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汐放下手中的笔,揉着肩膀,她回忆自己上次被罚抄书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像是小学五年级吧,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会被体罚。
她一手支颐地撑在桌子上,脑子里想着欧阳清枫的案子。昨天,她是不是太武断了?一个案件应该是用证据说话的,怎么能凭感觉来判断呢?她后来醉倒了,并不能确定欧阳清枫中途是否离开过,如果他真的是凶手,恰巧利用她制造不在场的证明呢?
洛汐想到这里时心中不禁一凛,不会的!她立刻否定了这一想法。她去找他实属偶然,而且他的过往是她主动提及的,只因为那些往事太过伤心,她才多喝了酒,然后醉倒在他那里,她才成为他的时间证人,这一切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预谋的。况且,她能感觉到他是真情流露,不是在编造故事,他昨天应该也是真的喝醉了,不像是在演戏。
那么,下一个问题来了,那个同心结,她之前明明看见是在他身上的啊,怎么会跑到死者手中呢?还有地上写有“欧阳”两字的血字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杀了人然后栽赃嫁祸给他?动机又是什么呢?
一夜未睡,洛汐觉得整个脑子都是木的,这些问题她实在理不出头绪来。不行!她一定要找出证据证明欧阳清枫的清白,失去心爱的人已经让他生无可恋了,如果再背上杀人的罪名,那他的人生简直太可悲了。
“玲珑,我要出去一趟,你留下来做掩护,我保证尽快回来。”
“小姐,你又要出去?奴婢求求你了,安分守己一些吧,别再惹老爷生气了。”
“玲珑,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必须要去。如果爹发现了,我亲自去请罪,不会连累你的。”
“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吧,你去吧,这里我顶着!”
“谢谢你,玲珑。”
“小姐,那个……”玲珑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你真的中意于欧阳老师了吗?”
洛汐闻言一怔,“玲珑,男女之间不是只有情人关系的,他们还可以是朋友,是知己。”
玲珑懵懂地看着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洛汐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舆论的压力。她的贴身丫鬟都认为她和他有私情,更何况是别人,她能有多少张嘴去解释?又能有多少人理解她的解释?人言可畏!一人一句道德礼法就能把她淹死了。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世上有几个人是真正的智者?大部分人都喜欢以讹传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散播谣言,嚼别人的舌根,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他们不明白这种行为给别人带来的心理伤害是巨大的,会成为可怕的“杀手”。
整个书院都被官府看管起来了,特别是案发现场更是被重兵把守。
“向大哥。”
“萧小姐?来此何故?”
“我可否进里面看一看?”
“这个……”向磊回身看了一眼案发现场,为难地说,“恐怕不太方便。”
“拜托了,向大哥,我保证不会破坏现场,进去看看很快就出来,可以吗?”
说话间,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你不用难为他。”
洛汐没想到他会在此,瞬间怔在原地,完了,撞枪口上了。
萧怀瑾沉着脸质问道:“谁准你出府的?”
此时,恰巧有两个书生走过来,鄙夷地看了一眼洛汐,然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走了。
“进来!”萧怀瑾瓮声瓮气地说。
洛汐立刻走了进去,关上门,在他身后怯怯地喊了一声,“哥。”
“别这么叫我,洛小姐,鄙人担当不起你的哥哥!”
洛汐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一酸。
“洛小姐,当我知道你并非瑶儿的那一刻起,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宿命。我是真心实意把你当作亲人看待。而你呢,你有把我们当成是家人吗?”
洛汐抬头肯定地说:“我有……”
“你没有!如果你当我们是家人就不会一声不吭地离家,夜不归宿一整夜,让家人担惊受怕。如果你当我们是家人就不会不信任我们,自己一意孤行地做事。”
“不是的!那天,真的是临时兴起才来找欧阳老师下棋的,我最近……最近心情不好,想找人说说话,没想到后来会喝醉,会忘了时辰。我承认,昨天在公堂上我是有些冲动,没有考虑到后果,可是,当时情况紧急,如果我不出面作证,你就要逼他认罪了!”
“难道在你心里我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草菅人命的昏官吗?”
洛汐急切地摇头,她不是这个意思。
萧怀瑾气结,抬步向门口走去,她上前一步拉住他,他却毫不留情地甩开她的手。洛汐又上前一步,从后面连同他的手一起囫囵抱住了他。他身子一僵,收住了脚步。
“对不起!”洛汐惭愧地向他道歉。
他说的没错,她内心深处确实没有真正的把他们当作是家人,也许是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所致,她自小便很独立,我行我素,独断独行。她的防备心理很强,对人缺乏信任,很少有人能走进她的内心。她也极度缺乏安全感,其实她的闺房里一直都准备好着一个包袱,方便随时一走了之。
他是该生气的,公堂之上,她没有信任他,今天同样如此,她选择自己来一探究竟也没想过去求他帮忙。
昨天,他虽十分恼她,但是在萧瀚林面前依旧护着她,想替她受罚。刚刚,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她知道他比她更在意她的名节,所以才二话不说让她进屋,是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一直以来,他都真心为她付出,甚至能不顾性命一次又一次地护她周全。而她自己呢?一再地狡辩,一再地伤他。
其实,洛汐拥着他的力度并不大,但是她的一个举动和一句“对不起”瞬间便瓦解了他的心,再也无法挣脱开了。
“好了,在案发现场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萧怀瑾的语气缓和地说。
洛汐尴尬地收回手,刚才不觉得,经他这么一提醒顿时觉得整间屋子都充满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不过,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远比杀人现场更令她胆颤。
萧怀瑾转身,看到她泫然欲泣的眼眸,心里一软,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如果想让我帮他,就把你们当日做的事,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洛汐犹豫再三,最终妥协,一字不差地向他和盘托出了。
他听后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
她猜不透他此刻的静默,是欧阳清枫的故事他为之动容还是在思考它的真实性。
“你刚刚进来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萧怀瑾回神,“整件事还是存在很多疑点的,首先就是杀人动机。”
“你们了解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关于欧阳清枫整日醉醺醺的状态,不少学生对此都颇有微词,顾子恒算是跟他争锋相对最严重的一个,师生关系一直不太融洽。”
“就因为这个?”
“听说,顾子恒前两天刚刚破了欧阳清枫设的棋局,这个棋局还是当年他在翰林院所设的,专门用来选拔棋待诏的。”
“棋待诏?”
“是专门陪皇上下棋的人。”
“哦,也就是说,顾子恒破了欧阳清枫的棋局,将取而代之成为天下第一棋高手?而你们认为欧阳清枫防止这个天下第一的名号落入他人头上而将其杀害?呵,这个动机也太牵强了吧?”
“是吗?也不是不无可能啊!”
“你呢,你也认同?你认为他会在乎那些虚名吗?”
“我只相信证据,不是凭感觉!”
一句话让洛汐无地自容。
萧怀瑾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重了些,缓和了一下继续说:“还有,那个血字证据也存在疑点。”
洛汐疑惑地看着他,“什么疑点?”
“如果是你,在生死边缘时气息尚存的话你会做什么?”
她想了想说:“求生。”
“对,这就是疑点,求生是人的本能,但是现场看不到他打算求生的痕迹。”
洛汐低头看着那两个血字,血已干涸,颜色暗红,但是依旧刺目。“欧阳”两字笔画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有时间留证据却不想着求救求生?确实不合情理。而且他手里不是已经有欧阳清枫的同心结了吗?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她盯着地面上的血迹,忽然灵光乍现,跑到窗边查看。
“我看了,窗上没有发现任何血迹,门上也没有。”萧怀瑾说。
洛汐回身,“死者的死因是什么?”
“割颈致死。凶器留在了现场。”
“所以现场有大量的喷溅状血迹。死者右手写字,那么他是左手握着的那个同心结?”
萧怀瑾点点头。
“如果凶手真的是欧阳清枫,他的同心结一直挂在身体右侧的,死者左手从他身上拿到同心结证明他是正面杀他的,那么他杀完人之后身上肯定沾有死者大量的血,他离开现场时怎么可能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全身而退呢?”洛汐顿了顿继续说,“除非他把沾有血渍的衣服脱了下来,那样的话,难道他会没有发现同心结没在自己身上而在死者手中吗?种种迹象表明,这根本就是有人杀了顾子恒而栽赃嫁祸给欧阳老师。”
萧怀瑾看着她光彩熠熠的眼神,看得出来她是由衷地高兴,因为欧阳清枫洗脱了嫌疑?
“不止这些。”他边说边开门走了出去。
“嗯?还有什么?”洛汐紧随其后。
他们走到欧阳清枫的房间,散落一地的棋子和一地的空酒坛,他皱眉睨了一眼洛汐,她羞愧地低下了头。
萧怀瑾走到窗边果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这是什么?”洛汐问。
“衣服上的丝线。”
“欧阳老师都是月白色的袍子,他没有黑色的衣服。”她笃定地说。
“应该是有人在窗下发现你们醉倒了,然后从窗户进来,拿走了同心结。”
“会是谁?谁和顾子恒有仇要杀他?为什么要嫁祸给欧阳老师?”
“凶案现场很多血,但是却看不到第二个人的痕迹。”他说。
“什么意思?”
“如果有人站在死者身前,被割颈的一刻会喷出大量的血液,凶手站着的地方会遮挡掉一部分血液,但是现场所有的血迹都是连贯的,证明没有遮挡物。”
“如果凶手在他后面行凶呢?”
“现场这么多血,他留下同心结和血字时一定会留下足迹,但是没有。”
“那这说明什么?他是自杀的?”洛汐难以置信地问。
萧怀瑾颔首,“恐怕是的。”
“为什么?他为什么自杀然后栽赃嫁祸给欧阳老师?”
“你说欧阳清枫是胡州人士?”
“嗯,怎么了?”
“顾子恒同样是胡州人。”
“他们是同乡?”
“向磊!”
“大人,属下在。”
“即刻去趟胡州,查一查欧阳清枫和顾子恒是否有什么瓜葛?”
“是!”
“我可不可以去大牢看一看欧阳老师?”洛汐试探地问。
萧怀瑾权衡了一下说:“我跟你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