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又在想王后了?”青夜捧着披风,一步步走过来。白承风未曾回头,声音飘渺:“若哪日朕不再想她,便说明,朕已经死了。”
青夜很想不明白,明明只见过几面,为何主子会这般迷恋那乐皇后?!“主子,于贵妃到处在找您,您还是回吧。”白承风未曾出声,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回吧。”他的声音飘然,略带沧桑。
“又棋。”他看到向他跑来的那个女子,眉眼间带着一些极细的相似。
“我想喝莲子汤…”又棋声音憨憨的,带着一些傻气。
“好,我们喝莲子汤。”白承风露出极轻的笑,慑住了一种宫娥侍从,只有在这座栖花宫里,他们的王上,才会有这样无忧的表情。
白承风哄着于又棋睡下,坐回书桌前,抚着桌角的那方镇尺,想起大婚前一天,又诗还曾用它替自己压住险些被吹飞的文书。
又诗,他的王后…想起她,便又想起他们从头到尾的相识相遇…
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颇有些尴尬——相国寺后的殉情崖下。那年他十一岁,本是跟着护卫来相国寺祭奠已逝的母妃的,谁知在这殉情崖突遇刺客,他被生生地抛下崖去,身体腾空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却不期然,遇见了那个今后最牵挂的人。
在树藤的缠拌下,他落地后,只受了轻伤,十一岁前,他是一个懦弱又胆小的人。我很害怕,无边无际的黑暗,时而摇曳的古木显得异常的诡异。磕磕绊绊地终于发现前方有一点点的亮光。
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是一个小女孩,一身有些破的黄色衣裙,手中拿着一根粗木,时不时地挑动火堆,防止火熄灭。似乎是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看着他,那一瞬,她的眼睛里没有惊慌,平静得像水一样,无波无澜。
踌躇地站着,不知如何开口,她见他站了许久,复又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不坐么?”他这才放心地挨着她坐下。“你怎么在这里?”她抬头好奇地问。
“我…不小心掉下来的。”她瞟了他一眼,似乎已经看穿了他拙作的谎言,却不说穿,抿嘴笑道:“还真够不小心的。”“那你怎么在这?”他有些不服气。“我啊…醒过来就在这里。”她抬头看看天,声音有些飘渺,我心中笑道,这慌撒的,还不如他呢。
“你知不知道回去的路啊?”他着急地问。“不知道啊,我连这是哪都不知道呢。”她说得很坦然,很…像真的。
“饿不饿?”她转头笑着问,“你有吃的?”他不太信。“呵呵,没有,所以…只能一起饿着。”她淡然一笑,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样干净的笑,在宫中根本不可能见到,就是他那些所谓的妹妹,也知道看人脸色说话。
突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难道有人?!她也听见了吧,警惕地站起来。谁知道走过来的,是一头野猪。它有些凶狠地盯着他们。他害怕地后退一步,她还是站在原地,手中执着那根粗木。
野猪扑过来,她挥舞着木棒挡住它,他不安又惶恐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她毕竟太小,野猪将她扑倒在地,欲咬她,她用木棒死死地抵住它的口:“用木头打它的头,快点!”她稚气的声音里点着一丝威严。
他鼓起勇气拿起一边的木棒,挣扎着,可是,看她真的样撑不住,眼一闭,狠狠地敲在野猪的头上。咚的一声,那头野猪倒下了,他喘着气,恐惧地看着它的尸体。那个小女孩挣扎着爬起来,不满地看向他:“你怎么这样胆小。”“我…”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低头打量了一下,颇为感慨地叹息:“看吧,就是有食物我们也吃不了。”她坐回刚刚的位置上,一会儿,见他还站着,挑眉道:“你又站着做什么?坐下啊!”他也真的就听话地坐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转过脸来问,神情天真,不像是坏人。他抿嘴不出声。他是不愿意相信母妃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的。所以,后来的后来,他真的后悔了,当听到他爱上了南荣子桓的那一瞬,痛楚伴着悔意,生生将他吞没。若他说了,他是否会记得他?是否,就不会那样轻易地爱上别人。
“也是,萍水相逢而已。你要不要睡一会?”他还是抿嘴不语。她好笑地摇头。“你…真的是醒过来就在这里了吗?”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忍不住问他。她闪闪的眼睛,吸引了我,这样的不由自主。“呵呵,”她一阵讪笑,“估计是掉下来的,这么高的地方啊,竟然就破了一点皮,太奇迹,跟写小说一样。你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我来祭奠母亲的。失足掉下来的。”
“我看你很累了,睡一会吧,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对吧。”她眸光盈盈,很真诚。“恩。”她看上去才六岁光景,竟是动手为他搬了些干草,铺在地上,他就着躺下,第一次,睡得如此简陋,这样狼狈,却意外的甜美。
第二日大早,侍卫便寻到了他们,同侍卫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胖胖的妇人和一个年纪小小的丫鬟。
“唉哟我的小姐哦,我们可算是找到你了!”妇人与那丫鬟泪流满面。小丫头眼中尽是疑惑,仿佛不认识一般,只是一瞬,便晕了过去。
他几乎是冲了过去,却被侍卫拉住,说是要向王上交代,必须马上带他回去。他甚至来不及再与她说上一句半句。
他始终记得临睡前,她看着他那双怯懦的双眼,幽幽说的那句:“你是男子汉,要更勇敢。”
他要变得更强,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回去后,他几乎完全改变,刻苦看书,慢慢赢得父王宠爱,去了外公家,外公是个富商,可是士农工商,再有钱,却没有地位,便是母妃枉死的一个原因。
利用外公的钱财,打通各大官家,最后凭着惊人的天赋,十四岁那年,他拜入杨大将军门下,成了他的义子。
十九岁后,他已然超越别的皇子,义父也答应助他夺位,条件却是娶他的女儿——杨素芝为王后。他竟然拒绝了,嘴上快过思维,毫不犹豫地拒绝,义父自然恼了,甩手而去。
三日后,义父却答应了他,后来听说…那也杨素芝在义父门口跪了一晚,她喜欢他,即使做了侧妃她也甘愿。
一切仿佛水到渠成,她顺理成章在所有人眼中成了风王妃。他不知,她竟有这样的心机,她惦记的,还是王后的位置。
十年里,他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护着她,每日听着她的消息,他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娇贵了些,怯弱了些,仿佛与那日崖下的,判若两人。
她十五岁那年,她被她的妹妹推下楼梯,暗卫护救不及,他得到她受伤,生死未卜的消息,几乎疯了。每日夜里偷偷去看她,竟是一如当年的模样,她还是他的又诗。
十年,他已有最够的能力护好她。他便将南荣子桓调往边境,她是他的,任何人都休想染指。他要让她做他的妻,他的王妃,他的王后!
极尽全力的保护爱惜,纵容宠溺,却换得大婚那日,她死去的事实。
清早,他便守在栖花宫门口,守着他的新娘,一身红衣,赛过世间所有女子,那是…他的妻。
他的娇笑,他只想像普通男子那样,娶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然后白头偕老,原来,这也…这样难。
她伏在他的背上,轻微的呼吸扫在他的脖颈上,像是碎石落入幽井,泛起丝丝涟漪。他多想一直这样走下去,从朝霞升起,到日落西山。
那晚,他真的有些醉了,克制如他,都醉了,他沉浸在无限的喜悦里,今夜,是他的喜宴,他娶到了最爱的女人。
当他抱着浑身是血的她,心底漫出的那股子绝望,她停止心跳的那一刻,他的心跳仿佛也一并停止了。
“王上,三更了,你该歇息。”侍从小声提醒,打断了他几乎遏止他呼吸的回忆。
“知道了。”冷然的声音。“主子。”青夜风尘仆仆地赶来。
“怎么样了?”他的语气有些急。
“主子,墨鸾的金银公主,有问题。”这声音,仿佛一阵救赎,白承风面上是极喜的表情。
“带回来,不惜一切代价。”又诗,是你吗?
路染尘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昨天听到院长爸爸去世的消息,她觉得,天塌了,晕过去以后,一个短短的梦境,恍然自己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路院长遗体要火花,现在送你去殡仪馆。”孤儿院里其他人都是一脸悲伤。她垂下头,为什么要醒来?
于路染尘,这只是一梦,而白承风,却注定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