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道路总不会是永远一帆风顺的,作为皇帝手下的一名大臣,不论文的、武的,也不可能一辈子不碰上坎儿。
官场险恶,那水是要多深有多深,明坎暗坎自也多如牛毛,要说最大、最难过的坎儿,那大约莫过于打了败仗,被别的皇帝给捉去当俘虏了。
身为俘虏的大臣,无不面临一个天大的尴尬,就是究竟该捧谁的臭脚--捧原先主子的吧,人家罩不到您,弄不好还会让这边的皇帝当做拒绝改造的顽固分子,划入从重、从严、从快的行列;捧眼前坐着这位的吧,初来乍到摸不清秉性,容易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不说,从此您这大名,可就算在两国历史上一并臭到家了,您总不会比人家洪承畴有能耐吧?这位洪督师辛辛苦苦帮着清朝拿下半壁江山,结果不但明朝遗老遗少拿他当汉奸,亲娘拿他当仇人,死了死了,还给乾隆一笔抹进了《贰臣传》。
看看,大臣虽是好,风险真不少,一旦被别国捉住,那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细瓷器”,是进不得退不得,忠不易奸不易,不论怎样取舍,都有可能弄个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死后还得让人嚼几百年舌头根子。
可就有些个“细瓷器”当得十分滋润,不但没事儿,还名利双收,比如这个叫周
的。
话说周
来头不小,是那个除三害的周处嫡传后代,在东晋当了四川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官,受命坚守涪城。前秦来攻城,他怕家属出事,让人用船把老娘、老婆偷偷送出城,本想送去大后方,结果半道让人家前秦给截了去。他听到信儿二话不说就开门投降。这位自动投降的东晋地方官到了前秦,却整天摆出一副臭脸,不但动辄辞官(但辞掉的官最后还是当上了),还时常指桑骂槐地恶毒攻击前秦政治制度,摆出副东晋忠臣的嘴脸,后来干脆连着参与了几起未遂政变。
要说这家伙可够得瑟的:临阵送走家属,那叫动摇军心;家属被抓立马投降,那叫以私废公;都已经投降了还摆脸作色,那叫当了婊子还立牌坊;一再造反一再失败,宽大之后接茬造反,那叫既冥顽不灵又不知好歹,外加不自量力。这么位孬人,照理应该是两头不着调才对。
可事实却恰恰相反:给他弄得哭笑不得的前秦非但对他和颜悦色,一再赦免,国王苻坚还赞叹他“不屈于前”,是大大的忠臣;让他弄得丧师失地的东晋不但在他寿终正寝后花大价钱买回棺材厚葬,大英雄谢玄还亲自主持追悼会,皇帝又追赏了个四川省长(益州刺史)的荣誉职务。
不公平吗?这老周做的每件事都近乎找抽,为何“细瓷器”偏偏不碎,本人无疾而终,身后风光显扬,两个给他坑得背过气的国家都拿他当英雄供着?
奥妙就在于,这老周充分抓住了两国皇帝的心理,做了看似找抽、其实效益最大化的事儿。
论本事,他是一无是处,守城守不住,造反造不成;可论家族历史、个人名望,他可是名人后代、大族子孙,所以不论前秦还是东晋,都没指望这位老兄能给他们干什么实事,利用这个响亮人名体现国家政策,那才是最要紧的。因此前秦把他一再宽大,目的是体现自身的胸襟气度;东晋把他当典型宣扬,目的是通过解剖麻雀,激励文武百官的拼搏意志。老周本人一事无成,甚至两头胡搞,又有什么关系?横竖对于两位皇帝而言,这位主儿活着有百利而无一害,为什么要让这样的“细瓷器”去碎呢?
您也许要说,倘若自个儿没周
那么好出身,空有一身本事却时运不济,做了“细瓷器”,那该如何?嗨,那就更好办了,您看那个严颜,“蜀中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口号多响亮!可他降了没有?十六国时还有个后赵大臣鲜于亮,打了败仗走不动路,干脆坐在山道上等前燕追兵到,然后发挥自己的特长(辩才),大义凛然、滔滔不绝地表达了自己忠于后赵、蔑视前燕的不屈意志,再然后,被仰慕其辩才的前燕君臣恭恭敬敬奉为上宾,后来还做了太子的老师。明白了没?照猫画虎,不算很难吧!
那么,倘若既没有老周的家世,又没有严颜他们的能耐,那该如何?那还有什么如何的?您呀,就是个小角色,当英雄是无名英雄,当烈士也是无名烈士,您就发挥自个儿的主观能动性,或舍生取义,或忍辱负重,痛痛快快地想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