便说的，可我信了，一直信了。我知道你忘了，自从长大后，你不在和我玩了。每次回姑姑家，我只能远远的看你。你上了初中，高中，其实我都在注视你。可你根本没注意过我，我是那麽的普通，而你却是学校的焦点。终于，你考上了大学，我再也看不到你了。我死了心。
当我无意中听姑姑说，你为了母亲，与女朋友分手了，现在正在找能与你尽快结婚的女孩时，我真的很高兴，便用死相威胁父母与姑姑，成全我和你结婚。你接受了我，我真的很高兴。我是真的想嫁给你，哪怕一天也好。我决定你母亲一走，我们便离婚，可我舍不得离开你。
我知道你不会爱上我，你还爱着那个叫小欣的女孩，每次你说梦话的时候，我都会很嫉妒她，甚至恨她。
我的病已经到了晚期，医生说要化疗，可我放弃了，我想和你多呆一些日子。我不想让你知道，其实你也不会知道，因为你根本不爱我。
我知道我要离开你了，可我要送完婆婆100天才走，她是真心对我好！
婆婆的手镯我留不住了，送给她吧，她才是你心中的媳妇，祝你们幸福！
如果有来世，让我再嫁给你好吗？
**年**月**日
然绝笔
他看完信，泪眼朦胧的望着手镯发呆，整整一晚上。
一年后，他们结了婚。他没有把手镯给她。他和她知道，在母亲心里，只有刘然，才是她的好儿媳，永远是！
情书的证明
或许，在别人，甚至我的家人看来，我和她都不太合适。学历差的多了点，我是研究生，而她只是职高毕业。我倒没在乎这些，我要的是一起过日子的老婆，不是一纸文凭，只要真心，只要幸福，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许是命运多戕吧，一场车祸让我两次走上了手术台。第二次住院前，我告诉她，这次手术后口腔的骨折可以修复，但是，听不见了的左耳可能永远也听不见了。我是学外语的，有可能影响就业，你还年轻，要和家里人商量好，我支持你作出的任何决定。她流着泪说：“我不在乎。”我的心头一热，可还是说：“你别急着做决定，要想好。”那天是星期天的晚上。星期一是我回北京后租房养病的第一天，我苦苦等她的电话，没有音信。第二天，她和她妈妈来看我，还带来了一些钱，说留给我住院用。我又是一阵感动。可是，那成了我手术前最后一次和她见面。我懂了她的决定，我无言。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我理解，我也无悔。于是，在手术巨大的肉体痛苦中，我又经历了一次心灵的洗礼。毕竟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我为自己的坚强而自豪。出院了，我最后一次去了她家，向她们家里人在我病中的帮助道谢，并且把我们的事情做一个了断。以前，我曾答应给她写一封，只是由于忙，没有写成。终于，住院里的时间不忙了，我写下了下面的字，算是这一段的墓志铭。
冬天到来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变的冰冷和麻木起来，就连阳光里牵你的手漫步长安街的日子，也变的格外遥远，僵硬的成了永久的记忆。我坐在医院的一个角落，努力的回想着几个月来曾经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飨慰着这淡淡的日子里曾经的欢乐与悲恸。
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你岑岑的笑脸。你端着一杯热热的牛奶轻声对我说：“快喝，你是病人。”可是，我依稀的能看到你眼角噙着的泪痕。我不忍看你那带泪的笑脸，赶忙闭上眼睛，以求得手术后的疼痛中心头的一份宁静。可眼前，还是伏在我怀里的你，任我擦着满脸的泪水，因为听到我的病情而动情的哭泣。我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在怜惜中昏昏睡去，梦里，却是又一次推着车和你从雍和宫走回来的长路，和你挽着手散步其中的王府井教堂。我痛苦的从梦中惊醒，暗暗祈求记忆的远逝。让我忘记了夏日的奥体吧，也忘记麦当劳m的香气吧。在手术后肉体的苦痛中，我只想要一份心灵的恬静，然而，这也成了奢求。
思念是一种说不出的痛，仿佛隐藏在角落里的一把刀，常常会在暗中刺向流血的伤口。我在这流着血的也没有了你的世界里，孤单的一个人站立着，仿佛站在一个没有人的空寂的旷野。世界离我很远，往事全部成了沉睡着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