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何团队里,竞争与合作无时无刻不在。哪怕大家同处一个集体,一个派系,但也会有矛盾和冲突存在。毕竟,利益的蛋糕就那么大,既然有人多拿点,就必定有人少拿些。
不可否认,疏勒守捉使赵崇玼对于能征善战又长袖善舞的颜泉明起初是很喜欢的,但不可否认,这种喜欢是建立在上级对下属的优越感,建立在颜泉明不威胁自己地位的基础上。
七月二十一日,赵崇玼收到了颜泉明的捷报,得知了颜泉明如何凭借赤水镇一镇之兵在两日之内全歼来犯的四千突骑施大军。如果是四千散兵游勇组合起来的乌合之众,这样的战绩纵然大,也不过是让赵崇玼略微惊讶下。但因为领兵的是突骑施大王子阙特谷,背后的政治意义则完全不一样了,赵崇玼很清楚,颜泉明很有可能借此机会一飞上天。
如果赵崇玼心胸开阔,只会羡慕颜泉明的运气,钦佩颜泉明的能力,但偏偏赵崇玼在颜泉明面前一直以前辈、上级自居,在前段时间更是期盼着在突骑施人大举来犯的时候,颜泉明可以及时向自己求援,自己也好捞取军功,坐实疏勒镇守使、疏勒军使的职位。但很显然,颜泉明将自己的话视作耳旁风,吃起了独食,这怎能让赵崇玼不气愤,不羞恼?!
当然,颜泉明在捷报中解释了其中的缘由,譬如遇敌猝不及防,譬如突骑施毫无防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但在心里早有主见的赵崇玼看来,颜泉明所说的一切都是狡辩!颜泉明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率领四百五十名唐军倾巢而出,但他这么做了,只能说明他的斥候侦查到了突骑施人的踪迹,这是其一;其次,既然突骑施人对唐军毫无防备,唐军占据主动,颜泉明稳重起见,就该及时向自己求援,而不是孤注一掷,抛弃赤水镇的安危,博一场富贵,哪怕成王败寇,颜泉明赌赢了,也只能说明,他对权力有着极大的野心。
区区一个赤水镇镇将绝对填不满颜泉明的胃口,颜泉明和自己早晚都要产生冲突,既然如此,何不趁着他还隶属自己麾下整治对方一番?!在收到颜泉明报捷的信息后,这些念头在短短几刹那涌上赵崇玼的心头。
“兹事体大,本将军需要请人核查一番,你权且在府上休息,来人啊,带他下去好好招呼着。”赵崇玼满脸春风,对颜泉明派来的使者说道。
使者在疏勒军镇最高权力者面前,根本不敢说半个不字,只能老老实实跟着赵崇玼的手下退了出去。
他显然没有看到,赵崇玼的脸色在他转身之后瞬时变得难看,犹豫了半晌的赵崇玼命人唤来副手孙志勇耳语了一番,孙志勇面露为难之色,但在赵崇玼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只能黯然点头退了出去。
十日后,孙志勇率领使团抵达赤水镇,对立下累累战功的赤水镇唐军大肆褒奖了一番。谁也没想到,赵崇玼居然越过安西大都护府直接奖励了众人,当然,包括颜泉明在内的众人只是疑惑,但考虑到这次立下的大功一旦为夫蒙灵察所知晓,奖励只会更多,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可仅仅过了三天,画风突然变换。十几个妇人围堵在镇将府的门前,高呼分配不公。颜泉明正要分辨其中隐情的时候,孙志勇极其巧合地出现。
看到了孙志勇,妇人们好像看到了救星,底气更足。一个壮硕的妇人大声道:“孙将军,你可要我们做主啊!我们家的男人在外面出生入死,命都差点丢了,才分了二十亩田,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三娘,你家男人至少还有命在,还能对你嘘寒问暖。可我家男人呢?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出去,无声无息地就死在外面,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地,可怎么活啊!”一个妇人仰天长哭,跌坐在地上。
“死了反而痛快,哪里像我们家的那位,重伤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还要花费多少钱才能救回命来。孙将军,我们家男人为朝廷出生入死,难道就只值三十亩地?!我不要地,只要我男人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下床。”
“我也不要地,你们还我男人回来!”群情激奋之下,人人大叫。
性子火爆的雷万春盯着众人,怒气冲冲地说道:“战死的士兵每人抚恤三十贯,重伤者每人十贯,轻伤者每人两贯,土地、职位之类的按照军功的大小来分配,这是颜将军定下来的制度,你们摸着良心问问自己,相比较其他的军镇,颜将军对你们家男人优不优渥?!嫌赚的田地不多,那是你们家男人不争气;嫌拿的钱少,那怎么不多立下战功?!”
在雷万春的怒视下,人群只是安静了刹那,便席卷了回来,用更加歇斯底里的声音回道:“我们不要军功!不要土地!你们把我家男人还回来!”
雷万春怒极反笑,诘问道:“既然当兵就要有战死沙场的觉悟,既然嫁给汉家儿郎,就应该意识到你们的男人有一天会马革裹尸还,这样浅显的道理,你们居然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你们失去男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不能成为你们在这里无理取闹的理由!有什么困难,你们尽管可以提,但不要让人在这里看笑话!”
为首的一个妇人立马跳了出来,叫嚷道:“如果自家的男人是真刀实枪和敌人砍杀,他们战死在外,是技不如人,我们也就认了。但我问问你,明明这次来犯的突骑施人有四千大军,整个赤水镇唐军只有五百人,为什么要主动出击,带他们去送死?!为什么不固守待援,求助疏勒军?!为什么?!你们倒是给我们个理由啊!难道就为了你们这些当官的功劳,我们的男人就能白白送死?!”
还没说完,已经是哭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