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岸边,两个女子并肩站立,其中一个侧身撑着一把油纸伞,而另一个则面朝着碧河的方向。
“下雨了么?”
我抬头看了看天,天空颜色有些暗沉,似乎是要下雨的样子。
浅浅瞧见那两个姑娘之后便眉头深锁,脸上表情凝重,我瞧她这般模样觉得奇怪,正欲问她出了什么事,爷替她出头,就见她深吸口气,大步往那柳树下过去。
“你做什么?”我问。
“请她们离开。”
“她们是谁?”我快步跟上,好奇地问。
“尚书千金顾惜然,公主你不要过来。”
我略一沉吟之后,扯住小黄侧身站在了阴影处。此番情景让我想起从前,我在前面惹是生非,三师兄躲在后面看热闹,等到关键时刻在站出来把扇子一摇,用身份压得别人泪流满面。
浅浅现在是我的人,她要借我的势,我自然也要配合她一下。
我远远看着浅浅走过去之后,冲着那个顾惜然躬身行礼。
我摇了摇头,心道浅浅这般有礼,掀不起什么风浪。
顾惜然缓缓转过身来。
她今日倒没有女扮男装。
身上穿的是月牙白对襟小袄,淡绿色细枝从下往上蜿蜒至胸口处,几朵粉色玉兰花在那里绽开。若是她白皙的脸蛋上飘上几朵粉色的红云,便与那衣服相映成趣。只可惜美人在河边站在受了冻,脸蛋白得有些透明,上面一丝血色也无,嘴唇更是有些乌紫,看起来楚楚可怜。
不知道浅浅与那主仆二人说了什么,顾惜然身子微微摇晃,她旁边撑伞的丫鬟冲到前面推了浅浅一掌,并抬起手要扇浅浅巴掌。
我一直暗中观察并做好准备,看到那丫鬟抬手,便将手中的石子儿往那边一丢,然后施施然地走了过去,小黄紧跟在我身边,老远就朝着那丫鬟恶狠狠地叫了几声。
那丫鬟抬起的左手被我丢的石头砸中,吃痛之后便扔掉右手的油纸伞,因她们站在河边,那伞落地之后弹了两下,竟是掉到了碧河之中沉浮,随着那河水流向渐渐飘远。
那丫鬟用右手去护着左手一脸苦色,此时见了凶狠的小黄,脸色更是发白,她还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儿就掉进了河里。
顾惜然此时已经注意到我,她秀眉颦起,目光冷淡,声音略有些沙哑,只听她道:“是你?”
我不答反笑,“浅浅,怎么与人动起手来了?”
浅浅似乎很不满我出现,嘴角往下一撇。这倒出乎我意料,想到处每逢三师兄出来,我都恨不得抱住三师兄大腿来着。
“你与这丫鬟是什么关系?”
顾瞧出浅浅女扮男装,却并没发现我也是个女儿身。她先是打量了我几眼,又扫了几眼浅浅,而后哼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鄙夷的笑容。
“上次冲撞小姐没让你受什么皮肉之苦,现在还死性不改。”那丫鬟眼中还含着泪花,此时却挺身挡在了顾惜然身前,“流氓恶狗,这里是太傅府,若你敢生事,定然将你抓入牢中。”
这小丫头身子虽然嘴硬,但身子却是在瑟瑟发抖。
我略有些猖狂的笑了两声,她那张脸又白了几分,眼泪便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我摸了摸下巴,难不成我面目如此可憎,能把人吓得屁滚尿流?我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浅浅,她并不看我,而是朝着顾惜然又行了一礼,“顾小姐,河边风大容易着凉,天色渐晚,估摸着还会下雨,此处虽是太傅府,但到底是偏门,若是遇上坏人,可就糟糕了。”
说完之后,浅浅还用眼角瞄了我一眼。
我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我们小姐欲在此处赏风景,莫非你还要赶人不成!”先前被我吓住的丫鬟此时又充满了斗志,那顾小姐微微摇头,视线在我身上停滞片刻之后,缓缓转身再次望向碧河。
丫鬟望着我结巴道:“我家小姐是尚书千金,护卫就在不远处候着,你若是敢胡来,我高声一呼,他们便会出来打断你双腿。”
我觉得她们已经把我当做了调戏良家女子的采花大盗……
只是明明知道有恶人在此,她主仆二人还要在这里侯着,莫非是在等什么人?难不成是私会情郎?所以周围才没有护卫跟着?
想到此处,我对顾家千金肃然起敬。
我知道浅浅思想僵化,是个老古板,见她还欲去劝说,便伸了手搭在她肩膀上,“走了!”
她不肯动,我便将她拖了过去,“走了!”
小黄也低着头将她往前推,我觉得小黄格外有灵性,便决定明日对它进行重点训练。
因为动静太大,那主仆二人皆转过头来看我,两人嘴角齐齐冷笑,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公……青爷!”
“哎呀,听话。”我痞痞地笑了一下,见她还欲开口,便板着脸孔沉声道:“我说话都不听了?”
浅浅垂下头,煞气腾腾地往前走去。
那一直瞧着我们动静的丫鬟目光讶异,最后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
我跟着浅浅从侧门进了太傅府。
侧门处亦有奴仆守门,是个青衣小厮。因为天气转冷,此处又鲜有人迹,所以他在门背后坐着,面前摆着一个火盆,人已经靠在木椅上睡了。
浅浅进去之后将那人唤醒,“好好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青衣小厮先是一愣,随后连忙点头,“是,浅姐姐,这位爷是?”
浅浅眉头一皱,“不该问的别问。”
说完之后她领着我去了我当初住的梅园,她找人给我和小黄各自拿了些糕点吃食,自己便去收拾东西。
我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她便拿了个小包袱出来。
“是什么啊?”我好奇地看着那个包裹。
“以前纳的鞋垫,绣的花样子这些。”说到这里,她抿嘴一笑,“公主听说你要让他们比绣花?”
“恩。”我点点头,“怎样,这主意不错吧?”
“将军三岁拿剑,却从未捏过绣花针,这世上哪有男子会绣花啊,若是生活所迫能拿针线缝补衣服,他们也决计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等事的。王将军、梁国太子,南夏七皇子,哪个是会因生活所迫缝补衣服的?到时候他们肯定商量好一起放弃,公主你这道题目就算是废了。”
我听浅浅说得在理,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公主,现在天色不早,我们回宫去吧!”浅浅抿着嘴笑,然后命人拿了一把伞过来。
我因为在屋内坐着,不知外面光景,眼看浅浅推开房门把伞撑开,便问道是下雨了么?
她摇了摇头,“外面飘了星点儿小雪。”
出了太傅府,侧门外已经有马车侯在那里。自出宫之时,我便之后身后一直有影子跟着,不过也并未去追究,是以此刻见到马车也没有惊讶,这马车外面并不显眼,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车外飘着雪花,呼吸之间可见白雾。
跨进车内便觉暖意,香炉里熏的是薄荷香,清淡宁神。小小的空间内陈设精致,让人觉得格外舒适,我上去之后便懒懒地坐在软榻之上,身后枕着一个软枕,浅浅以为我想睡觉,还在我身上搭了一件狐裘披风。
马车辘辘往前,我一时无聊掀开车帘,一股冷风灌进来,冷热差异过大,饶是我身强体壮,也打了个喷嚏。
“公主,外面风大。”
“嗯。”我将帘子放得稍微低了一些,“那顾千金在等谁?”
顾惜然和那小丫鬟还站在原处,先前还撑了一把伞,此时当真下了雪,却无所遮掩。
马车渐行渐远,那二人的身影变得模糊。轮廓因为不甚清晰,我仿佛看见她们身上罩着雪花,发间也结了霜花。
“她在等谁?”浅浅先前没有回我,我以为她没听见,又问了一次。
“不知道。”浅浅摇头道,我转头看她,此时她正在沏茶,热气寥寥升起,在空中变幻着各种形状。
见我看她,她朝我浅浅一笑,“公主,你用炭笔画的眉毛晕开了。”
我便伸头过去在她那杯中照了一下,“还好还好,更显霸气。”
浅浅一声不吭地别过脸去。
喝了一杯热茶,只觉得浑身舒泰。小黄在我脚边趴着,它从当初的小不点儿成长为一条膘肥体壮的恶狗,我用脚踢了踢它的身子,它也纹丝不动。
于是我道:“明日便叫宫中轻功最好的侍卫拉着你绕皇宫跑上几圈。”
“明日不是有第一场比试,公主肯定是要到场的。”
我撇了一下嘴道,“有什么好看的!”
“嗯,王将军肯定能够获胜。”
西齐的人对王辰安盲目崇拜,我颇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随后眼前似乎灵光闪过,我有些兴奋地道,“那顾家千金兴许等的是王辰安!”
“大家都知道将军近日在校场练箭,在太傅府哪里等得到,公主你别胡说,坏了将军名声。”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