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六,天气不好。早晨起来,发现窗外是阴沉沉的,风刮的飕飕响,把那棵已经挂满了微微泛着谈红色小花的树头吹得左右摇摆,有点冷。此刻,我的心也是沉沉的。妻子已经外出旅游去了,我想应该约见哓哓谈谈。虽然我不敢保证哓哓一定会把实情告诉我,但我还是决定了。“知道你一定会找我”,哓哓脸色苍白,有点倦意,她惨然一笑,“你想知道什么,问吧?”“绝对尊重你,你可以什么都不说的”,哓哓把我让进她家,请我坐下,会意一笑,“我长大以后,你是第一次来我家吧?”我大笑,连连点了点头:这个鬼丫头,言下之意是在暗喻我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忙不迭地点燃了一支香烟,掩饰了自己的窘态:方便吗?“没事,‘他’也抽烟”,随手递来一只烟灰缸。我看得出,哓哓已经适应了“他”的个性与习惯了,我突然又觉得自己来的有点贸然了。哓哓为我沏了茶,在我对面坐下了,轻轻地叹了口气:亚奇死得可惜了,他是那么得出色,也是我害了他。最初见到他,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男人所能比得了的,他身上拥有一种成熟、练达、深睿、冷静的气质,在我们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城市里,在我的周围,我真是从来就没有见过这种能够让我一见就倾心的男人,真的大哥!而那时的我,年轻不经事,也正身处家庭崩裂的边沿,心情极度的空虚,他的及时出现,正好填补了我的寂寞与饥渴,不管你怎么看我,反正我当时就是那么一种凄凄惨惨的景况。我把自己的这一切都告诉了亚奇,他出于一种同情一种关切,不时地安慰我、鼓励我,他是真诚的,不象那些心怀诡计的男人,这就使我产生了一种安全感,暖暖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后来,我越来越痴迷于他,多次给他以暗示,可他就象铁打的石头般那么冷那么生硬,象个呆子一样傻的可爱。在那个难忘的夜晚,我主动把自己交给他了。事毕,他象犯了罪似的,一个劲地抽烟,不与我说话,而女人呢,却不是这样,总想着在这个时候能够得到男人温暖的话语安抚安抚。我一看他那样子,就急了,骂他懦弱、胆小,是个大傻瓜、冰镏子。他回过神来了,连忙堵我的嘴,口里嘟哝着“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他有了道德与良心上的自责。“既然你们都意识到了这个方面的问题,那为什么还会有以后呢?”“那时的我,说到底还是年轻、单纯了点,满眼都是他的好,也许他觉得我是真心待他吧,所以,他每次都接受了。”“这不是明摆着不会有结果的事情吗,他当时又是怎么想的?”“因为我的真情,他似乎背上了沉重的感情十字架。有一次他对我说:要不,我离婚要了你吧?我一听这话,当时语塞了:这不正是我所希望的结果吗?但我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回家之后,我确实想了很多很多。从个人感情上讲,我很想永远拥有他,给他一生的幸福。但他太优秀了,我觉得自己的心理上还是与他有一定的距离,怕将来会出现裂痕,与其以后的不可测,还不如就这样保持关系的好。另外我还想,我自己已经是家庭破裂了,难道我能为了一己之私再去拆散另一个女人的幸福家庭吗?如果是这样,我也会觉得是对亚奇犯了罪。想到这里,我的心滴血了,欲哭无泪,欲诉无门,天,好不容易有一个值得一生信赖的男人站到了我的眼前,而我却无法在此时此刻向他诉说衷肠了!想着今后又是我自己独自吞咽苦水,我放声大哭了起来,最后,我咬咬牙,拒绝他了。”“你的话不无道理,但我总觉得还是另有隐情你不想告诉我,我想应该不会只是你所说的这些个理由吧?亚奇信中的那个迷又应该怎么解释?”因为我想探个究竟,虽然考虑了很久,不想问这个敏感的话题,但我还是忍不住地脱口而出了。“是,还有”哓哓坦然地承认了,“那个时候因为自己太年轻,少不更事,感情用事的成分多了些。我只是注意到了亚奇光彩的一面,头脑发热,不及其余了,所以也就不顾一切地做了几次蠢事,结果把那么一个沉稳的亚奇都搞得神魂颠倒了,我自己当时就更不用说了。几番激情复雨,那种新奇刺激的感觉在得到满足以后,我逐渐趋于平静了。我深深地体会到了感情这东西并不包治男女关系之间的百病!现代社会现代的人,谁还会爱情至上呀。具体到了我自己,当然也不会例外,我虽然已经34岁了,但自身的条件并不是很差你是知道的,因为周边的环境所致,整天耳濡目染的都是一些攀比,我也是要强的小女人啊是不是?亚奇比我大15岁,原来并不知道他的身体是那么的孱弱,他除了具有我所认为的内在的气质以外并无其他出色的地方。老实说来,我如果真的跟了他,唾沫星子淹我倒不是可怕的,我身边的那些小姐妹的讽嘲热讥可是让人受不了,她们会问我:图亚奇什么啊,一个半大的老头子、病秧子?所以,这也是促使我痛下决心离开亚奇的原因。但我知道这样做对他太残忍,我当然也不忍心把这心思直接告诉他,毕竟我对他也是付出了自己的真情的,我不能做绝事。而‘他’却是我可以带进小姐妹圈子的人,虽然‘他’和亚奇不能相提并论,但‘他’却足以能够满足我的虚荣心!于是,我果断地作出了离开亚奇的选择。也正是基于这原因,我使用了‘他’给我买的手机,并有意识地疏远了亚奇。然而没有想到的是,正是我的一错再错,导致了亚奇心情忧郁,病情加重。他的痛苦我理解,也是我一手造成的。当我得知他整天欲罢不能的心态和那急于想见我的时候,我心有点软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这样想也这样做了,我也就不想再倒回去。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隔三岔五地给他发发短信、通通电话,目的很清楚,让他慢慢地从怨恨、失望中加速对我的记恨,直至让他对我彻底绝望。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亚奇会对我至死留恋并且是带着迷一般的遗憾心情走向了天国,唉,真的好悔,他太重情义了!这样的好男人现在已经绝世了,感动天、感动地,苍天有眼,那边,亚奇一定会有好报的!来世一定跟他!”。
哓哓这时已经是泣不成声了。本来,我今天是有另外一种思想准备的——如果哓哓不给我一个圆满的答案,我一定会让她知道什么叫玩火自焚、什么叫自食其果、什么又叫不自量力的!我是决不放过她的——为了亚奇,也为了我们做人的良心: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居然如此这般待你大哥的挚友并且是那么得不尽人意,太令我恼火!然而,哓哓如此直白的坦诚,竟使得我一时不知所措。听完了哓哓的倾吐,我就象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重新打量了她一眼,仿佛不认识似的。此刻,我心底里生出了一丝丝的悲哀,为亚奇,也为哓哓。我无措地嘀咕着、语无伦次着:这世道,这世道。可以想见,亚奇生前的心情是多么得悲戕!他出生在遥远的黄土高原,没有亲人,只有我这个朋友,而这故事——在当时看来他无法向我诉说的悲情故事,他却只能暗然自饮,真是可泣又可怜!我也在想:如果不是哓哓,亚奇也许会平静地走过一生,他对得起他的妻子吗?不!他又对得起哓哓?也不!在人生的道路上,作为一个有志气的男人,他本不该为儿女情长而丧失自己作为男儿的本色,这也正是他的悲情之所在。如果亚奇当时能够克制自己不为情所惑的本能,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个结局!而正因为如此,我可以有理由的想象出,亚奇是背负着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哓哓的的凄凉和沉痛的精神包袱离开人世的。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哓哓当时不是因为年轻冲动,她也不至于事后背上对亚奇负罪感的十字架,在已经有了“他”的情况下去为亚奇伤心落泪了。天,亚奇是悲剧人物,哓哓也是!我们还有理由认为,亚奇的真情和哓哓的舍身是人性中彰显出来的非常闪光的人生亮点,因为我们都是凡人,情可遇、心所求,一般的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如此(当然不是绝对的)!所以我说这是人生闪光的亮点。难道这不正是人们赤裸裸地追求生命中纯真的挚爱吗?这样看来,亚奇又是幸运的,因为他毕竟轰轰烈烈地爱了一回——他心里装着所爱的人,继续追求他天国的爱的真谛去了,而所留下的,就是哓哓的悲伤、自责、遐想与遗憾。
对此伤情,我不想细想,我也无力去理清思绪,剩下的,就是活着的哓哓如何面对自己今后的情感生活。世者已逝,生者还必须继续,唉,我不杞人忧天了。好自为之吧哓哓们,但愿此伤情不再,也但愿天下所有的有情人能够息息相惜,真诚地去爱他、爱她。
别了,伤情!别了,亚奇,一个伤心的人!来世去看你!
桃林深处
村子就叫做桃花村,从老辈人那里听说,曾经村子里有一个叫做桃花的女子,桃花和两个男人的故事这些年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如同那老屋一样将渐渐消逝了。
故事的开局应该追溯到六十多年前。
桃花那时很年轻,正是如花似玉的时候。但,桃花不是大小姐,尽管她的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桃花村的张地主家有无数的好田好地,家境殷实,桃花是张地主家的童养媳。每天她得早起,洗一家人的衣服,她得喂猪,她得做饭,有时她还得去地头田畴忙活。桃花的名义上的丈夫小他三岁,病怏怏的,叫张小虎,是张地主的独苗。张小虎读过私塾,肚子里有点墨水,看不上目不识丁的桃花。桃花也看不上什么农活也拿不下来的张小虎,但桃花是个有主意的女人,她只是不说破。
1948年,20岁的桃花与张地主家的长工李铁蛋偷偷好上了。李铁蛋高挑的个子,浓眉大眼,干活利索,是个一见就讨姑娘们喜欢的后生。张地主家有二十来个这样的年青长工,但李铁蛋在这群小伙子里头长得最出众。张地主家还有一片桃树林,两百来棵桃树,因为李铁蛋有种桃的绝活,他平时主要负责管理桃园,每年结的狗血桃可以让张地主狠赚一把,张地主就在桃园那里盖了一间房子,让长工李铁蛋住在那里。只是开饭的时候,他才回到张地主家的大宅子里。桃花喜欢这片桃树林,经常去桃园的一小水塘洗衣物,有时碰见李铁蛋,两人就唠嗑,得知李铁蛋是外地人,父母姐妹都被日本鬼子杀害了,逃难到桃花村,为了混口饭吃,就做了张地主家的长工……桃花的父母在她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把她给了张地主家,三年后,张地主老婆那久不生育的肚子竟然鼓了起来,后来为张地主生了独苗张小虎,桃花便每况逾下了。同是天涯落难人,张地主家的童养媳桃花就这样与张地主家的长工李铁蛋偷偷好上了。
1949年4月,张地主家的桃树林里桃花吐艳,蜜蜂飞舞着采蜜,蝴蝶追逐着,张地主家的童养媳桃花与张地主家的长工李铁蛋在这万物迸发生机的美丽时节终于在桃树林里的房子里第一次品尝了禁果……这年6月,国民党抓壮丁,李铁蛋被稀里糊涂抓走,从此没了音信。
1949年7月,桃花奉张地主之命与他儿子张小虎成亲,尽管张小虎使尽了解数,但是就是不能进人状态……男人有病,之前就经历了男女之事的桃花早就看出了这点,但是她还是不说破,她心中就盼望着李铁蛋能早日回来。后来,解放了,张地主家的田地、家产全部被瓜分,张地主和地主婆受不住连续的批斗,都投河自尽了。死前,两老口一再叮嘱桃花照顾好“病秧子”张小虎,照顾好肚子里的孙子,桃花郑重答应了。
1950年4月8日,桃花生下了儿子,取名张明。这孩子虎头虎脑,特漂亮,面对亲友的祝贺,张小虎强装笑脸,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说破……张明二十岁的时候,父亲张小虎去世,母亲桃花并不特别忧伤;张明三十岁的时候,母亲桃花去世,临终前,桃花告诉了张明这个天大的秘密。
张明三十五岁的时候,李铁蛋回到了桃花村。在台湾,李铁蛋只是一个退役的贫穷的老兵,他一直独身……后来,他带回了多年的积蓄,回到桃花村颐养天年。当然,台湾政府当局一直发放他的退休养老金,直到2005年李铁蛋去世。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到2005年,李铁蛋老人在桃花村居住的时候,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那物是人非的桃树林,那里还埋着他的爱妻桃花,还埋有一段沧桑隐秘的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