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小厮会这样待客人,将客人独自甩在厢房里?甚至还体贴的关上了厢房的房门?
除非这是别有目的。
当然这目的到底是什么目的,就只好等到那个设计要苏玉郎来到这厢房里的人出现了,才会真相大白。
这厢苏玉郎已经直接脱下了自己身上已经被酒水打湿的外衫。也不知那一件衣服是什么布料的,他内里青灰色的一件直裰,却是半点也没有沾染到水渍,将这件外衫一脱,那件直裰也不是不可以穿出去的样式,已经是十分妥帖了。
然而苏玉郎也没有急着出去,反而是坐在厢房正中间的圆桌面前,随意地拿起那桌上的茶杯,自斟自饮喝上了那么一杯,似乎是等着谁。
果然不过多久,厢房的门就被叩响了,一个女声在门外喊道:“苏公子,奴婢给您送衣服过来了。”
这声音,虽然是特地压了压,但是三人还是听出来了,是那个韩二小姐的声音。
他们回过头去看苏玉郎,却见他茶杯还停在唇边,就是一笑,显然也是已经知道了门外的到底是谁,但是苏玉郎却没有回应,任由那门外的人又敲了一遍。
第二遍过后,只听见“吱呀”一声,厢房的门就已经被直接推开了,门外站着的,正是那个一身粉嫩的娇红的韩二小姐。
苏玉郎现下是背对着大门坐着,那所谓送衣服的韩二小姐,手上却没有拿任何东西,反而是是脸上的妆更浓了几分。
她小心翼翼地进了门,还转身将房门关上了,站在苏玉郎身后,柔声唤道:“苏公子~~”
那声调,转了九曲十八弯,跟梨园戏子的唱腔相比,也不遑多让。顾安听得毫不掩饰地抖了抖身子,一副牙酸的表情,目光中满满都是嫌弃。
那韩二小姐还做着能勾引上苏玉郎的好梦,昨日在那画舫之上她就已经十分向往这个如今名动天下的苏公子,是以当时就命仆役将家中的画舫追了上去,直直追在苏公子的画舫身后,更是故意闹出一点矛盾,将自己那傻傻的三妹妹推下水去,既是为了能够见这个苏公子一面,又能往这个三妹妹身上泼脏水,简直一举两得。
一个人在他画舫前落水,他总不会不管吧?
后来来见到他从画舫中走出来,一袭白衣,风度翩翩,她更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天知道她是怎么才能镇定下来,回答当时苏玉郎的话的。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就下了决心,她想要做这个男人的妻子,至于她的三妹妹会怎么样,这就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了。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能够翻起什么风浪呢?随便找个由头打发了就是了。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更加妩媚了,她也不明白这个苏公子为什么还不回头看她,只得又走近了一步,再次唤道:“苏公子~~~”
这一下子,苏玉郎的确是转过身来了,但就在那一刹那,苏玉郎眸中恍如天河星子倾泄一般,亮得流光溢彩,韩二小姐对上这样一双眼睛,不到半秒的时间,就已经失了心神,描绘精致的妆容也变得呆滞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就和三人身后跟着的元魂,没有多大区别。
那双湖光潋滟的眸子仅仅亮起了一瞬间,就熄灭下去,苏玉郎一笑,看着已经呆滞的韩二小姐,开口的时候依旧是那一副温温和和的语调:“韩二小姐,听闻,你们家藏有一副九尾狐尾?”
韩二小姐机械的答道:“是,那是祖父的宝贝。”
苏玉郎又问道:“狐尾现在何处?”
韩二小姐却摇摇头,道:“我不知道,祖父过世之后就没有见到过了,应该是被祖母收起来了。”
苏玉郎像是思考了一下的样子,问道:“你祖母住在何处?你家可有库房?”
韩二小姐答道:“祖母住在内院最北面那个院子,家中库房就在父母亲的院子旁边,钥匙在母亲手上。”
苏玉郎像是满意了,他挥了挥手,对着韩二小姐说道:“记住,你今日从席上出来,就感觉身体不适,回房睡了,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
韩二小姐口中喃喃地重复道:“我身体不适,回房睡觉,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
苏玉郎点点头,看起来对她的乖顺很是满意,声音越发温和,“现在回房去睡觉吧,要一觉睡到天亮。”
韩小姐闻言僵硬地转身,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慢慢的开门,走出了厢房,还转身关了房门,才以那种别扭僵直的姿势走远了。
苏玉郎似乎是在看着时间,想着是不是决定要趁这个时候跑去韩家的库房里探一探,然而还没有做出决定,厢房的门又被叩响了,这一次仍旧是一个女声,唤道:“请问房中可是苏玉郎苏公子?”
苏玉郎似乎是很意外地挑了挑眉,拉开了房门,却见门口站着的,是昨日被方泽之救上来的韩三小姐。
见到开门的人,韩三小姐眼睛里立刻闪过一抹惊艳,昨日的她一直被苏玉郎施法处于昏迷中,根本就没有看见那个救了自己的人是什么样子,是以今日蓦然看见这样的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面上不免涌起一抹潮红。
但是想想现在的处境,那一抹羞涩的潮红很快就换成了苍白。
她并没有进门,而是和苏玉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这么突然地跪在了门口,凄然道:“小女子韩姚,昨日幸蒙苏公子相救,不胜感激。”说着,恭恭敬敬的竟然向苏玉郎拜了下去。
苏玉郎很是惊讶,不过却是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番,最后轻轻开口道:“韩三小姐今日找来,想来不仅仅是想向在下道谢吧?”
韩姚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得可怕,她几乎要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开口道:“韩姚求苏公子救命!”话一出口,就已经是哭腔。
苏玉郎却是笑了,道:“在下昨天才救了韩三小姐一命,现下韩三小姐可不是还好好的,又要在下救什么命?”
韩姚道:“韩姚自知容色平平,才华也不出众,定然是配不上公子,但是昨日韩姚听见大夫人与老夫人商量着要将韩姚送到家庙当中去,因为韩姚昨日之事已经败坏了韩家的名声。而韩姚那二姐姐,便是要留下苏公子做夫婿。
“那家庙乃是族中犯了大错的女子去的地方,没有一个女子能在那里活过三个月!苏公子,韩姚自知平凡,不敢奢求其他,只求苏公子能救韩姚一命,留在身边为奴为婢便已足够!”说着,便是向着苏玉郎深深的磕了三个响头,就这样伏在了地上,似乎苏玉郎不答应,她就不再起来。
苏玉郎仿佛是被她震惊了一样,愣愣的看着还伏在地上单薄的身影,听着似乎她已经开始抽泣,像是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办。
风月场上也见过不少女子哭泣,哭的梨花带雨的有,哭的山崩地裂的也有,但这样哭着要他救命的,估计还是第一个。
见苏玉郎半天没有反应,韩三小姐像是绝望了一样,慢慢地止住了抽泣,抬起头来,哽咽道:“韩姚知道此事苏公子为难了,恕韩姚打扰。”说着就要站起来离开。
苏玉郎却在这个时候叫住了她,面上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口中却道:“站住,既然本公子昨日救了你,又怎么会看着你就这样送死?你且等两天,我想想要怎样将你救出去。”
韩姚当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反应也是机敏,跪下就又磕了几个响头,道:“韩姚铭记公子大恩,日后定然衔环结草相报!”
就在这时候,回廊上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苏玉郎当然是听到了,想来是真的送衣服的小厮终于是到了,便对着韩三小姐说道:“有人来了,你且回去,放心,不出三天,我定然将你弄出韩府。”
韩姚连忙退下了。不多时便有小厮捧着衣服转了过来,看着厢房的门大开着,忙赔笑道:“苏公子,衣服取来了,小的伺候公子更衣吧。”
苏玉郎却拒绝道:“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说着便自顾自的接过衣服关了门,不消片刻就已经着装一新,跟着小厮又回了宴客的大厅里。
桌上的酒席早就已经撤了下去,换上了各色的点心和小食,韩老爷子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不住的要与苏玉郎交杯换盏。倒是韩夫人,见苏玉郎就这么一点异常都没有的走了回来,神色有些游移不定。
苏玉郎倒是恢复了那个有利公子的模样,言谈之间很是让人舒服。韩老爷和他似乎相谈甚欢,开口邀约要苏玉郎今日留在这韩府里,与他秉烛夜谈。
而苏玉郎却是推脱自己现下已经是不胜酒力,还用了灵力,将自己的脸变得通红,眼神也是有些迷茫,看起来真的像是醉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