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出山来为小草,楸成树後困长藤。
涧松郁郁何劳叹,却是人间奈废兴。
——陆游《涧松》
“大米小米豇绿豆,白面一勾五碰头的稀饭嘞~”“糖包,菜包,豌豆包!两文一个就管饱~”“面白皮青心里美,各色萝卜甜入嘴嘞!”
天色渐渐大亮,街上叫卖的吆喝声也多了起来,听进正在吃早点的时镇和暮烟的耳里,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微微一笑。暮烟心下一动,晶亮的双眸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时镇问道:“不知柳公子因何而笑?”
“不瞒姜小姐,我之所以会笑,是因为觉得这样的吆喝声,格外的亲切。在我十二岁那年,曾在新兰坊一带摆过摊,帮人写写书信什么的。每天便是听着这些吆喝声度过的。”时镇调皮的眨了眨眼,小声的说:“你可别说出去,当时我可是瞒着我娘去做的,我娘要是知道了,非得家法伺候我不可。”
他说的轻松写意,而在暮烟听来,其中却也饱含心酸。毕竟是将门之子,从小算是锦衣玉食,可被生活所迫也不得不起早贪黑,看人脸色。
“对了,姜小姐你又因何而笑呢?”
“柳公子难道忘记了姜家可是商贾之家了?自小父亲便带着我走街串巷的去一遍一遍的听着这些个吆喝声,他说吆喝声便是宣传自家东西最好最简便的方法,吆喝出与众不同,又让人听过不忘的声音,便是做成生意的第一步。说来你或许不信,我能吆喝出上百种词,还不重样的。”暮烟微微抿嘴一笑,说起经商的事,整个人都焕发出不一样的神采,格外的夺目。
“哈哈,也对哦,不过姜家的生意经,是多少同行都趋之若鹜,求之不得啊。姜小姐你就这样轻易的透露给我,不怕我四处宣扬?”
“这不过是行商之人都明白的浅显道理而已,没什么要紧的。更何况,我相信柳公子并不是多嘴之人,不是吗?”暮烟信心十足的看着他,略带红晕的脸庞如同春日里摇曳的桃花,娇艳醉人。柳时镇感到耳朵一阵发烫,忙点头表示自己并非多嘴之人,快速的夹起蒸笼上的蟹黄包就往嘴里放。
“呀,小心烫!”
暮烟提醒已是不及,柳时镇慌乱的吐出嘴里的包子,伸出被烫得通红的舌头,不住的嘶着风,那皱成一团的俊脸也已是通红。暮烟强忍住笑意,给他拿来了一杯凉水,时镇接过后一饮而尽,这才稍缓了疼痛。
从初见到如今的相识,经过今日的独处,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她不再是那个传奇故事中的遥不可及的倾城佳人,而他也不再是别人口中讥讽嘲笑的无知少年。怦然心动的感觉印在两人的心间,少了青涩陌生,多了熟悉默契,如同相交甚久的好友般的相视一笑,他们不再言语,在这份美好的安静氛围里,愉快的吃完了他们第一次一起吃的朝食。
“柳公子,如果无事,可否陪我去一趟奾山?朝食用罢,还需散步以消食。”
“有美相伴,小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南郊奾山,相传是有一位姓李名奾的医女,于此山中采到一味仙药,用于拯救城中被疫病感染的百姓,待得疫病退去,这名医女也因过于操劳呕血而死。百姓为纪念这名医女,便将本名献山的这座山改名为奾山,自此世代便这样沿用了下来。山中是否真有仙药已不可考,但是此山确实是有着各色药材,常有人入山采摘。
暮烟和时镇一路相伴,缓步而来,时不时的轻声笑语的交谈着:“当初舅舅的仁晖堂之所以会选在这城南来开,也是因为离这奾山近,图的就是这采药便利。”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真不知道原来这座山的名字有着这么美丽的传说啊。虽为望京人,未免太过孤陋寡闻了,真是惭愧,惭愧。”
“这传说,如非老一辈的人提及,没听过实属正常。我也是从舅舅那里听来的,说起舅舅,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舅舅的那个师侄女?”暮烟踏上去往旁路的石阶,轻轻的摘下身侧树上的一片绿叶,看似漫不经心的轻声问道。
半晌也不见时镇有回应,暮烟停下脚步,回身看着时镇,只见他疑惑的望着自己,似是不明白自己所说的是何人。“我舅舅的师侄女,无痕姑娘,你可认识?”
此话一出,暮烟便看到原本镇定自若的柳少爷,面上显露出了些许惊慌,她不知为何,心情变得愉悦了许多。而此时的柳时镇却是心情抑郁不已,从心仪的佳人嘴里听到无痕的名字,怎么有一种心虚的感觉。他不禁在心里嘀咕,难道姜小姐是从宋大夫那里听到了什么吗?
时镇勉力一笑问道:“不知姜小姐怎么突然提起无痕神医?我和神医有过几面之缘,虽认识,却也不过是泛泛之交。”时镇心里想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撇清关系为好,可不能让姜小姐误会了才是。
时镇的急忙撇清,看在暮烟的眼里,就像夏日饮下一杯冰镇的梅子酒一般,让她感到一阵凉爽惬意。原来真如舅母所说那般,是神女有心而襄王无意了。“这就好办了”暮烟轻声的说道。
“什么?暮烟姑娘你说什么?”
“啊,我没说什么。不过,你刚才称呼我什么?”暮烟佯怒的瞪了时镇一眼。
“嗯,我是觉得你我也已相识,总是柳公子,姜姑娘的称呼,显得太过生疏,如果不介意的话,叫你暮烟来得更加的亲切。”只要是说起和暮烟有关的事时,柳时镇就又恢复了他那翩翩公子的模样,从容自信。
“无妨,公子随意便是,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暮烟也不扭捏,坦然的接受时镇的示好。她的心里还有更为重要的事,于是便在这山林之间,将自己此行的来意,和盘托出,说得是清清楚楚。
时镇一脸无奈的看着面前这个面露出一副自己不答应也得答应的神情的女子,心下真是哭笑不得。高兴的是她愿意信任自己,将这个重要的任务交付,郁闷的是,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个让他为难的事情呢?想到无痕往日的痴缠举止,他是感到一阵阵的头皮发麻,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能不能推辞?暮烟你另想他法?”
“不成,我是无法可想,才拜托你。”暮烟撇撇嘴,在心里说道:“你以为我真愿意让你去啊!”
正在时镇为难之际,只听见暮烟高声喊道:“无痕神医,真是巧啊,你也来奾山散步吗?”
时镇大吃一惊,抬头顺着暮烟招手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身白衣的无痕,正缓步向他们走来。在接收到暮烟一个警告的眼神后,时镇无可奈何的认了命,对着无痕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知二位这是打哪来啊?散步散到了这奾山深处,也是够稀奇的啊。”无痕的目光在时镇和暮烟的身上,来回的打量,言语之中微泛着酸意。
时镇只觉得自己的衣服都要被暮烟和无痕的目光灼烤出两个大洞了,他讪讪的一笑,对着无痕说道:“这不听宋大夫提起你回来了,知道你今日要来采药,特地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