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帮我拆开快递,没错,他还是认为我是个一成不变的废物,连拆快递都要代替我。那只快递盒旧旧的,已经到了好几天,但乐乐很尊重我的一切。所有关于我的快递送到他家的时候,他都会整齐的落在一起,等我来了帮我打开,甚至还要问一句“媳妇儿?可以拆吗?”
他很爱干净,我的房间曾经震撼过他。
那只小键盘,烤干的胶在房间的灯光下照的发亮,陷入思绪。
我记得大键盘是父亲送的。六月快放假前,他终于如释重负,我也和他说话了,看似平常。乐乐当时坐在床边,一副“你打过去我就吃了手机”的表情,他不相信我会和父亲再说话。是的,我承认我是个小孩。一折不扣的给颗糖就能忘记所有烦恼,但不代表没有特例。
特例频繁发生的时候,我肯定在成长。电话接通了,我和父亲的问候像老伙计。“爸,你什么时候去看你妈?”我没见过我奶奶,从未,在他把我撕的头破血流前,我连这个念头都从未谋萌生,只是我坐在地上,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双腿间开始出现红色的液体,是血。
血在地上慢慢地舒展,像极了一只死蚊子瘪着肚子被拍在墙上的影子。“我可能没机会去了?”
“回日本?”
“不,是去欧洲。”
我恍然。
我知道奶奶的血脉来自日本大阪,心斋桥附近的一个小区,再深刻我就不知道了,我甚至只见过父亲五次,其中四次是不愉快的,最后一次直接影响了我的人生轨迹。
乐乐看我不对劲,凑到我旁边。抱着腿的我被他像一个球一样直接抬上了马桶,我带着厕所的混响继续听他解说。
“我可能没有钱去欧洲了。”
“什么事?”
“我要还钱。”
“为什么?”
“做生意需要贷款。”
“多少?”
“两千多万。”
我眼神发直,比我眼神更直的是乐乐,他同时经受着地上和手机里的惊吓。
我抬头看着他站在厕所门口。
“两千万是什么概念?”我捂着手机话筒,小声问乐乐。
他退后到门框,指了指右侧他的房间,“这一屋子红票子差不多。”
“那你怎么办?”我来不及惊讶,赶紧问。
没想到他听见了我的议论。
“差不多一个摩天轮吧,加一个小过山车。不怎么办,生意起伏正常。”
乐乐手里拿着带血的纸巾扔到垃圾桶,对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我不知道他是在夸我的大姨妈,还是夸我的父亲居然持有这么大的家产,而蓬松着头发的我还要迫切的啃馒头,以及现在奈何他与我都不着急。
“好吧,再见,摩天轮。”
“再见,过山车。”
我眼眶发红。
我继续注视着小键盘。因为我想做编曲,因为很久没有和乐乐在一起聊天,又怕忽然来了灵感,所以才买它。
乐乐躺在床边昏昏欲睡。他累了,因为没吃饭,又接我下班。
这世界上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我爱你,一种是爱你爱我。以前我是不懂的,“我爱你”被我错过了,也遇到“爱你爱我”,因为我的用心所以享受我的用心。只是这样的感情啊,在我这般矫情的人生苦短里是个布景就好了,我终究是要找个“乐乐”。
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互相爱”。有时候我会想爱这个字太重了。
“爱怎么写?老师?”
我在补习班做兼职,代语文课。
“你不会写吗?溪然?你已经二年级了。”
“老师我不会。”
我不耐烦的打开笔帽,在纸上比划:“看好。爱:友谊之上,受伤之下。”这是我遇到乐乐后想的,他说“你以后有我了,不会受伤了。”那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坐在出租车上,我给他讲阿鹿因为抽烟扇我耳光的事情,他摸了摸我的脸,慢慢靠近,离得很近的时候他问“可以吗?”我点头。当时我没勇气确认一个太快的吻是不是代表他在玩我,或者用心,很久以后的今天,虽然我总是自私的去思考问题,但他依然会说,“媳妇,我不愿意让你难受。”我第二次暴露了我的缺点,我恋爱的经历里除了平淡无奇的初恋,其余从未有人等到我暴露缺点,暴露我的戾气,并行不悖,暴怒,口不择言。金牛座的我,像个利用锋利牛角一般去伤害乐乐的次数太多,他总在忍耐、忍耐、忍耐。我会心疼,我像漫画里的“手指魔鬼”一样,咬伤他的手指,又抱着和自己一般大的创口贴给他贴上,我知道疼痛他能忍,可我害怕,害怕我微不足道的样子只会更加深刻下去。
时间足足我仔细的在脑海里看一遍这些场景,加上幻想一杯啤酒,喝醉。孩子太磨人了,本来说九点下课,乐乐刚坐在食堂就被我电话呼过来。“不是九点吗?”他穿的又是一副撒钱的样子。路边的女孩子纷纷回头。
“是,今天刚开学,我就给她们复习了一下。”
乐乐没多说什么,左手接过我的包和电脑,右手拉着我。
我们一起走到下个红绿灯。
“饿不饿?跟我回家给你订披萨。”
“我减肥。”
“别废话。”
“我真减肥。”
“别废话,少放奶酪。”他皱眉,我看着他的侧脸,他比我微微高,我要抬着头。
“快亲亲我!”他又忽然笑了,这样说。
我忽然精神多了。七点多的北京天黑了。
他、路人、灯光、慢慢淡掉的疲倦。
嗓子哑了也无所谓,我们从不用甜蜜的话语表达什么,像他的安慰,像他需要我的。
我凑过去亲他的脸颊。他红着脸开始咯咯咯的笑。一年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