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立新一愣，半晌才明白他这是在挖苦自己，他敢怒不敢言，凌衍森是整个栾城的神，他费了多大的力才让新能源开发这个项目博得了他的青睐？
“呵呵，”讪笑着附和，“凌总，一时口误，喝了点酒就开始说胡话了。”
凌衍森敛目，流畅的轮廓冷硬起来，他肆意地玩弄着高脚杯杯沿，像是在弹钢琴那般优雅，神态却凌傲不羁，“酒这个东西，能助兴，也能败兴，常总，你说是不是？”
常立新浑身一僵，粗糙的脸上笑容顷刻坍塌，“凌总说的是，说的是。”
众人觑目，心知肚明，餐桌上气氛顿时和谐许多。
清妩坐在一边和小吴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余光却时不时地瞥向主客座，虽然埋怨，可她不得不佩服凌衍森的手段，四两拨千斤，他一出场立马镇压群雄，轻蔑的一个挖苦就成功堵住了常立新恶心的嘴，让他再不敢放肆。而常立新一收敛，她也就没了被调戏和占便宜的危险，顿时轻松许多。
想到这里，心下不禁一滞，莫非他是在帮她解围？
偷偷看过去，他慵懒地靠着椅背，胸前的衬衫扣子松开两颗，健硕胸膛上贴着的那只纤纤玉手，粉色蔻丹妖冶欲滴，他偏着脑袋，噙着笑的薄唇在孙彤彤颈间流连忘返，惹来美女一阵娇媚吟吟。
清妩冷了脸，蓦地别开眼，端起酒杯仰头就灌下去，冰凉的液体一漱，胸腔里的郁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也真亏她能自作多情！替她解围？那他之前故意整她让她陪酒又是什么意思？一定是酒精作祟，让她险些把一个坏透了的混蛋看做了好人。
凌衍森被孙彤彤身上艳俗的香水味搅得没了兴致，不耐的推开她，瞥一眼餐桌某个方向，俊脸微沉，他按了一下桌边的按钮，不一会儿就有侍应进来听后吩咐。
脑袋有些昏沉，手臂上伤口又痛又热，清妩拄着脑袋，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四个高脚杯，忽而想起来从上午在医院被他摔伤后到现在，胃里空空如也，只有四大杯白酒，惨了，胃又要遭罪了。
正苦恼，一排侍应鱼贯而入，手里都端着托盘，为首的那个介绍说，“这是莫奈镇店之宝，以健脾暖胃王著称的咖喱肉丸汤。”
香气扑鼻，清妩深吸一口气，仿佛胃里的绞痛都好了似的，她心情大好，拿起勺子就喝了起来，一边喝还一边莫名其妙，要说这莫奈她也来过不少次，这里的菜多以传统中餐制法为主，八大菜系样样俱全，可是咖喱嘛，她还真没见过。
孙彤彤尝了尝，皱起眉头，“咦！总裁，这什么汤啦，好难喝……”
久不见动静，她抬眸看过去，却见他低头凝望着未揭开盖的小瓦罐，光影幻灭，纤长的睫毛盖住那双神秘莫测的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侧面峻廷，鼻梁挺直，唇角处那抹还没来得及消散的微笑让孙彤彤震慑不已。
那样真实的笑，怎么可能长在凌衍森这种的人的脸上呢？别说是孙彤彤了，恐怕就连他本人也不会相信吧。
段飞本是不愿出席今晚的饭局的。
段家落败，众人纷纷弃之，可当他有了凌衍森这个女婿后，登门之人接踵不断。他疲于应对，可地产行业最需要搞好关系，有了靠山，干什么都畅通无阻。
餐桌上，几位高官兴致极高。同段飞一样滴酒未沾的是前段时间刚刚上任的江督察，年近三十，年轻有为。
段飞正和他聊着，秘书林梅敲门而入，凑到他耳跟前低语几句，段飞一听双眼泛光，心想还真没白来，早就听说凌衍森喜欢此地，清妩那丫头也真是不懂事，不事先吱一声好让他有个准备。
当段飞一行人敲门而入的时候，凌衍森已经事先得到消息，他缓缓站起来，面上没有过多表情，对于段飞这种蹭熟攀关系的手段不置可否，“段总，巧了。”
段飞一愣，“凌总，是挺巧，用餐用到半路才知道你也在莫奈，听说信源老总也在……”
房子很大，门口不大不小的动静传到里侧之时，清妩正心不在焉地回答常立新很没水准的问题，手里举着酒杯，诧异地回头，她父亲正站在门口面目阴凉地看着自己。
清妩刚要起身，段飞却很快移了目光，佯装陌生人一般，隔着巨大的餐桌他向常立新举杯，“常总，幸会幸会。”
常立新站起来，也举杯应和“段总，巧了！”
一阵寒暄完毕，段飞见凌衍森神思不属，并无多大兴致的模样，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席，出了门却并没走远，只吩咐林梅发短信给清妩，让她出来。
清妩看了眼手机，起身借口去洗手间，拿了西装套上就匆匆离席。
凌衍森端详着她的背影，漫不经心地弹弹烟灰，菲薄的唇微微翘起，他嘴角其实有着很好看的弧线，可是笑起来的样子却令人生畏，无端透着一股讥讽之意。
出了门，隔着悠然飘动的帷帘，清妩静静地看着父亲后脑勺斑白的银发，心情很复杂。
因为母亲的关系，她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懂事的孩子，用来讨父亲欢心。被继母毒打虐待也没事，被妹妹抢了心爱的玩具也没事，只要父亲百忙之中施舍一个眼神，那对她来说都是莫大的安慰。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些什么，仿佛这样就能填补些什么，尽管很苍白，她千疮百孔的心。
其实早就明白，就算掌握了段氏，充其量也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弟弟段铭辰很快就要留学归来，作为段家唯一的儿子，他才是继承家业最合理的人选。
而她在父亲眼里，就是权术游戏中不值一提的牺牲品。为了给儿子最好的未来，把女儿卖了。
这便是她一直以来仰望着的，错以为可以依靠的山。
心脏像被钢丝绞紧了那般，空洞的眼里那层冰凉的雾就要积聚成水花，清妩赶紧抬头，捂着心口，瞳孔放大，一边疼入骨髓一边麻木不仁。
然而段飞是无暇顾及她的感受的，回头，苍老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你过来。”
清妩低眉顺目，一如从小就养成了的乖巧模样，“父亲，您找我有什么事？”
“什么事？”矍铄的眼里闪过沉沉的愤怒，段飞双手靠在背后，一点不留情面，“从小我就教育你，要想让别人看得起，首先得摆正自己的身份！刚才你在干什么？搔首弄姿，不三不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段飞的女儿是三陪！尽给我败坏名声，未婚养女，众目睽睽之下当着丈夫的面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清妩，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那些罪名她早已听得烂熟，可从父亲的嘴里一桩一桩砸下来，就好像对她判了死刑。搔首弄姿？不三不四？三陪？这些都是谁硬逼着强加于她的？是谁把她推到这种境地的？
身体摇晃，力气被抽空，她死寂地僵立着，自嘲似的呢喃，“父亲，我并非生下来就是三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