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家湖心亭,朝芊背对着身后的长廊,面前是玄初荷的一抹冷剑。
“你,你居然怕死?”面前女子秀美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是啊,我怕死。”朝芊语气轻松,“谁不怕死啊?”
“哈哈,哈哈哈哈……”玄初荷突然轻笑起来,可是剑锋依旧牢牢地对准她没动,“真想不到,他娶回家的女人,竟然毫不犹豫地要离开他,只不过因为我小小的威胁。”
您这哪里是小小的威胁,朝芊翻个白眼。
“我什么都能为他做,包括死。”像是表白,又像是自言自语。玄初荷的眼光穿过朝芊,看向她身后的白色身影。
正是发觉二人离席太久,找寻而来的众人,以柳方尘为首站在最前,他的身后,是峨眉和玄如笙。
朝芊却丝毫没有发觉,她又不是习武之人,没那么敏锐的听力。加之身后几人又步履轻盈,不过眼前这女人实在让她头疼,都说了让她放下剑,还在这里深情个没完。
见玄初荷丝毫没有想通的意思,她只得无奈地叹口气,准备出言教导一下这个死心眼的姑娘:“你以为,能为他死,很伟大是么?”
“当然!”斩钉截铁。
“难怪他不喜欢你,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为一个人着想。”朝芊一语点上她的痛处。
“你这是什么意思?”玄初荷蹙起眉头。
“你先松松刀剑,我再讲给你听。”
玄初荷犹疑了一下,将剑降了几分,她本来就没打算杀掉这个女子,只是为了发泄。不料阴错阳差下,居然形成现在这般局面。若是,女子的眼光看向身后的柳方尘,若是无意间,让他听到她这样的真心,他们还能在一起么?
“你说吧。”
剑锋离自己远了点,暂时性命无忧了,朝芊总算舒了口气,开口道:“说实话,在你讲这些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柳方尘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正如你所说,我对他了解甚少,相知时间也远远比不上你们的零头,而我为他做得,可能也比不上你。可是,”她顿了一顿,“仅从你讲他这些年的经历,我就知道,他一定经历了很多,背负了很多。”
“你知道吗?能压垮一个人的,不仅是责任,回忆,仇恨,有时,也包括爱。”
“爱?”玄初荷不解,面前的女子到底在说些什么。她望向柳方尘,那张白玉般的脸上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
朝芊接着开口:“对,有时候,爱,也能压垮一个人。你知道什么是寄生么?有种寄居蟹,它们必须要住在贝壳动物的壳中才能过活,一旦宿体死掉,那天,也是它们的死亡之日。看似很美好,是吧,如果离了你,我也活不下去,像你一样。你说,你这些年都在跟随他而成长,你做一切都是为了他,你难道从来没想过,这像是一种寄生?”
“真正独立美好的爱,是无论你我,离了彼此都能活下去,可是选择和对方在一起。”
“你明明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生活,为何要把生命的意义全压在他的身上?他一路拼命,上刀山下火海,经历的,背负的已经太多,你怎么忍心让他再将你背负在身?”朝芊诘问道。
“我……”玄初荷暗思,明明觉得这女子胡言乱语,可是怎么听着听着,似乎听出了几分道理?
峨眉看向自家主子的脸,不出意外,柳方尘仍旧没什么表情。他重新注视着丙姑娘的背影,说实话,方才,她那句“我会离开”让自己一颗心悬在胸口。可是话讲到现在,他似乎放下了心。
至于玄如笙,则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彩色的身影。
“若是你真得爱他,就该多为他考虑。如果他拒绝你,证明他需要的,不是你的容颜,才华,家世。我不是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可是我总觉得,从来高处不胜寒,越是站在高处的人,可能并不急迫更上一层,也许他们更欢喜现实的温暖。”
“你胡说!”不知为何,看着远处白色的身影,玄初荷突然一阵恐慌:“你不过是不敢,你贪生怕死,好为自己找个借口!”
“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朝芊恨不得敲她的脑袋,“责任,回忆,仇恨,爱情都可以压人,那么你觉得牺牲的生命,对他就不是一种负担了么!”
“他若是真得爱你,而你却为他而死,有什么比和心上人阴阳相隔更痛苦的!而且,你自以为是的奉献,会让他终身自责愧疚,你死了一了百了,他还活着,还有知觉,还有感情,若是他毫无牵挂,随你去了也罢,但凡他还有其他责任不能放,不能死,就要一辈子活在你给的阴影和记忆里!”
这话几乎是训斥了,玄初荷万分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浓妆的脸庞下,她似乎有着强大的力量,尽管没有武功,可是这股气势,却让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点,为什么那人,会钟情这样的女子。
朝芊也觉得自己太过激烈了,就是讲个心灵鸡汤嘛,干嘛这么激动,不过,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为了生存打拼,最看不得的,就是有人为了别人而轻言放弃自己的生命。
叹口气,朝芊露出一个笑颜:“玄小姐,我敬你对他的感情,只是很多时候,生比死需要更大的勇气。别说我不会为他去死,即使他为我去死,我也不需要。他是我最爱的人,能有什么,比让他好好地活着更重要的呢?我宁愿苟且偷生,宁愿他骂我,讨厌我,最好忘记我,因为那样,他反而能走出阴影,开始新的感情和生活。”
“如果能相濡以沫,自然是好,可是如果做不到,我愿意和他,相忘于江湖。”
玄初荷看着眼前露出笑容的女子,嘴唇抽动了几下,终于,“咣当”一声,手中长剑掉在了地上。
“呼——”朝芊腿一软,好说歹说,这个死心眼的姑娘终于肯放过自己了。刚才始终被剑封喉,对方又那么激动,要说不紧张,才是假的。风一吹,她感到身上一冷,才发现自己出了好多汗。
“真是,不就吃个饭,居然也能性命遭到威胁……”碎碎念着,朝芊没管身后玄初荷瘫坐在地,心灵鸡汤都讲了,她也该好好冷静下了。转身顺着长廊朝前走了几步,突然看到了“三人行”。
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师太大叔,以及一个身着紫衣盯着自己的玄家人士,当然,还有那千年不变一袭白衣的柳方尘,衣衫下摆随风在风中极其飘逸骚包地飘扬。此刻,三人以共同一种表情看着她,那表情叫做,若有所思。
朝芊当时一个凌乱,步履差点不稳:“你们,站这里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