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立冬,天气骤然变冷,比秋日的湿冷更多了几分彻骨之寒。明明头顶的天空悬着日头,依然没什么暖意。
宫中点了火塘,我那卧房里还有地龙,可惜这些都让我觉得气闷,我宁愿绕西齐皇宫绑沙袋跑上几圈取暖。
我住的地方叫珍宝楼,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据说这里是宫中最精致风景最怡人的宫殿。
此番我躺在贵妃榻上发呆,眼睛懒懒地眯着,看庭院腊梅吐出花苞,我让宫女掐了一枝腊梅过来,放到鼻尖轻轻一嗅,幽香扑鼻,沁入心扉。
太傅府的浅浅已随我入宫,做了我的贴身大宫女,此时她看着庭院中的腊梅树娇声吟道:“园林摇落独芬芳,未让江梅雪里香。还恐人嫌梅太白,故来枝头尽涂黄。”
我额头隐隐有青筋蹦了两下。
浅浅她眸中含笑,落落大方地继续道,“公主,等到这些花都开了采下来晒干做成香囊,香气比现今略淡,却更怡人。”
我嘴角无声地抽了两下,眉头深锁。
身侧候着的宫女把葡萄剥好放到我口中,另外一个则端了个盘子在我面前跪着接葡萄籽。
我嘴一张,便把那葡萄吸入口中咀嚼。
只可惜,我吃葡萄不吐葡萄籽……
“公主不用担心,王将军文武双全才华横溢,断然不会输给那梁国的莽汉和南夏的人妖!”
大约是我表情太过抑郁,周围伺候的宫女以为我忧心的是比武招亲,纷纷出言安慰,其实不然,谁人能懂我寂寞的心?
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刚开始还让人觉得幸福,现在却是浑身都不舒服,用从前三师兄的话说,就是我很欠抽。再加上身侧的宫女,不管叫得出名儿还是叫不出名儿的,都能随口吟诗,出口成章,让我浑身发毛,打油诗差点儿就脱口而出。
我不会吟诗作对,但我会荤段子和******,要是被我哼唱出来,估计浅浅这才华横溢的高规格大宫女要羞愤撞墙而死。
小黄每天大鱼大肉,养了一身肥肉,它是乡村田野间最寻常的土狗,小时候还有几分可爱,如今长大了,虽然皮毛养得油光水滑,但也不能掩盖它的一张苦大仇深的大众脸,最重要的是,它没有那种高贵的气质,谁给骨头就是娘!我觉得这深宫之中,就我与它格格不入。
我要出宫。
我唰地一下翻身而起,周围的宫女皆吓了一跳。
明日是比武招亲第一场比试,梁国太子出的题目,骑射。南夏七皇子身子那么羸弱,不知道能不能爬上马背,拉不拉得开弓。
梁太子是我仇人,若是他获胜,我怕我忍不住在洞房花烛夜阉了他。
南夏国七皇子太娇弱,决计不能获胜,即便是胜了,我也不敢碰他,免得折断了他的细腰。
如此说来,只有王辰安合适一点儿?身材相貌皆能入眼,只是不晓得为何,我觉得我跟他之间气场不和。
比试在即,不晓得宫外有没有赌坊开盘坐庄,若是有我便去押上几注,若是没有,我便去做个大庄家。
想到此处,我心中乌云散尽,浑身上下充满斗志!
出宫,骗钱!
就在这时,先前那个去御膳房吩咐做糕点的宫女回来,一脸古怪地站在我身后。
“有事?”我挑着眉毛问她。
她身子一颤,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公主,刚刚振威将军让奴婢交给公主的信。”
旁边浅浅脸色一变,“将军怎么如此糊涂!”她转头望向那传信宫女,“切忌不可乱传。”随后她将周围的几个宫女扫视了一圈,“你们都要守口如瓶,不能毁了公主清誉。”
周遭宫女齐齐低着头,浅浅眉头微皱,“你们都先下去吧。”
看,丫一宫女都比我有公主气质。
等到周围的宫女散去,浅浅眼中便开始放光,“莫非王将军传的是情信?”她说完之后脸色又是一僵,“不可能啊。”
我耸耸肩膀将那信封拿到手中,信封被红色印泥封住,先前那小宫女想来不敢偷看。
“公主,西齐不比南夏和梁国,闺中女子清誉最为重要,哪怕是王将军,也不应该私递书信传情……”
“嗤啦”一声,我把信封从中间给扯开了,用手指夹出里面的信纸,朝浅浅扬了扬,“看,爷身手好吧,里面一点儿没坏。”
浅浅脸色一沉,她嘀咕道,“公主是爷,哪有什么清誉。”虽然她声音特别轻,但我耳目过人,自然听得分明,当下也不在意,而是将信纸抖开,随意一瞄。
信封内有两张信纸。
其一上书曰:“小七,师叔亦是生活所迫,才行无奈之举。”
另一张纸上笔迹刚劲有力,力透纸背,一笔一划间有浓浓杀意。
“好好选驸马,不得指染我师傅。”——青伏。
“原来不是王将军的信。”浅浅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之后,“王将军行为端正,断然不会做出这等孟浪之事。否则……”她说到此处脸色一僵,随后将视线转移到别处,眼睛望着腊梅树一眨不眨。
“否则什么?”我有些好奇,便追问道。
“否则不辱了将军的贤名?”浅浅说完之后便打开先前那宫女提来的红漆食盒,将里面的糕点轻拿出来,“宫中御膳房做的桂花糕油润不腻、美味爽口,公主要不要尝一尝?”
当初在招摇山吃大锅饭,我根本没吃过什么精致糕点。而且我那时候心心念念的便是吃肉,对甜食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此番觉得那桂花糕卖相不错,又带着八月桂花香气,便用手指夹暗器的方法捻起一块放入口中,可怜的浅浅脸上微笑又是一滞。我吃了一块觉得不错,便指着满树的腊梅道,“这桂花糕香气宜人,不过我更喜欢腊梅花的味道,先前你说的什么香囊就算了,让宫中糕点师傅做腊梅糕吧,反正也差不多。”
“公主!”
“嗯?”
浅浅看着我神情古怪,嘴唇喃喃,然而我等了许久她也未说什么,于是我没了耐心,冲她点了点头,“我要出宫。”
三师兄曾说过,一国公主是不能私自出宫的。他曾给我一个孤本,便是公主出宫之后与书生一见钟情,私下定了终身,然后翻云覆雨共研房中术三十八式……
那个春宫图画手最后身份暴露,被诛了九族。
不晓得以公主的身份出宫,会不会遇到什么一见钟情的美事?我嘿嘿地笑了两声。
“是,公主,奴婢这就去命人准备。”浅浅似乎被我笑声骇道,说完之后便欲退下,我伸手拦住她问:“准备什么?”
“公主出宫的行装,车銮,随行护卫,宫女,仪仗……”浅浅皱着眉头思索,我听得头皮发麻。
“去拿一身男人的衣服,爷要出宫。”
“公主怎能独自出宫!”
我不耐地挥了挥手,“那我带上小黄。”
“公主……”浅浅声音里都带着颤音了。
我最怕女人哭,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那你拿两身男人的衣服好了,爷带你出宫赚钱。”
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