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尹易的医学研究所。
独立的手术室外坐着已经换下婚纱的沉默的乔慕阳。苏慕遥扶着她,靠在墙上。
幽绿的指示牌就像一方无尽的深渊,无时不刻的吞噬着他们的冷静。
乔慕阳一直沉默着。她眼神空洞,连一点灵气都没有。就像一个,美丽到极致,却死掉的布娃娃。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苍白的异常,连本该有的红色都全数褪去了。苏慕遥想先扶她去休息,但是她却没有任何反应的,固执的坐在那里。
她沉默的,令人害怕。
这是她第二次,第二次坐在手术室外等他的手术。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她发现自己居然都记不清楚了,原来这段日子,已经过的这么漫长了……这次,这次他醒来会怎样呢?再次忘记自己?还是……他不会再……不会的!
乔慕阳无法抑制的发抖,全身冷的失去了知觉,只知道自己必须在这里等他,她绝对不能让他为了自己而死去。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
手术灯的绿光瞬间暗下。
走廊上的所有人一瞬间都站直了身子。
而乔慕阳只能僵硬的坐在那,突然失去了转过身的勇气。
“堃亦没事。”尹易轻松的笑了笑,看着松了一口气的大家,他继续道,“还好这小子反应快,用手握住了那柄西洋剑,左胸口的伤不重,不会有什么大碍,右手伤的比较深,我已经帮他包处理好了。”
他没事。
乔慕阳脑子里不断的重复着这三个字,他没事。
“慕阳,”尹易走到乔慕阳身边,微笑地看着她,“现在他不需要我这个医生了,我想,他现在想要陪在身边的人,是你。”交代完乔慕阳,他又对其他人说道,“我们都走吧。”
她推门。一室阳光,柔和的洒进苍白的病房。
无堃亦静静的躺在床上。
他的西装和衬衣都已经被人褪去,怕压到伤口,无堃亦盖在身上的被子被掀起了一个角落,右肩胛至左腰身都被缠上了白白的绷带,右手上更是密密地绕上了很多纱布。而原本幽深冷锐的眼睛现在正微阖着,就像一个普通的少年一般平和安宁的躺在那里,敛去了一身霸气。
手指几乎颤抖的覆上他的左手,乔慕阳努力地把自己突然涌上的眼泪逼回去。她不要哭,她讨厌哭!讨厌懦弱的自己!
肌肤刚刚触碰到的瞬间,乔慕阳的手便被无堃亦的手一把反握住,她一惊,看向他。
无堃亦眼神深邃,正静静的注视着她。
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
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璀璨一片。
他们两人交握的双手之间,好似有灿烂的金光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哭了?”无堃亦的声音低沉沙哑,却依然醇厚动听,“嗯?”
手一下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乔慕阳胡乱的用手抹抹眼眶,“没。”
看着自己突然落空的手,无堃亦心中升起一丝失落,他双眼任然注视着乔慕阳,“给我。”
一听他的话,她又是一惊。随后看到他示意般伸出的手,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不应该乱动。”她上前,手掠过他伸出的手,帮他整整略显凌乱的被子。
再次被拒绝的无堃亦心头不免有一丝恼意,他不管不顾的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柔荑,“你在躲我?”
“没有……”她快速的否认,“我只是怕扯到你的伤口。”她的回答理所当然,但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收回自己的手的。
终于恼羞成怒的无堃亦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腰,他把她牢牢箍在自己的病床前,挣扎的坐起身。再长臂一伸,勾向她的脖颈!
“堃亦——!”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的乔慕阳吓得一声惊呼,“……堃……唔……”
无堃亦没有预警的吻住了乔慕阳。不是温柔的,也不是煽情的。就是单纯的四片嘴唇间的摩擦。只是他很用力,怒气间隐隐透着一丝绝望。
现在的他不想再听什么解释,不想再去看她逃避的眼神!她明明答应过他,明明说三年后的自己不会再逃避!可是现在……为什么现在又想从他身边溜走?!痛苦勒紧了他的全身,他什么都不能思考,只是一味的,将彼此的嘴唇弄得红肿。
“痛……”乔慕阳不适的皱皱眉,她多少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这样没头没脑的撕磨并不能解决问题……虽然,那个问题并不是她想去面对的……她急急地想往后退,停下这场彼此间的折磨。
而无堃亦听到她的那声轻吟,非但没有减轻唇上的力道,反而更用力的吻她!甚至还重重的咬了她一下!
痛……?他就是要她痛,要她记住这个吻,要她记牢他,要她明白她是他的!她怎么可以,在他好不容易想起一切后又退回去!是她先来惹他的!是她要他记起一切的!她居然想搅乱了一池春水后又想不负责任的与那个混蛋意大利男人双宿双飞?!
想也别想!
许是太过用力,原本雪白的绷带上渗出了点点血渍。些微的红点在大片的雪白中,显得异常触目惊心!
“亦!”看到他伤口再次裂开的乔慕阳终于急得哭了,她不顾一切的挣开他,情绪有些许的崩溃般看着他,“求求你,别动了!伤口又裂开了……尹医生——”她转身就想去叫尹易,身子还没离开一般,手腕就又被他紧紧捏住。
她回头看他,真好对上他深邃却隐忍的黑眸。
“……亦,”她皱皱眉头,叫了他一声,“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么……”其实她现在并不是很看得清他的表情,泪水模糊了眼睛,何况面对的又是一个高深莫测的男人。
他沉默地看着她,手执拗的没有放开,良久,他终于说话了,“你……还会为我掉眼泪……”手轻轻地使力,将她向自己拉的更近,“是心疼我,在乎我……”嘴角讽刺的勾起,捏着她手握的力道突然加重,“还是可怜我?!”
“啪——!”
一声耳光,清脆的打在无堃亦的脸上!
他错愕地瞪着面前右手仍自由的乔慕阳,不相信她居然会动手打他?!
“你凭什么要我可怜你!无堃亦,你虽然是被无氏收养,但是你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而我,亲眼看着我的父母互相咒骂着同归于尽!你年轻时有无氏集团的基础来给你发挥你的经商头脑,而我却是一个人在被别人嘲笑挖苦的环境下从零开始努力!你在国内打拼事业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遭受着外国人的排挤!还记不记得你失忆的时候,我是怎么求你想起来的?还记不记得在你的病床前你妹妹是怎么污蔑我的?还记得不记得你妹妹被车撞的那一天你对我说了一个什么字?”
不知是手腕被他捏的太疼还是“可怜”那两个尖锐的字刺激到了乔慕阳,原本就已经情绪不稳定的乔慕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出来,那闷在心里太久的东西。
“你叫我‘滚!’。”长久以来的怒气终于一并爆发,“可是即使是在你叫我滚的情况下,我还是想在你的身边,因为我知道,无芷亦死了你会很心疼,你宠爱着你的妹妹,承受着无氏的压力,所以我想陪在你身边,就算不能帮你,至少还能给你一个可以休息的肩膀!”眼泪肆虐的流淌。
“然而,哈!”她好笑的停顿了一下,不顾流进嘴角那咸涩的泪水,继续道,“你却不相信我。无堃亦你居然认为是我推了无芷亦!就算失忆了,难道连他人的人格都看不清了么?!之后呢,在我被车撞了之后!你有没有来关心过我的死活?!”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一串话,这些句子,就好像已经抽干了她身体上全部的力量。
“你知不知道,”她望着他,“即使是这样,即使被你伤的体无完肤,但是那天在婚礼上听到你的那句话时,我真的觉得就算当时是为你死了,也是值得的。你知不知道,这些通通不是因为我可怜你,”她一字一句道,“是因为我爱你!”
“慕阳!”他站起身,一把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对不起,是我错了。”他低头,吻住她闭着却正在流泪的双眼,身子却轻轻的发着抖,“对不起,慕阳……”激动的无堃亦同样的语无伦次,“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失去你……在意大利时,你推开我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就像被人捏紧了一般……慕阳,”他低头,继续吻她,“我爱你……不要离开我……”他吻她白皙的脸颊,吻她精致的鼻尖,吻她之前被自己吻得红肿的嘴唇。
乔慕阳的手也自发的搂住他劲瘦的脊背,虽然她的眼泪几乎已经被无堃亦吮干,但是眼帘前还是一片迷蒙,她什么都看不清,唯一能清楚知道的,就是此刻,堃亦湿热的正她小巧的耳垂,细致地描绘着她耳朵的线条。“……”她微微的颤抖,浑身泛着一阵潮热。
“……亦……你有……伤……”“伤”字再次被他吞进唇间,他重新吻着她的菱唇,这次的吻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用力的摩擦,无堃亦温柔而耐心的着她,“不用管……”他分心的甩出一句话,继续之前诱哄她的工作。
然而即使是被吻得气晕八素的乔慕阳,还是记得面前的这个男人的身子刚刚被西洋剑刺伤,“不……行……”她的呼吸被他的吻弄得紊乱,讲话也变得断断续续,他闻言挑眉一笑,趁她张口想说教的机会攻占了她的口舌,他们彼此,终于合一。
他吻着她。
时间就像是停止了一样,空气里带着异郁的香气,窗外的阳光就像帷幕一般,笼罩在他们的身上。
良久,无堃亦才微微离开乔慕阳,戏谑般的调侃她,“你刚才说的,是不行呢……还是……嗯?”满意的看着她的脸颊被自己挑逗的通红,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原本好整以暇的无堃亦却突然被她秀中带恼的眼神征服,他伸手握过搂着他腰身的那只纤细玉手,“慕阳……”他眼神灼热而幽暗,“给我,好么……”
“嗯……”
他再次深吻住她,手却带着她的,移向了他缠着绷带的地方。
“帮我解开它。”他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原本醇厚的声音变得低哑而性感。
乔慕阳的手指冰凉,抚在无堃亦裸露的肌肤上,给他带来一阵阵酥麻的刺激,她犹豫着,“你的伤还没好……”
“你再不解开……”他一口咬在她的香颈上,声音闷闷地,“就真的要生病了……”
不再询问,她终于动手帮他解开身上缠着的绷带。因为他是绕着身子缠的,所以乔慕阳只能双手并用,一只手绕半圈地帮他解开绷带,她动作轻柔的像是在拆礼盒一般,手指灵活的就像在跳舞一样。
当最后一丝绷带被抽去,她终于看到了他精壮的身子,乔慕阳不由得脸色一红,自发的敛下视线不去看他,无堃亦好笑的看着怀中的她,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让彼此的视线对视,“这个礼物,满意么?”
这次,他没有再给她时间退缩,双手搂抱过她,转身压在了Kingsize的病床上。乔慕阳下意识地想阻止他的靠近,双手自然地往上一推。
一种不同于一般肢体接触的感觉。
她“蓦”地一下子怔住了。
无堃亦挑挑眉,看着身下人的反应。他以为她会娇羞的转过头去,没想到,她却微微的仰起头,吻上他胸口的那道伤痕。
“很痛吧……”
一阵暖意打湿了他的心口,他拢拢她的长发,“不痛了,真的。”因为有你了,所以什么都不会再痛。
她轻轻离开他的胸口,伸手去抚的脸颊,“对不起,刚才……”
无堃亦一把握住她的手,边亲吻着她漂亮的手指,边说,“不用道歉,都是我在闹别扭。错的本来就是我,慕阳……”他深深的凝视着她,“永远不用对我说抱歉,因为在我的世界里,你就是原则。”
他俯下身,吻上她的锁骨,“所以,不用道歉,也不要再哭了,因为,我很心疼。”
所有的言语此刻都是多余,他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温暖都传达给对方,连同他们的爱,他们的一切。
病房里只剩下时而粗重的喘息和时而微微颤抖的呻吟,灿烂的阳光为原本略显苍白的病房蒙上了一丝旖旎暧昧的气息。
时光正好,情意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