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水源,丹江口水库需要加高大坝。即使如此,丹江与汉水是否有足够的水量也是值得疑问的。按水利部原有的规划,年可调水量190亿立方米。不知为什么,后来又减少到150亿立方米,2002年年底再缩减为130亿立方米,投资为1700亿元。工程刚刚动工,计划调水量就不断减少,这仅仅是汉江水量不稳定性的反映?
先节水,后调水的原则,还停留在纸上和文件上--事实上调水工程的积极性,大大高于节水。有人提出,为了保证南水北调有足够的水量,需要从长江三峡库区再往丹江口调水--一个工程刚刚启动,下一个项目又打算接上来了。总之,有干不完的活。
2006年,北京西长安街的延长线上,在繁华的街边,一夜间竖立起了“南水北调,造福北京人民--长安街管线穿越”的巨大围板,上面画着动人的绿色宣传画,似乎长江水进北京已经近在眼前了。根据计划,南水北调中线工程2008年最终调到北京的水量,只有10亿立方米,仅占计划调水总量的十几分之一。
那么,其余100多亿立方米的水都到哪里去了?
多数流向河南、河北一些地区。黄淮河平原,80%以上的水资源都用于农业灌溉。对农业来说,这点调来的水是杯水车薪。而实际上,灌溉庄稼,种麦子和玉米,也用不起每立方数元成本的昂贵的长江之水。
现在农业用水浪费巨大,农业节水比城市节水有更大的潜力。能不能换一种思路,如果向农民和农业“买水”--农业少用一吨水,水务部门付给农民0.5或0.8元,不比千里迢迢的调水成本要降低许多吗?而农民则可以拿这些钱,建设现代化的灌溉系统。
再说,黄河是地上河,从黄河小浪底水库往华北平原应急输水,在可见的将来也基本足够,用得着如此巨额投资,从汉水往黄淮海平原引水吗?
这种高价水只能卖给市民,卖给企业。而且,未饮汉江之水,水价已借南水北调之名先大涨了。“南水北调”直接捆绑在北京、天津、河北、河南等各地城市的水价里,民用与工业用水价格的涨幅不同。居民用水一般每吨上涨3-4角,工业和商用水上涨0.7元甚至更高。这就像要修一条“高速公路”,在原有的所有道路上都设卡收费,说要筹集“建设基金”,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这条路何时建成,也许根本就不走这一条路,这收费合理么?水是我们时刻离不开的,不但民众生活,还有经济发展。须知,水价如此被调水基金绑架上涨,不仅影响居民生活,还将推高工业品和整个物价的上涨。当然,由于能靠这类垄断的“设卡收费”支撑,有关部门、单位可以过得“很滋润”,很幸福,不在乎工期、成本。南水北调东线和中线工程动工后,计划不是一再调整吗?中线原计划年调水190亿立方米,到2011年减少了到85亿立方米,其中计划调到北京的不足10亿立方米--而且在动工六七年后,至今还未见到长江水,北京和沿线城市居民多年来已经先为此多交了几十亿元水费了!说实话,在可预见的将来,北京根本无须调么多的高价水。
从2005年起,石家庄市每立方自来水增收0.7元“南水北调基金”,工业用水每吨达到了4元。原先企业一部分水就用的是地下水,不行,也要加收“南水北调基金”,这有道理吗?我在调查时,华北制药厂一位专家说,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要拿南水北调来“捆绑”全部水价,即使在国际上,水资源也不是某一个部门,更不是一个企业的,筹集基金也不是靠涨价得来的。
作为共和国制药工业的“长子”、“一五”计划的重点项目,20世纪50年代华北制药厂选址时,就考虑到石家庄地区有较为丰富的水资源。抗生素生产采用发酵工艺,耗水量大。华北制药厂因水价上涨因素,每年增加成本1000多万,加上电价和其他原材料提价,2005年生产开始逆转出现亏损。华药是中国最大的抗生素生产基地,其青霉素生产已有近50年的历史,面临着全面停产的可能。??了解,一些制药企业正考虑把抗生素部分生产转移到内蒙古河套地区,那里是黄河中游,用水好解决一些,但也能给黄河造成严重污染。
生物制药是国际上竞争激烈的技术产业。我不久前去了美国中部北卡罗来纳州。这里密集着生物工程项目,尤以生物制药闻名于世,经济蓬勃发展。依托生物工程产业,杜克大学进入美国排名前10位的高校行列。如果调水未到,而水价普遍涨高,连高技术企业都有不能承受之重,那么,我国中部的黄淮海地区还能发展什么产业?!
关于水价问题,还要多说一点。
水务、自来水公司也是垄断行业,连年各地自来水提价涨声一片。据说,提价是“为了提高人们的节水意识”,此外还有“与一些发达国家相比仍有上涨空间”等原因。在香港等地,水价是政府补助的,公益性的,自然没有可比性。人们最愿意拿来比较的是日本。不说日本人均年收入,不说人民币的汇率与购买力评估上的问题,1999年日本城市平均自来水价格141日元/立方米,平均供水成本181日元/吨,因为日本的自来水可直接饮用,几乎达到矿泉水和纯净水的标准,处理成本较高。即使按1元人民币兑换13.6日元计算,每吨水约10元人民币--要求大幅上调水价的人,总喜欢拿水价与瓶装矿泉水比较,为何不拿桶装矿泉水与日本自来水比较?我国城市居民拿出10元钱,能买到1吨可直接饮用的自来水吗?
另外,日本2000年全国平均工业用水价格24.08日元,折合人民币不到2元钱。财政对工业用水设施的建设多有补助,中央负担的比例高达50%,这是为了促进工业的发展。我国城市工业用水的平均价格是多少?
至此,我们就明白了,中国以改革的名义上涨水价,有可能走入一条不归路,最终将可能推动物价的全面上涨,制约经济与社会的发展。
西线工程:长江黄河上游的“恶搞”
南水北调西线工程箭在弦上。
需要把目光投向长江、黄河的源头,投向青藏高原。
这是一片什么样的神奇高原?
1985年7月,中日联合黄河水源探查队宣布:黄河长江水源源头只相隔200米。长江与黄河发源后又大致并行着,向东奔跑了数百公里,然后分手。
这不是偶然。
长江发源于唐古拉山北麓的格拉丹东雪山,黄河发源于巴颜喀拉山北麓各姿各雅雪山--这大抵是以源头各支流的长度来考量的。一条世界闻名的大河发源于哪一条川谷小溪并不重要。至于考察黄河、长江发源于哪一条冰川,那更多的是地理和探险上的意义。长江黄河源区位于巴颜喀拉山的两侧,上游许多支流十分接近,都在同一区域,这是世界上十分罕见的。
其实,人们对那片土地、那片高原大陆所知甚少。
那片土地为何有如此丰沛的水量,同时哺育了世界上两条著名的河流长江、黄河,令两条大江河比邻而出?
毫无疑问,在青藏高原,在江河源地区,一定有非常独特的生态系统,上空一定有独特的大气降水机制--探讨与研究这一独特的生态系统与机制,对保护我们的母亲河至关重要。
青藏高原的隆起,改变了全球的大气环流。高原上横亘着4条东西走向的雄伟山脉--自南向北,依次是喜马拉雅山、冈底斯山、唐古拉山和昆仑山。4条山脉的平均高度,从南向北递降了1000~1500米。多年平均降水量在300毫米以下,年蒸发量超过1000毫米,可依然能同时供应长江、黄河、澜沧江等世界重要江河发源,已经“匪夷所思”。
在昆仑山的北面,则是塔克拉玛干沙漠、柴达木盆地--都是极其干旱少雨地区。青藏高原上空的水汽,主要来自孟加拉湾和印度洋。根据地形抬水理论,越往南,山高近海,拦截的水汽越多,降水量也就越大。这就是为什么全球降水的极值--年降水量2.6万毫米--出现在喜马拉雅山南坡的原因。
长江黄河发源于半干旱的青藏高原主体北缘。
大气降水有年际月际的变化,季风地区尤其明显。考察世界各大河的发源,能够发现其河源地区都有稳定充沛的水源,或者沼泽湖泊,或者雪山冰川,能够常年进行天然的调节。如果江河在上游就经常断流、奄奄一息,必定没有奔流万里的创造力。
高原地的“水源”同样来自南方。喜马拉雅山、冈底斯山、唐古拉山,高耸的峰峦不可能拦截所有的高空水汽和流云。山脉呈锯齿状,有一个个山口。这些山口就是输送印度洋水汽的条条通道。
到过青藏高原的人都知道,许多山口都是终年云雾缭绕,雨雪纷飞,像通往藏北的念青唐古拉山山口,正是输送水汽的重要通道。因为降水量大,海拔5082米的巴颜喀拉山口,即青康公路(214国道)通过的地方,素以积雪最深、封山时间最长而著称。
青藏高原大气相对湿度较大,但绝对水汽含量却很小,没有特定的自然生态系统,就形不成有效的降水。平均海拔4500多米的青藏高原,已经凸伸到了对流层大气的1/3处。与地中海相等的250万平方公里的面积,足以孕育出一个独特的地理单元。
写这一章节的时候,我再次温习了生态系统的定义:在一定的空间和时间内,生物及其存在环境以及生物与生物之间相互作用,彼此通过物质循环、能量流动和信息交换,形成一个不可分割的自然整体。生态系统由大气圈、地圈、水圈和生物圈组成。
组成长江、黄河源地区的自然生态系统,融合了大气圈、地圈、水圈的要素,并形成物质循环、能量流动的关键,是高原湿地。长江、黄河、澜沧江“三江”源地区,高原湿地的总面积达31.8万平方公里,这里有“中华水塔”之称。
高原的雨季,集中在每年的6~7月间。总有几次印度洋季风,带着大量水汽翻涌而至,高原上的暴雨来临了。三江源沼泽湿地长满绿草,平阔坦荡、储水量大,能留住一年之中少有的几场大雨带来的降水。此后,这些沼泽上的积水蒸腾,又化为降水,形成循环,超过了年降水量的六成。据专家测算,在总面积达30多万平方公里的三江源湿地,每天受热,蒸发对流,会生成100~120个中小型对流单体,这有如“热带海洋”,为湿地上零散的对流热泡,提供了锋面抬升这种强烈而有组织的上升运动,促其合并加强,形成十分强烈的对流,结果便是有异常多的降水集中落在巴颜喀拉山的两侧,足够同时供江河发源。
近年,三江源地区土地沙化趋势加剧的消息不断见诸报端,高原湿地破坏已经引起了国内外的关注。
黄河流域水资源严重不足,近十几年来黄河流域河川径流量减少。南水北调西线工程计划从长江上游向黄河补充水源,有人鼓吹这是“解决黄河流域缺水的根本途径”--当然,也有气魄更大,胆子更大的,放话“西藏之水才能救中国”。
走近锁闭的无尽群山,走近连绵的青藏高原。我们看一看规划中的南水北调西线工程。
举世瞩目,在于它独特的地理位置。
引水工程位于青藏高原东部,在青海玉树藏族自治州、果洛藏族自治州和四川甘孜州、阿坝州境内。海拔高达3500~4200米,高寒缺氧,交通条件极差,生态环境十分脆弱。
根据规划,从长江上游三条主要河流年共调水170亿立方米,其中从通天河调水80亿方米,从雅砻江干流调水50亿立方米,从雅砻江和大渡河支流调水40亿立方米。主体工程的总投资4000多亿元,工期30年。
西线工程经过几十年大量超前期和前期准备工作,在很多方案的比选中,已经“筛选”出了若干建电站抽水线路方案和筑高坝让长江水自流入黄河的方案。有关部门、地区和水利工程专家的积极性也很高涨,认为工程已经基本成熟可行,建议“将其尽早提上重要议事日程,使这一惠及西北地区和黄河流域的战略性工程早日实施”。
长江黄河均发源于巴颜喀拉山,从地图上看,直线距离很短。实际距离也不太远,有的支流末端相隔只有几公里。长江黄河发源后大致平行东流数百公里,看起来调水不难。但两者在地形上高差很大,黄河河床高出长江80~450米。
这是一个难以两全的矛盾:越往上游,江河的距离越近,但可供调的水量也越少;而把工程往下移,可调的水多,但距离远,地质构造复杂,黄河与长江河床高差更大,要使“水往高处流”并非易事。
南水北调西线几个方案中,建扬水站,用电力多级提水,工程建设投资虽然少些,但维持运行需要建造发电厂,费用极高。而且在高海拔地区扬水站的管理也有很多问题,因此基本上已被排除。
现在的方案倾向于采用自流方案。尚需在干流与支流上修建数座高坝,抬升几百米的高程,使长江水位高于黄河。但这其中有几个难点:
一是通天河、雅砻江、大渡河上均需建高坝,拟建中的各个坝址所在地,海拔均超过3400米,其中通天河的两座坝址海拔超过3800米,在高海拔地区修建高坝,要十分慎重。
二是自流方案需要一定的流速才能保证稳定的流量,这就要求两地需要有一定的落差。在南水北调西线工程中,需分段逐级调水,最短的雅砻江引水线路131~304公里,通天河至雅砻江段407~504公里,???渡河至雅砻江段171~260公里。超长隧洞和引水渠道要有一定的坡降,如果按05%计算,引水起点和终点落差至少在100米以上。如果考虑到长江与黄河原有的高差,实现自流修建的高坝至少要达到250~300米以上。有专家甚至认为,长江黄河源区和青藏高原切割强烈的地带修建300米左右的高坝,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影响和风险不能低估。
100米的落差是如何计算出来的?南水北调中线丹江水源不是比北京仅高几十米,也都能实现自流吗?
要知道,计划年调到北京的水实际只有10亿立方米,水尽管可以慢慢流,流上几十天、几个月也无妨。西线工程向黄河年调水170亿立方米,是往北京调水的17倍,而在高原,冬季三四个月没有解冻,无法调水;夏秋三个月雨季,黄河中下游暴雨成灾,也不用调水。青藏高原的调水区的凌汛虽有差别,但在海拔3 000米以上高寒地区,封冻的时间不会很短。
因此,可以肯定,实际能调水的时间不到半年,平均每天至少要调水1亿立方米,只有相当的流速才能保证足够的流量。几百公里的输水渠道,100米的高差,很可能还不够。
第三个难点是南水北调西线工程将形成高原上数千平方公里的“大湖”--不是“高峡平湖”,而是高原巨泽。从长江上游年调水170亿立方米,必须在雨季把几百亿立方米的水拦蓄起来。因为200多米坝高以下是死库容,不能调,那么这几座水库总库蓄水多少?水面多大?这些大坝湖泊,对青藏高原生态有何影响?需要深入的科学评估。
还是找一个参照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