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有过的慌乱,扶苏双腿发软,若不是勉力支撑了,就怕是会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心急如焚,动作之间不免带着火气,可却万万不曾想到,那时候只觉得小腹一痛,便有温热的血涌了出来,这不是月信的日子,她如遭雷击,顿时无措起来,难不成是孩子?
“二姐!”她脸色苍白:“你快过来……快点!”
扶颖哪敢耽搁,她三两步到了跟前一把扶住妹妹,却是冲着一旁的侍卫吼道:“备车!”
一行人急匆匆将扶苏带回了皇宫,女皇遣了其他人,只叫御医前来,她度过了她以为的人生中最漫长难捱的时光,号了半天脉的御医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施礼。
“恭喜女皇陛下,是喜脉!只因胎儿不稳,险些滑掉,一会开些保胎的药,静养些时日便可无事。”
女皇扶意听闻孩子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边的扶颖也是暗暗庆幸,幸亏她犹豫着没下手,不然这孩子还有个保住?
扶苏轻轻抚着小腹,好奇怪的感觉,里面有了一个孩子,而孩子他爹,却是已经远去了,她却需要静养,这难不成是天意?
安排了药童去熬药,御医又叮嘱了几句,无非是小心之类的话,便是去了,只剩母女三人。
扶意心中欢喜,面色也带了一抹柔情:“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再给你娶一房夫君,孩子不能是私生子。”
这一句话触到了扶苏心头的伤,她皱眉道:“孩子有爹有娘怎么就是私生子了?母皇当连城会战死沙场么?”
“三儿!”扶颖坐在旁边轻轻推了一下妹妹的肩头:“他既然在他爹和你之间选了他爹和那个与他毫无干系的国家,你还想着他干什么!”
“你姐姐说得极是,”扶意面色不虞:“母皇可是没有半点都没有勉强他。”
“母皇是没有勉强连城,”扶苏嗤笑道:“可是您却是一再地误导他,他为何要在爹爹和我之间选一个,我本就是他的妻主,是答应了与他一同去大辽的,自古孝为先,他有何错?”
“和离书还在案上面搁着,”扶意不悦道:“不管怎么说,为了那十万借兵他舍弃了姻缘这是不争的事实。”
“和离书?”扶苏垂下眼眸,她思索片刻,所有想争辩的话终是化成了一声叹息:“母皇能不能拿来给我看看?”
“这个简单。”扶意对扶颖使了个眼色,扶颖忙跑去了,不多一会儿,便真的拿了回来。
接到手中,一眼就瞧见连城规整的小字……女婚男嫁,各不相干……
“母皇没有骗你吧?……扶苏!”扶意脸上刚现出一点笑意,却见自家女儿三两下将和离书撕了个碎乎!
扶颖眼看着却也是抢来不及:“三儿你干什么!”
“现在呢?”扶苏折了几折反复撕碎捧在手心,便是鼓起两腮使劲向母皇一吹,碎片四处飞扬,引得她发笑:“哪里有什么和离书?”
“你果然是朕的好女儿!”扶意黑着脸坐在床边,她看着女儿得意的笑脸,若不是顾忌她腹中孩子,真想揍她屁股,一顿板子保准让她回心转意!
“谢母皇夸奖!”她越发的无耻起来,竟是挤眉弄眼的来拉母亲的衣袖。
“别谢,”扶意拂去她的手臂,挑眉看着她,感叹着女儿的样貌有如第二个如尘,口中却缓缓说道:“你以为这样母皇就拿你没办法了?”
“母皇就别难为女儿了好么?”扶苏轻轻揉着小腹,温情浮现在脸上,她轻笑道:“虽然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但是女儿也很高兴,即便连城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总算也是有所牵绊,总归不是梦一场啊!”
“你先歇着吧,别胡思乱想了,”扶意不愿再与她争执,她起身道:“一切自有母皇做主,只管养好身子。”
扶颖将母亲送出殿外,只不一会儿汤药熬好了,小鱼儿赶了来,他只知道主子出事了,可急死了,她身怀有孕的消息,现在还在封口中,他自然不知。
接过药碗,他小心捧到扶苏面前:“主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小鱼儿啊!”
“拿过来吧,”扶苏好笑地看着小鱼儿可怜兮兮的摸样:“你主子好着呢!能护着你长命百岁!”她接过药碗,憋着气一口喝了下去,苦味顿时在口中扩散。
扶颖掉头回来了,她看着妹妹怡然自得的摸样,却是苦笑不得,挨着床边坐了下来,刚要说话,见小鱼儿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站着,回头道:“小鱼儿你去劝劝你团子哥哥,别在这杵着了。”
“劝什么?”小鱼儿一头雾水。
“劝劝他宽宽心,别总生气,总是生气老得快。”扶颖一脸正色。
“哦。”他真个往出走了。
“回来!”扶颖道:“别说是我叫去的,若是劝得好了,赏你!”
“谢二殿下!”小鱼儿脚步加快。
“看看你家的小狗腿子,”扶颖失笑道:“真是个活宝!”
“我看挺好的,”扶苏口中含着蜜饯,口齿不清:“就他活得才自在呢!”
“你啊,我看啊!”扶颖叹气:“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不成心惹母皇生气么,连城就那么好?非他不可了?以前不也是不愿意娶的么?现在就死心眼了?”
“嗯,死心眼……我一向都喜欢从一而终,不管是男人女人,”扶苏轻轻拍拍小腹,笑道:“现在更是死心塌地了。”
……
女皇没在娶夫这件事上面与扶苏多费口舌,她一向是行动派,因是没有和离书,也不好下旨管到人夫妻的事,只让下面的人搜罗了各地适龄男子画像,一时间,各地谣言顿起。
太女未定,众臣纷纷上表劝其立储,可谁也猜不到女皇心思,却是碰了个软钉子,扶苏在床上养了几日,躺不住,便是小心翼翼地四处走动,边疆调动还未开始,连城恐怕还在路上,她有心传个消息出去,却是被禁在了后宫。
扶夕养了几日,也是能下床走动了,爹爹整日脚前脚后的跟着他,自从他醒过来也没去看他,总觉得尴尬不已,一个在冷宫中与爹爹一处养伤,一个在凤殿中埋头喝药,几日来也没见着一次。
他心口的伤差点要了性命,整日喝着灵药养伤,才得以下床,父王来看过他,如贵君成日在面前讨好自己,可是他却十分的茫然,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一切真相。
她这般对他,他不相信她对他半分情意都无,可现在却生生扯出了血缘之亲,不管是躺在床上,还是走动之时,都觉得自己犹如行尸走肉,那些得不到的不甘,抓不住的情意,虚无得飘渺难以捉摸,心中泛起的,是微微的酸,和丝丝的苦,从不是一个爱哭的人,眼泪却总是悄然落下。
这一天,仍旧如往常一样躺在小榻上面看着窗外的大树发呆,常贵端了药来,他接过来却是放到了一边,厌倦,说不出的疲惫。
“殿下,趁热喝药性发挥得才最好,这可是主子亲手熬的呢!”
他僵硬地点头,然后重新端起碗来,缓缓吞咽,苦涩的味道就像是流到心里,也不知怎么竟是没压制得住,一张口竟是吐了出来,这一动牵扯到了伤口,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怎么吐了?”如尘飞快地冲到了床边:“要不我再去熬一碗吧!”
“不用了,”扶夕捂着胸口伤处,缓缓躺下:“一会儿再说罢,我不想喝。”
如尘凤目一眯,瞥向常贵,常贵装作没看见,叫了人来收拾床褥。
“常贵……”如尘清声道:“怎么回事?”
常贵汗颜,这些天贵君断了那安神的汤药,因是找到了自己的儿子,神智越发的清醒了,再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了,他躬身道:“奴才也不知道啊,殿下喝得好好地,说吐就吐了。”
“是我喝不下,”扶夕忙道:“胸口疼得厉害。”
他一说疼,顿时转移了如尘的注意:“哪里疼?胸口疼啊?那怎么办?”
“没事没事,”扶夕不想多费唇舌,他敷衍道:“躺一会就好了。”
宫人过来收拾妥当,常贵带着都下去了,如尘就在榻边坐着,他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怎么看也看不够。
见过这个孩子,而且不只一次,他都记得,这几天总觉得脑中好使了,许多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就说的嘛,那次看你男扮女装就很像我年轻的时候,非常非常的像,就三儿看不出来!”如尘陷入了回忆,想起了那次在马车上面见到扶夕的场景,联想起他从前的作为以及自杀那一日的言语,突然话锋一转,皱眉问道:“夕儿你喜欢三儿?”
扶夕微窘,知道也瞒不住,便轻轻嗯了一声。
“是不是嫁给她你就能好了?”如尘猛然站起身来,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非常的振奋。
扶夕忙道:“不是……贵君,嗯……爹爹,她是不会娶我的,更何况现在我已是她的哥哥……”
“什么哥哥妹妹的!”如尘道:“你是我生的,我就知道同母不可婚娶,这有什么干系!”
“那……也不行的,”扶夕心中苦涩,喃喃道:“她若是想娶我,早就娶了,现在连城走了,说不定多恼我呢!若不是我……若不是我……”他说不下去了,恨不得自己当时真的死才省心!
“一切有爹爹呢!”如尘按着他躺好大声道:“你就等好消息吧!我是她爹,她都得听我的!”说完竟是大步而去!
“诶!”扶夕下意识伸手去拽他的衣袖,却是抓了个空。若到了扶苏那里,以为是自己求着的,这么卑微的事情,怎么能让他一而再的发生?
他的自尊也不容于此,赶紧穿鞋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