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淡淡地唤了一声,仿佛他是一个陌生人。好吧,他本来就是个陌生人。“鸾城方家派人来提亲,我和你娘决定让你嫁过去。”
“嫁去方家?爹说的,是哪个方家?”“方尊方太傅家。”爹语气颇为自得,仿佛捡到了什么便宜。“嫁去方家,是方家独子方咏泉?”“是。虽然你嫁过去是做小,但你样貌也美,若是往后有了方家的孩子,那地位必然稳固,也可以争一争那少夫人的位子。”罗军越说越兴奋,一时竟比手画脚。
我心中冷冷一笑,方家来提的亲是二表姐苏巧。她哭闹着不愿,便让我顶上。哼,真真是我的好爹娘啊!“女儿嫁过去自然是可以的。”我微微一笑,突地语调一转,道,“可是,女儿想请爹爹给二哥一个机会,让他去参加平试!”
字字铿锵,罗军被我说得一愣,有些气愤道:“让你嫁,竟然还跟为父的谈条件?!”“爹爹自然可以逼我嫁过去,可是,若是不怕他们家接到的是一个死人,爹爹便坚持吧。况且若我死了,嫁过去的,还得是二表姐。”
我脖子一梗,表情决然。“你…很好,你这个不孝女!”“爹爹自己决定吧。”我转身就要出门。“等等!为父…同意了。”“谢谢爹爹。”我一笑,盈盈下拜。“那…那方家让我们自己把人送过去。你…自己找去府上吧。”罗军似乎有些尴尬。
“女儿明白了,女儿便和二哥一起起程,定会安然到底达鸾城的。”女儿出嫁,竟是要自己去倒贴,这让嫁人的女子颜面何存。我自然不怕丢脸,我定是不会嫁过去的,鸾城靠山这样多,哪个不能将那方咏泉弄死千万遍。
“哥!我和你说个好消息。”堵住二哥担心要问出口的话,我先是报上一喜。“何事让晓晓这样开心?”“爹爹答应了让哥参加平试呢!”“真的?”他很是惊讶,更加惊喜,忽而冷静下来,道:“晓晓是不是和爹说了什么条件?”
“爹爹让我嫁去鸾城方家。”“方家?就是前几日来提亲,苏巧死活不愿嫁的那个方家?”“对,就是那个方家。”“不行,我要去与爹说,我不参加平试了,你不能嫁!”二哥激动起来。
“哥,爹爹同意让我与你一起去鸾城,到时候天高皇帝远,想逃婚还不容易?”“方家竟没有迎亲队伍来迎你?”二哥愤愤道。“嫁去做妾,还是第七房小妾,能有什么迎亲队伍。”
我拍拍二哥的肩头,笑着摇头。二哥很是是担忧,道:“方家之主可是当今太傅,你逃婚,又逃得到哪里去?”“哥,鸾城里,我的贵人多了。”我一笑,仰头望天,在这里,待了快三年了。
罗云瑞看着他的这个妹妹,三年前,从树上摔下,昏迷两日后醒来,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不仅不再痴傻,更是巧言能辨,罗府里的人虽仍是不待见她,可是也没什么人再时常欺负她了。唯一未变的,就是和他这个二哥还是很亲近。
“哥,带足盘缠,说不定我要跑路用!”其实,我不过是想和这罗府彻底地恩断义绝。永远不会忘记,三年前,被牛头和白无常带到这苣城,两个人给我解释着解释就吵起来了,一甩袖,走人…留下完全不知身事情况的我。
他们的话我大致听懂一些,就是这罗云晓本是我这一世要投胎的对象,可是我不小心被挤下断生崖,在找回我之前,这身体里便驻进一魂一魄,魂魄不全,所以是个痴傻。现在真算是物归原主了。
住的久了,也便知道了。罗云晓是从小被欺负大的,不禁因为是个痴儿,更是因为出生时天色暗沉,有一群乌鸦飞过,母亲大出血,连着死了三个乳娘。
后来请来算命的,每个都口口声声道,这丫头是天命克星,克夫克母克兄弟姐妹。因着眼角的梅花胎记,他们竟说是通了霉,所以遇见我,定会倒霉。从此被赶到这个破败不堪,杂草丛生的小破院子生活。
二哥的命运也不好,虽不及自己的凄惨,可是青楼女子的孩子,母亲死的又早,不是独子,自然不被待见。明明都是少爷,大哥便是稳坐罗膳居管事,二哥却是个小账房先生。
大哥是个混货,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甚至有一次还想对我动手动脚,恰好被二哥撞见。二哥也因此被大哥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二哥有才,极有才,不过十九,便是经纶满腹,为人又谦和,对我也是极好,我终于明白那日罗云晓为何这样想要那拔丝麻薯了。
“哥,好好准备,这次平试,你定是会出人头地的,到时候,我们就不回来了!”我一本正经地给二哥施压。他一笑,拍拍我的头:“为了晓晓的幸福,哥哥一定会加油的。”
天才刚亮,就被二表姐的丫头落梅喊了起来,态度不恭地斜睨我一眼:“三小姐还真是能睡,大家可都等着你起来,还得赶路呢。”不知我和二哥赶路与她何干,揉揉眼,也不计较。
二表姐竟然也要与我们一起去鸾城!听说姑父与东陵世家订过婚约,也就是说二表姐与那东陵闻秋有婚约…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是我弟妹?!再说,当年东陵家败落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还不是避之唯恐不及。
她和大表姐一向喜欢欺负我,大表姐刁蛮在外,而她,阴狠在内。大表姐嫁了大哥,二表姐长得极美,估计是不肯嫁个那个无赖色胚方咏泉,才让我替的嫁,若是以后真的嫁进了东陵家,也就不怕那方家了。
东陵闻秋现在官至兵部尚书,还是国舅,红得发紫,地位超然。方尊却是一年比不得一年,权利日渐萎缩。
每当提到墨王,我的心还是会止不住地颤动。在罗家住了近三年,却未曾去过鸾城,一是不能,二也是不敢。在我看来,我与任玥在一起,是他不断付出,我不断索取。这样一点都不公平。何况直到现在,想到任玥,心里还是会有暗的影子,且越来越浓,简直是思念成海。说我残忍也好,无情也罢,总之是不敢寻回去。
更何况,任玥这厮,估计是帝王的多情线终于长全了…三年来,秀女的一批一批地往后宫里搬。每次听到,心里还都不是滋味,总觉得属于自己的那份宠爱被别人划分了千万次。不喜欢,却也不愿让给别人,人…总是这样贪心。
二表姐坐着前面一辆布置豪华的马车,我与二哥坐在后面一辆普通的马车里,有说有笑。这罗军估摸着我一个小小女子,定是丢不了,对我也未多加看管。而晕车的毛病还在,可是,我早已不似从前那般较贵,在罗家,真真的吃尽苦头。
有一次,被大表姐从二楼围栏处推下,断了三根肋骨,又有一次,被二表姐推进湖里,发了七日高烧,爹娘却是连半个大夫都未请,任我自生自灭,还是二哥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才能最后好起来。
“哥,还有多远啊!”虽是好了很多可是近一个月的路程,还是把我给磨得痛苦万分。“看,前面就是鸾城城门了。”鸾城城门上的那两个流金大字闪闪发光,一如三年前。
“哥,我们住在哪?”我看着车停在城门口检查的空当问道。“苏巧若是运气好,那东陵闻原意,便是住进东陵府,我们住在城东的春福客栈。若是她不顺利,便与我们住一起。”
“东陵闻秋不喜欢苏巧这样的,她也就别痴心妄想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喜欢白日做梦。”苏灵苏巧两姐妹三年前进的罗府,当时二哥对苏巧一见钟情,可是苏巧这样眼高于顶的女子,哪里会理会二哥这样没有建树的穷困书生?竟是狠狠地羞辱了二哥。我就喜欢在口舌上抨她们姐妹,因为除了口头的,我根本无能为力。
“晓晓如何知道那东陵闻秋不喜欢苏巧这样的女子?”二哥笑着问。“知道就是知道呗,”我扭头得意道,“对了二哥,你为何不住在玉龙客栈,那里考生多,住在那里,知己知彼嘛。”
二哥拍拍我的头,笑得开怀,道:“晓晓还知道玉龙客栈呢?”我嘴一扯,玉龙客栈还是我建议改造的,算起来,我还是老板娘来着。
“我为何不能知道?我还知道玉龙客栈大堂里最有名的一幅画是当年墨后留下的墨宝——《山园小梅》。”我一挑眉,得意道。
二哥有些诧异,一笑道:“晓晓真是不一样了。”我也不心虚,我本来就该是罗云晓的。“那玉龙客栈只能住考生,其他人等均是不能留宿的,我怎么放心晓晓一个住在外面。”
二哥对我是真好,我感动一笑;“那以后,我们每日都到玉龙客栈吃饭,对手还是要知道得清楚些好。”我坚持,二哥笑而不语,点点头。
来到东陵府大门口,请总管去禀报东陵闻秋。谁知那总管眉一挑眼一瞪,道:“每日里都用不下十几人谎称的主子的未婚妻子,丈人丈母,你们赶紧给我走!”
被无情地驱走,苏巧恹恹的,心情极为不好,我心中却是暗爽。晚饭都多吃了一碗。我回来了,要不要去见见老朋友?晚楚落秦几年一日地仍是牢牢盘踞左右丞相的位子,池善,屈从南,东陵闻秋个个都是尚书级别的人物了。
若是晚楚落秦知道我回来了,就意味着任玥知道了,这些人里,能保守派秘密的,唯有东陵闻秋,更何况我有事相求,那…便去找他叙叙旧。
第二日一大早,我拉着二哥匆匆赶到玉龙客栈,就为占一个好位置。玉龙客栈在平试期间真的很红,满堂爆满,我们竟然还是来迟了。
窗边有个位子只坐了一个人,拉着二哥走过去,周围的人明明有的站着,却也不往这坐,倒真有些奇怪。
“兄台,我们能拼个坐吗?”我微微一揖,笑道。他抬眼,清隽的脸上挂着儒雅的笑,竟是…晚楚?我心头一动,才三年未见,连他的背影都不认得了。而面上却笑容不改。
“两位坐。”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我本想离开,可是…晚楚如此心思细腻的人,多诡异的事他都能信,不过是移魂重生,他怕是真能猜出来。
“兄台也是来参加平试的?”晚楚温和地展露招牌笑容。“在下罗云瑞,确是参加平试的考生。兄台你也是?”
“在下楚辞,也是考生。”丫的,晚楚这厮,又在招摇撞骗了。“哥,我想吃糕点。”“哥哥给晓晓去买。”他正要起身,我伸手按下他的肩头,懂事道:“哥,你和楚兄台好好聊,我自己去就成了。”我选择立马闪人,与晚楚正面交锋,太不明智了。
总觉得晚楚最后看我那一眼意味深长。或是自己太敏感了,我一笑,向东陵府上进发。“总管,您就通融通融嘛,我真的是你们主子的表妹!”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张总管关门送客早已送出了精,不管我如何软磨硬泡,他都是不肯通报,即使拿金钱诱惑也是不行。无奈之下,唯有守在大门一角,等着他出门。
心里将东陵闻秋那个小鬼头腹诽上千遍,不过升了个官,就摆官威,害我在这里晒日头!我非得见东陵闻秋一面,便是想给二哥顺通顺通仕途。这次的主考官是东陵闻秋与落秦。东陵闻秋监文,落秦管武。若是托了东陵闻秋给放些水,二哥要拿个官位还是没有问题的。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在我靠着弄堂口要睡着的时候,府里终于出来一顶轿子。我蹭地从地上爬起来,要上前,被一众侍卫拦下,极粗暴地拖开去,我心中暗急,豁出去地冲着轿子里的人大吼一声:“小鬼头,你给我出来!”
那句话如此熟悉,三年前知道她逝去的消息,心里泛起的苦意,让他明白,自己或是…喜欢上那个大大咧咧,总是喜欢在口头上占自己便宜,其实对自己真心照顾的女子。
“停轿!”他匆匆从轿中出来,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下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