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颜泉明便领着雷万春三人去集市上采购些紧俏的货物,同时将从长安带过来的稀罕玩意儿变卖出去,一进一出,居然还有百十贯的盈余。丝绸之路的利润如此之大,正是驱使商人不远万里,奔走他乡的动力所在。
毫无疑问,号称沙漠之舟的骆驼在隔壁滩上要远比马儿好用,颜泉明足足买了十二峰骆驼便是明证。除了骆驼,颜泉明购置最多的便是美酒。从内地带来的美酒虽然还有些,但却舍不得喝,毕竟那是要送人的。西域的美酒在当地物美价廉,自然是管个够。毕竟,从安西城到疏勒王城还有近两千里的路途,长路漫漫,一行人唯有明月与清酒相伴。
下午颜泉明一行回到客栈的时候,刘单已经领着一名小将在大厅里等候,颜泉明瞧了一眼,不是旁人,正是被指派给自己的马璘。
一阵盘桓,颜泉明留刘单在客栈里吃饭。几坛酒水下肚,生性豪爽的众人便似乎成了相交多年的老友,聊胡国的美人儿,谈大漠的风沙,抱怨冰冷的天气。这一刻,没有了地位阶级的差别,有的只是属于男人的直爽。
马璘起初还束手束脚,毕竟他的直属上级颜泉明在此,但受雷万春等人的感染,加上天性如此,马璘很快便与雷万春等人打成一团。
十月二十八日,颜泉明一行五人从安西城出发,经十五日至拨换城,又经十日至握瑟德,再经八日终于抵达疏勒王城。
疏勒王城城名伽师,东距长安九千三百五十里,城内有八千余户百姓居住。朝廷在疏勒王城东面十里外,兴建了一座小城名为汉城,疏勒镇守使便坐镇于此,同时,汉城也是疏勒军的驻扎点。
有美酒开路,颜泉明又投其所好,短短两日的功夫,颜泉明便与疏勒守捉使赵崇玼称兄道弟,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酒肉朋友。有关马燧、马璘、雷万春、南霁云的任命也正式下达,俱为牙将,追随颜泉明戍守赤水镇。
十二月初六,颜泉明一行抵达赤水镇。从赵崇玼副手口里,颜泉明已经得知赤水镇总共下辖两百六十名士卒,其中,有一百五十名唐军驻扎在城中,其余一百一十名唐军分别驻扎在一个上烽戍——敦门堡(辖50人),一个中烽戍——易门堡(辖35人),一个下烽戍——杨柳堡(辖25人),每个戍堡各有两到三个不等的烽火燉,用以传递敌情。
赤水镇的镇副在今年早些时候死于和突骑施人的冲突中,这也是夫蒙灵察没有按照往常规定,以赤水镇的镇副接任镇将的一个原因。偌大的赤水镇虽然方圆只有一里,民众只有百余户,但由于来往于中原和大宛的商旅大都在此驻足,倒也颇有些繁华。
率队迎接颜泉明的是敦门堡的上戍主杨安、旅帅李为忠。杨安品级最高,李为忠则手握实权,暂时执掌赤水镇中的一百五十名唐军,两人领队是再恰当不过的人选。
颜泉明表面一脸热忱,暗地里却悄悄观察众人的神色,尤其是杨安、李为忠的表情。
颜泉明很清楚,自己这个外来者肯定挡住了一些人的晋升之路,比如说杨安,正经的正八品下的上戍主,却屈居于自己这个从八品上的御侮校尉之下,心里能没有一点怨言?!毕竟,论官职,他高;论资历,他更老。但问题是自己检校下镇将的职务是圣人御封的,杨安不敢有怨言但必然有不满。
和杨安类似的是李为忠,李为忠以从八品下职位的归德司戈身份担任旅帅,才手握大权没多久,就要交出大权,会心甘情愿?!尤其是考虑到尺寸之功未立的颜泉明一来地位就在所有人之上,信奉实力的军人会甘心一个书生的带领?!
颜泉明很清楚自己遇到的困境是什么,也很清楚,面对突骑施人不断的扰袭,一个书生做主将很难赢得他们的信任感,想要改变这样的局面,想要树立威信,再没有比比武更好的办法了。
十二月初十,对赤水镇已经有足够了解的颜泉明放出风声,要在全军比武,一较高下。比武的规则很简单,能者上庸者下劣者汰,小到火长、烽帅,大到队正、旅帅,有能者居之。当然,朝廷承认的品级和俸禄颜泉明给不了,也不能越俎代庖许诺,但实打实的权力颜泉明却可以给。比如说一个队正打不过手下的小卒,他的俸禄、品级会保留下来,但想要带兵?对不起,靠边站。
而且,无论是上戍主也好下戍主也罢,所有人都清楚,想要立功,想要立大功,还是需要加入赤水镇中的游骑兵。作为赤水镇的主力部队,游骑兵待遇最好,立功机会最多。颜泉明所说的一场简单的比武,实际上给了许多人出人头地的机会。没有多少人愿意老死于烽火台,身跨烈马,手持长枪,立赫赫战功,才是大多数安西军人的愿望。
颜泉明的提议一石激起千层浪,比武场成为了实现野心施展抱负的舞台。没有人甘于做一无名小卒,哪怕杨安、李为忠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也无力阻止。
历经十天的比武后,赤水镇的战力榜也新鲜出炉,雷万春第一,马璘第二,南霁云第三,马燧第四,杨安第五,李为忠第六。颜泉明虽然没有亲自下场较量,却也秀了一把射术,震慑了众人。
为了收买人心,不让赤水镇的老人心寒,颜泉明以辅佐自己为由,任命杨安为赤水镇镇副,任命雷万春为游骑兵旅帅,任命马璘、南霁云、马燧为游骑兵队正,任命李为忠为敦门堡戍主,当然,所有这些任命都需要上报到安西大都护府,再奏往长安报备。不过,按照军中惯例,这样的任命都是被允许的。这也是坐镇一方的将领为数不少的几个好处之一了。
毫无疑问,杨安属于被提拔的一方,李为忠属于被打压的一方。前者一跃成为赤水镇的二号人物,后者虽然独立了一些,执掌一方,但手下的士卒少了足足五十人。颜泉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也让手下的士卒认识到了颜泉明的厉害之处。
没过多久,满含怨气的李为忠便跑到疏勒城那里找赵崇玼抱怨颜泉明在赤水镇任意妄为,结果却是被赵崇玼教训了一番灰溜溜地回来。似乎感觉在赤水镇出头无路,李为忠不知道走了谁的门路,被调离了赤水镇。
这件事落在普通士卒眼里,只会觉得颜泉明背景深厚,不费吹灰之力挤走了原本的旅帅,加上颜泉明乐意与士卒们同甘共苦,大幅度提高了士卒的待遇,说话也不倨傲,很快颜泉明便赢得了军心。而军心可用,才意味着颜泉明筹划已久的事情可以正式开始。
时间,悄然进入天宝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