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鄂温克草原直至该书写作的日子里,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一个鄂温克小男孩的形象。他只有四周岁,却满口都是龋齿,上门牙几乎已经脱落,残存的部分呈锯齿状。这个小男孩牙齿的过早毁坏与他的饮食结构有关系,在他的一日三餐中,他全部的食物是“娃哈哈营养快线”,除此之外,他对其他的食品根本不感兴趣。这是一个受电视广告影响很深的一个小孩,在我和他接触的日子里,他还不止一次提醒我给他买“奥特曼”玩具,下次来草原时带给他。这是电视广告对一个鄂温克小孩产生影响的典型例子,或者说是电视对鄂温克人生活产生影响的最好说明。
一、电视对鄂温克人影响的阶段与层次
“按照科塔克(kottak)的观点,‘电视的影响应该被理解为一种分阶段发生的现象’。他提出了社会经历的四个阶段。在最初的阶段,电视是一种新奇之物,它的奇异性俘虏了观众的全部注意。在这个阶段,催眠者是媒介,而非信息。当人们适应了电视,并习惯于它的经常存在时,他们便进入了第二阶段。观众对他们收看到的内容变得更加具有选择性,‘对电视信息的抵制、解释和加工的过程’便开始了。根据科塔克的观点,第二阶段可以持续10年至15年不等。在第三阶段,电视进入某地的大多数家庭。
第四阶段表现为‘电视收看行为对土生土长的当地人的持续和终生的影响,后者一生都生活在电视传播的全国文化和电视制造的大众现象之中。在第四阶段,电视的更复杂、更长期的社会文化效果变得清晰可辨’”。电视自从上个世纪80年代末期开始走进草原鄂温克人的生活,真正进入大多数牧民家庭是在90年代以后。如果按照科塔克的划分方式,鄂温克人接触电视目前应该是第三阶段,即电视已经进入绝大多数鄂温克人的家庭,而且已经持续了近十年的时间。
如今,电视已经占据了鄂温克人的大部分休闲时间,即使是在那达慕、祭敖包这样大型的活动期间,鄂温克人在白天里饮酒、唱歌、跳舞等方式狂欢之后回到家里,还是忘不了打开电视。去年夏季辉河那达慕盛会期间,晚上有著名的“乌兰牧骑”歌舞团的演出,这是鄂温克人非常喜欢的一个演出团体。当晚笔者在辉苏木的街上溜达,从窗户中看到很多家庭的电视机在开着,人们在一边喝酒一边看电视。由此可见,由于电视正以它的魅力影响着地球村中每一位村民的生活,即使是深处草原腹地封闭环境中的鄂温克人也没能逃脱掉这种影响。在鄂温克人与电视这项研究中,笔者的关注点主要集中在电视对鄂温克人心理层面的影响,即态度和行为层面,包括电视对鄂温克人的认知、情绪情感、行为意向和行为这四个方面的影响。通过大量的访谈和长时间的参与观察,本研究认为电视对鄂温克人的观念、态度、行为均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就认知层面来说,电视开阔了鄂温克人的视野,形成了鄂温克人新的认知图式。
在情绪情感方面,电视的作用是利弊参半,在某些方面既增强了鄂温克人的民族自豪感、提升了鄂温克人的理智感、凝聚了鄂温克人的亲情感,同时也给鄂温克人带来了忧虑感和自卑感。在电视潜移默化的影响下,鄂温克人的价值观开始出现了变化的倾向,逐渐产生了经营意识、改变了消费观念、转变了婚恋和生育观念、提高了教育观念等。同时也激起了鄂温克人的诸多欲望,包括都市生活欲望、对新型职业和生活方式的渴望,以及随着权利意识的提高产生了为保护自身权益而行使自身权利、迫切希望更换嘎查领导的欲望等,以上影响在态度层面得以体现。在行为方面,鄂温克人的变化体现在电视参照、电视模仿甚至是行为创新。鄂温克人在电视影响下所产生的态度和行为方面的变化,这既与电视节目本身的特点、电视的传播方式和传播策略以及鄂温克人目前所处的社会环境、自然环境和具体的收视环境有关,更与鄂温克人自身的民族性格有关。其中鄂温克人独特的民族性格是电视影响鄂温克人态度与行为改变的内在因素,是起作用的内因。其他因素则是引起变化的条件,是外因。
二、草地鄂温克人收看不到地方台电视节目是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一)地方台电视节目很丰富,草地鄂温克人收看不到
没有电视之前,鄂温克人生活在草原的世界里,对草原之外人们的世界了解得很少,甚至有些人认为:北京算什么,海拉尔我都去过呢!随着电视走进牧民家庭,丰富多彩的电视节目把草原之外的鲜活世界带到了鄂温克人的眼前。在有电视的鄂温克人家里,通过地面卫星接收方式一般都能收看到30个频道以上的电视节目,有些富裕家庭安装两个地面卫星接收器,甚至能看到上百套的电视节目。在这些节目中,除了国内中央电视台的部分频道和其他各省的节目之外,港台和国外的节目也非常丰富,如英国的BBC、蒙古国、印度、穆斯林世界、撒哈拉、也门和星空卫视以及韩国的电视节目。从频道数目来看,鄂温克人家庭确实比一般的城市家庭收看的频道要多,内容也更加丰富。但是,作为受众,在接受信息时普遍具有一种“求近心理”,即对于自己所熟悉的内容易于产生亲切感,并给予更多的关注。受众的求近心理,从认知的角度看,是因为“被受众所熟悉的新闻容易纳入受众已有的认知结构(或曰认知图式),使人感到亲切、可信,同时也易于同主体已有的知识经验进行对比分析,从而理解得快而深。”
从情绪情感上看,受众熟悉的内容容易引起情绪情感上的共鸣。因为“个体在生活中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使心理内容具有特定的方向和作用力,当它与条件相同的心理活动相遇时,就会发生共振、共鸣,具有互相强化和相互激励的特性”。而且,从传播效果来看,受众熟悉的内容由于能够准确地切入自身的认知结构,因而能够在受众的认知发展中扮演重要的角色,进而会对受众的社会行为发挥重要的影响。生活在大草原的鄂温克人,丰富多彩的电视节目在满足他们了解外部世界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也就是说能够满足“求新”心理,但是对于反映自身所处环境变化的地域新闻却收看不到,即“求近心理”无法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