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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机关中的特色 (8)

我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公款了。如果我一天不花公款,心里就感到不痛快。三天不花公款,我心里就发慌,好像丢了什么东西。所以,在双休日,或者逢年过节,我也会找机会花些公款,高兴一下。我会去商店买几袋方便面,买两包茶,买几条毛巾,让售货员开发票,待上班时就报销了。我老婆说,少来少去的花销,就不用报销了。我说,这不是钱多少的问题,而是用不用权的问题,有道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嘛,我才不想当傻瓜呢。

我发现公款正一天天地改变我,我的生活与公款休戚相关。我不知道,假如我离开了公款,会是什么样子。我一看有些贪官被抓了,被判刑了,有的还掉了脑袋,心里就在嘲笑他们。我心里说,你当官有了实权,那公家的钱不就是自己的钱吗,想花就花,想用就用,多么痛快呀。你把公家的钱拿到自己家里,反而不敢花了,有钱不去花,钱就同废纸一样。再说,把公家的钱拿到自己家里去,那就触犯了法律,就要丢官,官丢了,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没有必要贪污受贿。公款摆在那,大胆地、策略地、高明地花嘛。花公款包含的学问可太大了。其实,你花的公款越多,办的事情也就越多,创造的政绩就越大,有了政绩,你就会被提拔,你就有了更大的花公款的权力,何乐而不为呢。

衙 门

按着旧时的说法,我们这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衙门。单位豪华气派的办公楼坐落在市区的显眼处,伸手可触都市的繁华。楼前常常停着一串串高级轿车,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大门两旁悬挂着的招牌熠熠生辉,十分耀眼。威风凛凛的门卫站在大门旁,显示着一种傲气与严肃。在这个办公楼上班的人,个个西装革履、步履匆匆、神色端庄、风度翩翩。这一切,都使我们局充满了神圣威严的气氛。而我是这里的当家人,地位显赫、手握实权、说一不二,自然十分神气了。

我很善于用权。我觉得,权力是一种资源、一种机会、一种待遇,如果不能充分运用,就是一种浪费,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况且,权力这东西具有时效性,今天我是局长,也许明天我就不是了。权力在手的时候,就得用好,不用,待权力不在的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在我管辖的范围内,不管大权力、小权力,我总是千方百计地抓住,将其充分运用。有了权力之后,我更加明白了,权力这东西,真是管用呀。它帮助我攻克了许多原来解决不了的难题,办了许多原来办不成的事,结交了原来想见都见不到的人物,圆了我许多不敢说出来的梦想。真是幸福极了。现在很多人争着抢着当官,我看是可以理解的。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嘛。当然,权掌握得多,也是感到很累的。但我这个人身体好,精神头足,并不在乎。

权力是个怪东西,你会用,它就会变大,不会用,它就会变小。所以,我总是挖空心思、千方百计地研究用权,让权力发挥更大的作用。用权的学问可大了。比如,按制度规定应该办的,我找借口不办;制度规定不应该办的,我却变通着办;按规定应该马上办的,我却拖着不办;本来下级可以审批办理的,我却要亲自审批办理;本来由甲一个环节可以办的事,我却要求甲乙丙三个环节都要通过。这样一来,就使求我的人增多了,让我的权力增大了。有人来求,说明你有本事,能为别人排忧解难。话又说回来,我不会轻易给别人办事的,如果那样的话,我的权力就要贬值了。只有让别人费尽周折办成事,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重要性。现在,找我办事的人常常排起长队。我打着官腔、唱着高调、拉着长脸、指指点点、哼哼呀呀、傲气十足、神气活现。看着面对我低三下四的人,我心里得意极了,幸福极了。

我在社会上十分牛气。人有一个弱点,你越是牛气,别人越会尊重你、怕你、不敢得罪你,否则就相反。我的自尊心特别强,对自己十分看重,谁要是伤了我的面子,那我就与他势不两立,就让他知道我的厉害。我的报复心特别强,谁要是惹了我,那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有一家酒店即将开业,本应由其总经理给我送请柬,可是,这家不识时务的酒店却派来了一个副经理给我送请柬。我气坏了。这明明是瞧不起我呀,真是岂有此理。于是,我指使手下人,给那家准备新开业的酒店制造了很大的麻烦。果然,那家酒店开业大吉变成了开业泡汤。后来,那家酒店经理悟出了道理,于是三番五次上门负荆请罪。我呢,可不是那么好哄的,我就面如冰霜,每次都将他撵了出去,就是不买账。此后,他们求爷爷、告奶奶地托了许多人说情。我觉得玩够了,就高抬贵手了。他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这是对他们的一种教育。我对那家酒店的老板说,我不是有意找你们麻烦,是你们不懂游戏规则造成的。

我喜欢摆谱。我吩咐手下人,要把我的办公室做成全市最气派的办公室,可以不惜代价。我的办公室有二室一卧,就是两个相通的大屋和一间单独的卧室,豪华、宽敞、气派、舒服、实用。在我所见到过的办公室中,还没有一个办公室的水平能超过我的。我想,办公室是一个领导干部的一个重要门面,如果门面小里小气、窝窝囊囊的,让人家瞧不起。我的级别虽然不太高,但是我还是说着算的。我的轿车也是精心选择的。我坐的轿车是奔驰,更牛逼的是配备了一名具备大学本科学历的司机。这名司机是我花高价聘来的。我想,高档车加上高档司机才算得上气派。我还令总务处花三万元钱买了一台高档电脑,配备了一张一万多元的电脑桌。虽然我用电脑的时间不多,说实了那只是个摆设,但其档次不能降低。局里还花几万元钱为我买了服装,用于公关。为了便于工作,我配备了八名秘书,个个是研究生以上学历,他们承担着不同的工作任务。我常教导他们,要好好学习,勤奋工作,当好领导的外脑,光有学历是不行的,关键要有工作能力。大家都说我会当官,有能力、有魄力、有风度、不同凡响。我说,很一般嘛,有待于提高呀。

我总是令人把机关大门看得牢牢的。我们单位属于权力部门,身负重任,干系重大,所以,我对机关的安全保卫工作十分重视。我花高薪聘请了几位退伍兵当门卫,他们个个是擒拿格斗的高手。我规定,不经我允许,外人一律不准入内。如有强行闯入的,视为不法之徒进行处理。一次,有一位农民趁门卫不备闯进了机关,被随后赶来的门卫逮住。门卫把他当做小偷一顿痛打,并扭送到了派出所。那个农民吓得尿裤子了。我想,有了这次教训,他以后就不敢乱闯了。因为我是局长,想要见我的老百姓很多。但我总是不让别人轻易见到我。我想,我是局长,我不是随便可以见到的。

再说,我日理万机,没有空闲时间接待他们。如果谁都可以随随便便见到我,就显不出我这个局长的重要了。所以,谁要是想见我,得先到门卫登记,审查通过以后,下一步见到的只能是我的秘书。在一般情况下,有事情对我的秘书说就行了。我对秘书有明确交待,必须把要见我的人挡在秘书办公室,除非我想要见的。如果让我不想见的人闯进了我的办公室,那就是秘书的严重失职。轻者,写检查,扣奖金;重者,调离秘书岗位。所以,秘书们总是千方百计把要见我的人挡在门外。有的人为了达到见我的目的,竟然向门卫和秘书行贿,对此,我感到很气愤。同时,也感到很得意。我感觉到自己很重要。

我的表情总是很严肃。有人说我的脸冷若冰霜,没有一点温情,很吓人。其实这是一种误解。一个领导干部,没有一点严肃的表情怎能产生威严?连一个麻雀都吓唬不飞,能当领导干部吗?由于我的脸常常冷冰冰的,我的手下人都很惧怕我,很多人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我用自己的一张冷脸镇住了好多人。我对自己的“脸功”很自信。有一次,一个精神病人在大街上发病,大吵大闹,搞得大家不得安宁,没有人能够制止得了。有人说,可以找一个横人吓住他。于是,人们纷纷上前使出全身解数,想吓住那个精神病人。结果,都无济于事。在他们当中,有杀猪的、有打铁的、有练武的,却一个也不中用。我不慌不忙地走到他的眼前,把眼一瞪,把脸一拉,只见那个精神病人先是一愣,然后便像一个小绵羊一样,老实了。

人们纷纷向我投来惊异的眼神。

螃 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我这个人的爱好是吃螃蟹。对于我来讲,吃螃蟹无疑是一种十分快乐的事情,可以说百吃不厌,越吃越上瘾,越吃越高兴。其实,我不说你也可能明白:我的身份并不普通。我是某局的局长,手中有那么一点点权力,所以,我有吃不完的螃蟹。

我以爱吃螃蟹而闻名。我每次请别人吃饭,我总是喜欢点上一盘或几盘上好的螃蟹。我会很有礼貌地给每一位客人递上螃蟹,并报上螃蟹的品名。当然,我也会十分熟练地一只一只地吃螃蟹。我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地赞赏一番。如果有人不得要领,我还会加以指点。所以,我每一次请客,都会让客人感受到吃螃蟹的技巧和艺术。当别人请我赴宴的时候,总是事先准备了螃蟹,而且很讲究。这样,我只要参加宴会,十有八九能够吃到螃蟹,这正是我所希望的。由于我对螃蟹很感兴趣,所以在平时就看了大量有关螃蟹的资料,学到了不少有关螃蟹的知识。所以,当我吃螃蟹吃得高兴之际,我就发表一番关于螃蟹的见解。每当这时,大家都纷纷称赞我有学问,吃也能吃个明白,是一个求甚解的人。这话我很爱听。时间长了,就形成了一种惯例:每当我参加宴会时,大家总是让我讲上一段关于螃蟹的知识或故事。这时,我便慨然应允,我一边吃,一边讲,偶尔喝上一杯酒,感到十分惬意。有人送给我一个螃蟹鉴赏家的称号,我心里十分高兴,但我表示拒绝这个称号。我想,螃蟹鉴赏家的称号听起来很高雅,但是,这是与吃有关的雅号,还是不要叫出去为好。因为,我是一个领导干部,需要注意形象和影响。

我常把螃蟹作为一种公关工具。我知道,在官场上,升职永远是最重要的,而吃螃蟹只是一桩小事情。所以,我总是将得到的最好的螃蟹送给我的上级领导。对于送给上级的螃蟹,我会进行专门地研究。对于哪种螃蟹好吃,哪种螃蟹有保健作用,哪种螃蟹有特殊寓意等等,我都弄得一清二楚。同时,对于上级领导爱吃哪一种螃蟹,也会弄得十分明白。因此,我给上级领导送起螃蟹驾轻就熟,十分老到。在送螃蟹的同时,我还会送点别的。有时,表面上是送螃蟹,实际上是送贵重物品。比如黄金、宝石、玉石、古玩、字画等。送礼看上去很简单,其实不然。你得能够找到人家的家门,你送去以后人家会相信你,你送上了东西不会让人家感到害怕、不会让人家感到唐突、不会让人家感到不好意思和尴尬,这就是学问。

我爱吃螃蟹,也顺便给别人送一点,大家对此十分理解,也很自然。送礼实质上是联络感情,感情这东西就在于不断沟通,即使是父子关系、兄弟关系,你若不联络,也会变得生疏起来。上下级的关系是多么重要,这已经是常识。你不加强联络,想坐享其成,那是不可能的。现在,上下级的关系很微妙,工作关系就不用说了,这是表面上的关系。如果你与上级只停留在表面关系,那么说明你不重视或者不太擅长公关,也说明你在官场比较死板,缺乏必要的手段,发展的潜力不是很大。或者说,你能否保住你的位置都是一个未知数。如果你与上级发展了私人关系,就大不一样了。其实,大家都是俗人,都是感情动物,需要用一些俗物作为媒介,拉近关系。螃蟹是俗物,它可以作为联络感情的工具。我送了礼,它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回报,常常超出我的想象。其实,你对送礼嗤之以鼻的时候,说不定你刚刚给别人送了礼。

我提拔了许多爱吃螃蟹的人。不是因为有人与我有相同的爱好,我就提拔了他,主要是因为,共同的爱好是一种沟通的媒介。你说说,我们单位的职工有四百多人,我哪有那么多的精力一一进行了解。如果你爱吃螃蟹,你就与我有了共同语言,就能得到有效地沟通。比如,我们单位的小苏,平时默默无闻,在我的印象中根本不知道有这名员工。他很爱吃螃蟹,对螃蟹也很有研究。他托我老婆的一个亲戚邀请我吃螃蟹。我想,人家了解我爱吃螃蟹,对我很尊重,再说了,老婆发话了,让我给他这个面子,于是,我便答应了他的宴请。他安排得十分妥帖,十分精细,对我的一些习惯了如指掌,令我十分满意。

他说话也很得体,有板有眼,分寸把握得也比较好。通过这次吃螃蟹,我发现他是一个人才,于是,不久我就提拔了他。有一次,我们单位的小楚交给我一篇关于螃蟹的论文,说是根据我的观点写的。我一看,写得真不错,文笔老道、有理有据。其中是有我的观点,但更多的是小楚的论述。小楚以我的名义把文章发表了。我想,小楚文笔不错,还很懂事,而且用心良苦,我就把他调到了办公室当秘书。通过一段时间地培养,把他提拔起来了。有人说,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一顿饭、一篇论文就能打动你,说明你很实在。其实,我很清楚,某些领导把官职当成了商品,你想要得到提拔,他会开出明码实价,而且价格不断提高,你没有充足的钱就不好使,我很看不起这样的人。

我从螃蟹身上得到了可贵的启示。我做过试验,将许多螃蟹放在背篓里,即使不盖盖儿,螃蟹也不会爬出来。原因很简单,螃蟹之间相互钳制。当一个螃蟹向上爬的时候,其他螃蟹便纷纷用螯足抓住上面螃蟹的附肢,直至拉下来为止。这样不断地重复着,谁爬高了,谁就被大家拉下来,结果是谁也爬不出去。我不知道螃蟹为什么有如此强烈的嫉妒之心。假如螃蟹换一种思维方式,一个个按顺序往上爬,区区小篓哪里能挡住螃蟹,那么结果肯定是另一种样子。可螃蟹终究是螃蟹,它们的不合作态度,使它们同归于尽。 我常将我的观点讲给大家听,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大家都说我是一个哲学家。我时常想,螃蟹虽然很普通,但是,到了我这个局长的手中,它就变成了一种艺术,一种文化。也许在螃蟹的身上,有更多的学问等待着我去挖掘,对此,我充满了信心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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