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纤细小巧的窄轮变速车没有后货架,刘东侠只好坐在许东身前的横梁上。两个人挨得紧紧的,许东用力地蹬着车,他每蹬一下肌肉运动时的变化她都能感觉出来。这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感觉,她只有在小时候,她父亲才这样带着她去过幼儿园。那时父亲温暖厚实的身体就在她背后,她总是用力地往后靠着,是那么的安全和幸福。从那时以后,她坐汽车、开汽车的时间就多了,以至于在外求学时,看着那么多的年青的恋人们二人共乘,都是小伙子在车前面拥着女孩子们。那种亲密和随意,让她暗中那么的羡慕。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和杨艺这样。这时想来,或许她和杨艺在一起时,双方都觉得是一种正规的、需要理智对待的交往吧,所以总是正正经经的,规规矩矩的。这本来很合她的性情,那时也觉得非常正常。可是现在,她猛然间感到那是多么的刻板无趣,多么的生硬乏味。
那不是恋人们应该有的,那现在是不是呢?她暗中向后瞟了一眼紧张努力蹬着车逃跑的许东,心里有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升腾了起来。那感觉让她在这凄风苦雨的夜里都觉不出了寒冷,让她期待着在她背后紧挨着她的这个人一直这么紧挨着她,把车一直地骑下去。这本是荒谬的,她与他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互相的了解,而且他们一个是警察,一个是犯了事的黑客。但是她不能控制自己,她就想这么着下去。她的脑海里想起了同学女伴们常说的女人是感性的动物,自己都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那种话来。那时她是最不爱听这种话的,她极其讨厌她们说这些话时那种陶醉、甚至自豪的样子,因为她一定会控制自己的!这是她作为一个警察的最基本的能力,也是一个人最应该具备的能力!可是,可是她现在……可能好久了吧,她都忘了,她也是个女孩子呢。
在这样的情绪中,她身后的许东突然问:“喂,刘东侠,我们现在去哪儿?”他可能很累了,气喘嚅嚅的。
供电恢复了,电工们有些不屑一顾地离去……这些整天坐着办公室,动动手指,拿拿电话就有高薪的老爷太太们真是狗屁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而且大惊小怪。原来把银行吓得心惊肉跳的停电只不过是电铡被拉了下来而己。最多不过是不知道是被谁拉下来的罢了。
银行的员工们噤若寒蝉的靠在一起,让到了一边。杨艺和纪强铁青着脸在检查现场,烈火的莫明其妙的失踪,让银行主机的恢复变得遥遥无期。而这次突如其来的停电更像是人为的破坏,明摆着就是配合烈火的逃走。
难道烈火有什么同伙吗?难道烈火的同伙进入了银行大楼吗?就在这个时候?
杨艺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把握肯定这事与纪强脱不开关系,很有可能电铡就是他拉下来的!但是他没有证据,虽然断电时纪强没在主控室里。而烈火是在他手上丢失的,如果纪强被激怒,反咬他一口,再联想到他是突然介入到这件事里的,杨艺变得没有心情计较他。一切都有待于检查。突然他从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拾起了一顶帽子,脸色立即就变了,他铁青的脸上原来就杀气腾腾的,现在更让人不敢面对。
纪强看了那顶帽子一眼,心里猛地咯登了一下。那是顶女帽,是刘东侠戴着来的!他在安全通道里和她见面时见过的!没想到她竟会遗落在这里。看样子杨艺是认得的,这可怎么办好?
本来刘东侠到银行大楼来是极其隐密的,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计划是由他和刘怡君去搞定电铡,而刘东侠侍机冲进主控室去救人。主机不在这时候被恢复也符合刘怡君的利益。如果一切顺利,那么谁都会认为烈火是趁停电之机,自行逃走的。可是现在刘东侠竟然留下了这顶帽子!
这会把他下面的步骤都打乱的。
杨艺没理会别人的目光,他走到了主控室里的台式电话前,开始拨号,他一定要马上联系到刘东侠。却突然听到有人惊叫:“备份数据哪儿去了?谁动备份数据了?”
这声音给主控室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人人都吓得好像木雕泥偶一般。备份数据,那是银行为了突发事件或机械故障而特殊准备下的所有储户信息、存款资料等等等等的特备数据,平时是绝不动用的,绝对安全的。也是银行自发生了网络入侵事件后还没有彻底绝望的唯一一个保证,它在外观上只是一个普通皮包大小的匣子,虽与主机系统相联,但却可以随时独立拆卸,是为了它能独立存在。可现在竟然不见了!
咕咚一声,有人摔倒在地,人们去看时,发现那是马非。这个美丽高雅、为全银行形象楷模的人像个死人般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刘东侠,我们现在到哪儿去?”许东问了第二遍,刘东侠才反应过来:“到礼州体育场那儿去。我们去见个人。”
“这次又是谁?可不可靠啊?”许东不放心地问,其中也有打趣的成分。他离开银行又能和刘东侠在一起后,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刘东侠没回答他这句话,却问:“刚才你给他们恢复主机了?”
“嗯,”许东犹豫一下才点了头,紧跟着又说:“但是主机远远还没有恢复,我一直拖延着。”
刘东侠没有说话,许东知道她怪自己向杨艺屈服,他辩解说:“刘东侠,你别怪我。你男朋友太厉害了,他查出了我是礼州本地人,而且他威胁我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就要对付我家里人。我……我怎么也不能让我家里人跟我受迁连。”
刘东侠的心被刺痛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杨艺是这样的人。竟然去威胁别人的家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根本就不是个警察应该做的!何况他要达到的目的一点都不光明正大。父母竟然给她选了这么个男朋友!
身后的许东估计是看她又沉默了,赶紧解释:“刘东侠,我说的是真的。我可没有给你男朋友抹黑造谣。不信你可以……”他被刘东侠猛地打断:“好了,别再说了!”他立即住口,专心登起自行车,刘东侠的脾气他是领教过的。
好一会儿,刘东侠才说话:“以后你别跟我提他,他……他也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父母给我介绍的。”
这话出口,让两个人都感到有些异样。他们相识只在今晚,而明天或许就会分道扬镳,在以后的生活里也很可能不再相见,怎么能说到“以后你别跟我提他”?但是,她说了,杨艺不再是她的男朋友,而他也不是她自己选择的。许东还是很爱听。自从在刘东侠的住所见到杨艺后,他心里一直感到的压抑一下子没来由的好多了。他想了想,说:“刘东侠,我们要见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杨艺从心理到身体无处不在地痛苦了起来,他真的没有想到,刘东侠会做这样的事!会在这时候溜进银行把烈火带走,而且还窃取了银行的备份数据!这么一意孤行、胆大妄为,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而且如果真的是她,那么破门而出,在他脸上留下这么重的血痕的也就是她了。她知不知道她那时打的是谁?她知不知道她打的是他杨艺!他是她的男朋友啊!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爱她,备份数据的丢失,烈火的失踪,在他心里造成的痛苦和失落,竟然不比知道是刘东侠干的强烈到哪里去。但愿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这顶帽子,是他亲手从与刘东侠同屋而住的赵姐的衣橱里拿出来,亲手给她戴上的!这绝对不会错。
她到底要干什么?
杨艺的头脑急速地旋转起来,他一定得知道她要干什么,然后才好阻止她不要干傻事!他放下了要打的电话,瞥了纪强一眼,这事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刘东侠带走了烈火,那就是不让银行的主机能恢复了,也就是要保留住夏小青有巨额财产的证据,而偷走备份数据,更是让证据完整留存的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