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陪着如尘在冷宫中用了饭,这个爹爹其实也很好哄,往往是三言两语就能岔过话题,不光是一口一个女婿还还献宝似地带着他在冷宫转了一圈,给他看冷宫中的宝贝,包括他刻的那些小木人。
他心中暗惊,这哪里像冷宫,分明是与世隔绝的一座宫殿,若不是爹爹满口胡话,不能全信,都要怀疑女皇的用心了。
扶苏自龙宵殿回来之后就一直有点不对劲,她安抚了爹爹一阵,叫了他两个人离开了皇宫,连城去偏院看了看罗琼,他的伤大有起色,两个人说了会话,等他回到主屋的时候,却发现扶苏早早就睡下了。
她好像……都没吃东西……回来之后只将那发钗要了去,就自顾去了书房,他悄然靠近,不想扶苏却突然翻了个身,抬眼道:“连城?”
连城坐在床边:“是我。”
“上床来,”扶苏道:“过来……”
他暗自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扶苏脸色苍白,却是心事深沉,或是后宫的事……或是扶夕的事……依言脱了鞋袜外衫,连城听话地爬到里面,乖乖躺下。
“怎么了?”他侧身看着她疲惫的面容,这个娇惯的公主做起来,好像并没有表面那么轻松。
扶苏转过身来,伸臂抱住了他的腰身,她埋首在他的胸前沉声道:“没事……”
“嗯……”他就势靠近了些,犹豫着也拥住了她的身子:“还在生我的气么?其实那个……那个我是知道你已经不会再娶连玉才……才那样的。”
“什么?”扶苏抬头,她眼睛微红,随即伸袖擦了擦撇嘴道:“你不用解释,将军主动给本公主纳小,本公主很高兴。”
连城语塞,气闷道:“你想娶小?”他心中顿时不快起来:“可是一般的人我是不会看过眼的。”
“你看不过眼有什么关系,”扶苏撇下心中苦涩,看见他越发转黑的脸心情大好:“我喜欢就行了,到时候我会知会你一声的……当然了,你大他小。”
“他是谁?”连城挑眉:“你有人选了?”
“不告诉你……”扶苏轻笑出声:“将军大人就瞧好吧,会给你找个好弟弟的。”
她狡黠的笑意让他心中更是没谱,心中那些兵法啊计谋啊,好像全无用武之地,夫妻……男女之情……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在心中滋长,眼中顿时黯淡下来。
扶苏本就是胡说一通的,本来自己想起了枉死的小虾米,心里十分难受,这会憋到了极致,竟然难忍心酸,落了泪,连城嫁进来之后就一直很主动,他强势的气场让别人看着都觉得过分,可她却觉得安心,男人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原来在她心目中,连城却是极其正常的,他表现出来的独占欲也让她可心,有时候她也是非常矛盾,许是习惯了这个世界,下意识又觉得男人就应该是让女人怜惜的,而他对男女之情的无措,他略显受伤的真,以及内心的孤苦,刚好又让她心疼……
两个人的关系很是奇怪,他们是夫妻,却是又亲密又陌生,扶苏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对他有了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紧紧抿着的双唇,都昭示着内心的不悦,她正色瞧着,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直到她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扶苏伸出两指掐着他紧绷的脸:“逗你呢哈哈!”
他一把捉住她欲缩回的手,狠力一扑,就压住了她半个身子,她笑意更甚:“恼羞成怒了?嗯?”
“别拿这事逗我,如果有朝一日公主娶小,起码要先告诉我。”他说得极其恳切。
扶苏瞪大了眼睛:“若是娶小,你当如何?”
若是娶小,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他想象着,叹气道:“劳燕分飞。”
他说得斩钉截铁,扶苏不由怔住。
连城只盯着她微启的双唇,俯下头去一口咬住。
“唔唔……”扶苏一把推开他。
“怎么了?”连城刚刚转晴的脸又有黑的趋势。
她膝盖用力,半截身子又是趴在了他的胸膛,伸指画着圈圈:“没有人教过你么?”
他不解道:“什么?”
扶苏道:“不要总是想着压倒妻主……侍候妻主可不是这么侍候的,知道么?你应该……嗯……你应该好好学学怎么做一个好夫郎。”
连城仍是十分迷糊,想压倒妻主有什么不对?夫妻难道不是应该这样?情意深深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是这样?不是说女人的****很强么……不是说侍候不饱了就会去找别人么?
他摇头道:“我不明白。”
她伸手描绘着他的眉,他迷茫的样子显得十分幼稚,这个男人脑子里都想得什么东西,好像有什么地方错了,难道他以为取悦她就只有一个方法?就是和她滚床单?
一年一度的巧缘节,又是这般热闹,扶夕约了她在西厢见面,扶苏欣然前往,这个日子本是特殊的日子,未婚的男女街头祈愿,已经成亲的却应该带着父君出来还愿,可是昨日扶夕她只瞧了凤头钗一眼,就已勘破其中妙用,兹事体大,她不敢置之不理。
好在手上还有逍遥王的禁书,万般无奈之际还是能抵挡一阵的。连城对于此事更是反感,此时怕正是在屋里生闷气呢。
就在她出门之前,他很是精心打扮了一通,显然是以为她会带他出去还愿,结果扶苏说了有事与表姐有约,不能带他去,那时他的表情可谓是奇怪之极,像是委屈不甘,又像是生气恼怒,只还没等她看清楚就回了屋子,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西厢楼今日定是热闹至极,街上两边都挂满了彩灯,扶苏独自走在街上可是心事重重,她心中的问号翻来覆去折腾着,想着各种可能,可怎么也想不通顺。
扶夕送来的那竹简,分明是传情的情话,昨个爹爹说她是男子,说她是男扮女装,自己也曾因为这个挨过罚,小虾米为此被人活活打死……
自己其实早就怀疑过了不是么,也早就证实过了不是么?她分明就是个女人,分明……
恍惚走着,直到前面一人撞到身上,她打了个趔趄,这才缓过神来,西厢楼就在不远的前面,轻轻拍着自己的脸,可算清醒了些,不管怎么样,今天就要弄个清楚!
这一路尽是低头了,可能也因是这个才没遇见个送东西的,扶苏也是暗自庆幸,不想节外生枝,可这一放下心事,登时又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
一直失神,此人也不知跟了她多久,她停下脚步,后面的人竟然也停步不前,她向前两步,那人也随之移步,虽然街边都是小贩的吆喝声,身边都是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女,可她仍然听得见,就是听得见那叮当之声,就像是那人腰间的饰物。
扶苏的脑海中忽然闪现了那年巧缘节的一幕,他女扮男装,亦或男扮女装……
蓦然回身,扶苏只看了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他……面对着她停下的,是一个锦衣华冠的翩翩公子,他以扇掩面,掩住的是口鼻轮廓,单单露着一双凤目眼波流转,掩不住的,却是风华绝代。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靠近,直到走到他面前,他这才将扇子打手收起,昏暗的宫灯之下,只见此人熟悉的容颜,又是微微不同的样貌,扶苏仿佛是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忽然又觉得本该如此摸样。
“你……”她想叫表姐,又觉尴尬,呆呆看着他:“扶夕?”
“扶夕?”那人笑着拿扇敲在她的头顶:“你的表姐现在正陪着太女殿下一醉解千愁呢!呆瓜!”
他笑得极其得意,差点晃花她的眼……扶苏忽然闭上了眼睛,如果、如果再看你一眼,是否还会是这般摸样?如果再看你一眼,是否能从头再来……
“就当我今天没有见过你……”霍然转身,不想却被他一把拉住,她脚伤未愈,站立不稳却是一下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不行,我见过你……”他笑意渐失:“别这样对我,我等不下去了……”
曾经捉弄她戏谑过她,曾经恼她嘲笑过她,曾经疼她讨好她,她的声音一向都是那么充满着无谓的朝气,未曾这般……未曾这般无措过,她不禁抬眸,眼前一暗,他的唇带着丝丝凉气贴了过来,就像那年……
一如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