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望他眼前的那个人,虽然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但是确确实实有太多的东西值得去珍藏和共同翻阅,他曾经让她觉得在童话中,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要和她一起创造他们的童话,他们曾一起分享的星星,他曾许诺要赔她一起看2011年的红色月全食……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很难割舍,难道眼前的那个人真的不值得去留恋了吗?
……
她摇了摇头,“不分了,看你的表现了,如果下次……”
“好了好了啦,我知道了,还会有下次吗?”
不朽的眠歌
题记:晨木,墨墨一直在我心里绵绵不绝地唱着,你可能不会了解。
我站在绿成一片模糊的高草中,抱着那只望天的幼小的黑猫。我穿着白得很柔和,白得可以与云朵没有界线的长裙。迁细的白色流苏同迁细的绿色高草相纠缠。我身后是爬满野蔷薇的半壁墙。我有着与花朵很相称的新鲜的笑。
这是一张晨木为我拍的照片。
其实我不很美。但是我认为很美。晨木也认为我很美。我想足矣。
在这个下着大雨的午后,我回到了这个城市,回到了城郊的旧家。我撑了把艳橙色的伞,在没有阳光的日子里,用它的暖桔色慰籍。然后我就在距家五米远的电线杆上看到了这张的照片。雨水在我的那张脸上蔓延,微笑好像已经褪了色。一张寻我启示。是晨木在发疯似地找我。
这是一个对我的。见到请通知我。晨木在上面简单地说。
。我思考着这个词的意思。我承认我被这张寻我的照片了。我想丢掉伞,抱着电线杆痛哭。晨木那淡淡的肥皂香味的气息似乎在迫近。他可能在唤我。小公主,他说继续相爱吧。
我不能。因为心里有一只猫昼也不睡,不休地唱着。它是黑的。黑得叫人心疼和绝望。它是我的墨墨。它不是一只九命的猫,它只有一条命,并且它死了。它是我和晨木之间不能愈合的伤。
我没有将那张启事看完,转身,逃开。家里的墙壁保持着我曾经粉刷的天蓝色,透着无处不在的冷气。
二
我在一个男尊女卑的家庭里。我的父亲走路昂着头,声音宏亮。他从不挤公车,也不会去集贸市场买菜。他在愤怒的时候,会扯起我母亲的长发打她。但我的母亲依旧蓄着顺顺的长发。她穿着围裙抑或棉布衬衣,做复杂的饭,种一园子的花,被父亲养在家里,笑和哭都很淡。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用恭敬和恭维的语气对父亲讲话维的语气对父亲讲话,并在他爆发的前一秒逃走。
我养了一只叫墨墨的猫,固执的。她是夜一般的黑,眼睛很亮,总是惊恐地睁大,很少睡觉。我想这样的颜色使我安静和沉沦。我带着她在夏日的高草里奔跑,在幼儿园的秋千上对着落日数秒。她是我体外的灵魂。
我的父亲在我第一次把她抱回家的时候就警告我,黑猫是不祥之物,如果因为这只猫给他添了麻烦,他不会放过我。我和墨墨俩在低低的屋檐下得压抑而战战兢兢。我想这可能是墨墨极少睡觉的。
三
有着威廉王子式的笑容的晨木住在隔壁,与我上同一所高中,他摄影和兵器杂志,穿牌子在坐下衣角的T恤,天空、麦田和海。
但后来他说他最的还是我。
晨木说,小公主,让我们在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相爱,步步走到老罢。
从来没有人用小公主称呼我,我在家里,在学校里都更像一个没有资本发展为王妃的灰姑娘。我揽着墨墨,惶恐地问,你也会爱我的猫吗,你会不吼我不骂我地疼我吗,你会扯着我的头发打我吗,你会总让我穿着围裙,守着家吗,你可以给我一个热乎乎的家,并同意把墙壁刷成蓝色吗?
他说,小公主,我会让你住在蔚蓝色的宫殿里,穿一尘不染的长裙,把墨墨喂成走不动的小猪。
我喜极而泣。我想晨木将把我和墨墨裹在幸福里,我可以不像我那个正在家里给她换拖鞋的母亲一样,活得那么隐约。
我固执地养着墨墨。我固执地爱着晨木。
有一天母亲做饭时,我倚在门边,对母亲说,我晨木,母亲呆板地笑了。你得先学会做饭。带着油烟味的她说,这将是你的事业。
四
父亲骤然失了业。祖母染了个不知名的病就死了。我在她的葬礼上对着这个为丈夫和儿子做了一生奴隶的老流尽了泪。我也为我和墨墨的命运流泪。我的父亲像颗吐着火蕊的炸弹,随时可能宣告我们的末日。
墨墨到了发情期,睡得更少了,在夜晚也睁着眼睛,凄烈地叫到天明。我经常带她出门散步。我在心里念,墨墨,快些找到的爱人,你的叫声迟早会引爆我的父亲。
终于在一死寂的夜,墨墨不休的叫声像刀锋割裂了我完整的肌肤。父亲蓦地从床上坐起来。他奔到客厅,然后是墨墨声声死亡边缘的叫声。我飞跑过去,我母亲的——我只有这样称呼眼前这个凶悍的疯子——正开了门,企图用脚把墨墨踢出门去。墨墨倒在门边,用爪子扒紧门不肯走。她的肚子被踢,她的头骨被踢,她的脊背被踢,她的尾巴一动不动,像根麻木不仁的绳子。她在一连串的踢打中不能睁眼不能呼吸,她坚持不放开爪子,不逃离。她唯一可以做的只有流血。傻墨墨,快放开门逃命吧,这样的家不值得你留恋,固执只会送了你的命。
我立刻伏倒在地上去抱住这个可怕的的脚,那只脚以惊人的频率蹂躏着垂死的猫。那脚向后踢开了我,雨点般的一下下踢向我。我撞到了墙角,头颅像朵绝望中绽放的花。亲爱的墨墨,我或者也快要死了。我眼前越来越黑,我看到母亲在轻微地制止父亲,她带着犹豫和怯懦。我呼唤着晨木:晨木,你是超人你来救墨墨啊。我在绝望中昏厥。
我的梦里有黑得与夜没有界线的墨墨在唱歌。晨木扶着我的脸说,小公主,墨墨不会死。你醒来吧。
醒来时又是很亮的一天了。母亲守在床边,悲哀依旧是很淡的那种。我瞪着她,不敢问出那个有关生死的问题。她说墨墨没死,晨木在看着她。
墨墨依旧没睡。她躺的白色毛巾上是深深浅浅的血迹。她蜷缩着身子,像朵开败的绒花。她的嘴合不上了,猫所特有的四颗锋利的长牙齿全断了,只剩下参差不齐的血淋淋的牙了。她从此哑了。她不会叫也不会唱了。她很难站立,前腿断了,小爪子在剧烈颤抖。她用血舌头舔着我的手指,脱落了毛的尾巴摇得像面投降的旗帜。我泪如雨下,小墨墨,你应该逃的,你还那么小,还没做母亲就伤成这样。
我转身扑在晨木怀里,爱我,就带走墨墨。
五
墨墨被安顿在晨木家。她可以康复到一颠一颠地缓慢走路了。我们给她找来一只安静的白色公猫做配偶。残缺的墨墨很快怀孕了。
我无法逃离这个无能的母亲和残暴的父亲圈起的家。我不再跟父亲讲话,极少跟母亲讲话。每一天我最大的快乐就是放学后去晨木家看墨墨。
晨木的脸色很暗,很像我的父亲。他的父亲出了车祸,肋骨被撞断了。他第一次从医院回来,就冷着脸对我说,大人们说得没错,黑猫只会带来厄运和灾难,你家人,我家人,甚至连她都逃不了。
我说晨木连你也这么说,她只是简单的猫,她没有魔力,她连也保护不了。你答应过我好好照顾她,如果你还爱我。
冬天到了,墨墨的肚子很大了。晨木的父亲仍旧不好。晨木开始冲着我大吼大叫,他忘掉了曾经的誓言。墨墨也已经成了他的负担。我开始像母亲对父亲那样对晨木。帮他做饭给医院的父亲,帮他安慰憔悴的母亲。我一声不响地任由他骂,扫他摔的一地玻璃碎片。
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夜,我有梦见了墨墨,她开口唱了。墨墨还对我说,知道吗,我很累了,我想睡了。
第二天的清晨没出太阳,我在院子里扫雪。晨木走向我,面无地告诉我,他昨夜把墨墨赶出了门。我停下来,静止。我说,晨木,你在开玩笑吗,昨晚有那么大的雪,墨墨怀着孕,她没有牙齿,走路也走不稳,甚至连求救声也发不出——我知道这不是玩笑,我说着说着就哭了。我想了想慢怀希望地问,是不是她一直在门口没有,你今天早晨有把她抱进了房间?不是,晨木说,我昨晚抱着她去了很远的灌木丛,在那里扔下了她。我母亲说扔了她,父亲的病就会好。
同一个晨木,说要给我公主似的,说疼我,说要把墨墨喂成走不动的小猪。他是拯救我的神呵,他也一度拯救了我的墨墨。此刻的他,隔世的,扭曲的脸孔。我的晨木我却无法确认。
我乞求着晨木,这个胸中已无爱的人,带我去那片灌木丛,不然墨墨会冻死,或者饿死。
我就是想让她死。晨木说。
六
我找了很远很远,找了很久很久。墨墨像那场雪一样,化没了。我的王子也携着诺言随冬天远离了我。我是孤独的无法蜕变的灰姑娘。
初春,幼儿园开学了。一个曾见过我和墨墨的小跑来找我。她哭了。她说幼儿园一个假期没有人,开学后他们在后院秋千边发现一具猫尸。她说好像是墨墨。
我又看到了我的墨墨。她撑开身子躺在化雪后潮湿的泥土地上。周围是小桃花般的一串脚印。她的身体狭瘦肚子是瘪的——她应该生下了孩子。她周围布满同色的蚂蚁在爬动,在吃她。她的身子早已被掏空了。眼睛也空了,蚂蚁从她的眼窝里爬进爬出。她死的时候应该依旧睁着大眼睛,瞑瞑的。
那个小子躲在我身后怯怯地哭,她问我,小黑猫是在腐烂吗?我蹲下来,像过去揽住墨墨一样揽住她,我说,腐烂其实一点也不可怕,我们活着,也一样在腐烂。人的一生其实就是一场腐烂。
墨墨没有找到回家的路,但她找到了我们常来看夕阳的秋千。好墨墨。
墨墨一直都不睡,一直都很墨。现在她终于睡了。墨墨,在梦里穿梭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我又再心里说,与墨墨非亲非故的蚂蚁在吃着墨墨。可是我最爱的晨木也在啃蚀着我的心。我爱的答应照顾我爱的猫。他照顾着她睡去了。
我的猫不是一只九命的猫,她只有一条命,现在她死了。
七
我的父亲很快有了新工作,有了很多钱。他得意洋洋地说是因为墨墨死了。
我还是用了他的钱,去了一个遥远的城市的一所寄宿学校。那个城市从不下令我伤心的雪。
父亲也带着他温顺的妻子迁到了的海滨。
临走的时候,我把房间刷成了天蓝色,一辈子,晨木都不能给我一个这样蔚蓝的家了。
我没有同他告别。因为已无所谓再相聚。
今天我又鬼使神差地回到这里。晨木早就搬走了,这里看起来像一片废墟。我甚至可以相信绿色高草里隐埋着坟墓。我把关在房子里,想念墨墨,也想念晨木。
下了三天的雨,我不能遗忘那张启事——王子没有忘记他的灰姑娘,他用一张照片代替水晶鞋在寻找她。我忍不住又去看那张可爱的照片和晨木留下的只言片语。整张启事缺了一半。但我还是看到至关的一行字:小公主,我找到了墨墨的孩子们,我一直养着它们。
那一刻我想可能雨停了,出彩虹了。是的,晨木还是有爱的,爱我,也爱墨墨。也许我都不会原谅他,但眼下我想见见他和墨墨的孩子。我在启事上寻找晨木的地址。只有赫然的地址两字,后面的内容都早已被雨水打落,不知漂向何方的那半张上了。
天意弄人。
我伫立在疯长的野草中间。虚幻中的猫又开始了不朽的眠歌。晨木,我们还会相逢吗?
飞逝的青春
晚上从教室出来,便不想就回寝室,看这月光下的武大,也颇值得走走的。教基督教的老师说的关于苦难发生的原因,还在脑子里回响。他说,上帝并不是不能阻止苦难的发生,只是这苦难对于受难的人来说是必要的。也许,把苦难当做必需品,是对身处苦难中的人最好的安慰吧。所以,这样一想,便释怀了。我的生活中当然还装不下苦难这样沉重的字眼,只是有些小波折罢了。
一个人在树下走,身上披了一身斑驳的树影。如果不是有路灯的加入,仅让那月光照着,必定又是另一番风景。应该更美些,是像置身于萤火虫的世界,晶莹璀璨。难得入到宽阔处,头顶那一轮月便明明的照着。四周是湛蓝的天空,有疏星点点。然后就触到我的痛处,我也曾看过这月光的。那时我心里想着她,便希望从这明月里望见她如水的眸子,也傻傻的想着,她必定也在另一地如我一样的望着这明月,想着我。我朝月亮微笑,便如对着她微笑。我还写青涩的诗……
每次从她读书的小镇上过,我都极力的望着窗外,希望能找到她的身影。我知道这样的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把头伸出窗外,或许我这样的举动会让她看见我呢,我痴痴的想着。这小镇因着她也便有着别样的美丽。因为我知道,在这小镇的任何一个角落可能就有她的足迹,她的笑容,她衣裙摆动时拂起的微风。我希望能牵着她的手,一起到小镇江边,慢慢的走着,看江水东去,夕阳西下。看风吹起她的发,看她微笑。……
又想到2008年的那场大雪。天地皆白茫茫一片。我一人骑着自行车,便出去赏雪。不知不觉就选择了她家的方向。我一路骑着,并没有觉得风的刺骨。只觉得前方应该还有更好的风景,我该走下去的。后来我看到了他们说的新河桥。桥的一边的水面上已为雪覆住了,是灰蒙蒙的白。另一面却是在哗哗流着水,柱子上挂满了冰柱。我欣喜无比,想着她就住在这个地方,而我也来了。我于是继续向前走着。我希望此时她也在这路上走着,然后我们就这样碰见了。我跟她简单的打招呼。她要我去她家坐坐,我说不用了,我还有事,得先回去了。然后再偷偷看她一眼,就转身掉头回去。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路上就只有一个男人,和他的一只大狗。看到那一排排的房子,我又没有往前走的想法了。我想,我去干什么呢。我什么理由也没有。然后就一个人呆呆的站在这一片雪里。望着那些房屋发呆。我想,她现在该在家吧。不是围着炉子烤火,就是还睡着没起来。我这样痴痴地想着,痴痴地笑。……
我留着她写给我的信,趁没人时就拿出来看,用眼睛一遍遍的吻。我能从这一张张纸中感受到她的存在,因为这些纸是从她身边来的。
但是,这一切已经成为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走了,从我的记忆中走了。我的这一段往事,也将永久的被封存起来。我不想让除她以外的人知道,但我又不能让她知道。我只能默默的祝福她,愿她在她的生活里过得快乐。当我知道这样的事实时,我正好19岁生日。有时候,生活就像是一出出导演的话剧,那么巧,又那么让人措手不及。我跟她,还是好朋友。她走着人生的路,我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她很高兴我们重又有了联系。
也许有一天我会向她说起我跟她的这段往事,但那个时候,绝对不是现在这个口吻。那时候,我会像讲故事一样的跟她说,曾经有一个傻傻的男孩,深深地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