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臣心觉得,自己看人,不,看妖的能力,还是有待提升。
到底是谁告诉她,梅树一族性情冷淡的?
一切彬彬有礼,不过是假象而已!
院子里,那段梅枝已然插入土中,不过一月光景,已经长了一米多高,梅花常开不败,所幸这行客斋内院没人敢踏入。
而此刻,早已能脱出本体的梅渊,在前厅和一众小女生玩得不亦乐乎。
不知什么时候传出去的流言,说是行客斋中来了一个白发美男,使得原本门可罗雀的行客斋一下子成了人流聚集之地。
后来听说这里专门处理灵异事件之后,来的人便都成了十几岁的小姑娘。有来算星座的,有来占塔罗的,当真是信什么的都有,而这一切接待事宜,都让梅渊一人揽了个满怀。
当真是,看差了妖精的恢复能力。
洛臣心想来不喜与人交际,此刻便待在内室整理柜子,房间里靠墙立着三个中药柜师弟大木柜,比中药柜子略略厚些,每个小抽屉都是横面拳头大小的长盒型,里面装着一幅画。
画中囚着妖与灵。
有的是为祸人间,被洛家拘住,封印在卷轴之中,印以丹砂,丹砂中掺杂化血丹的粉末,不多,只用来抑制其灵力,每十年,便有一个洛家之人将这些卷轴送回妖界,由妖王处理。
而另一些,多是天劫过后形灭神存,无所寄处,留在卷轴之中修炼。洛臣心日常的工作,便是检查这些朱封是否松动,墨封是否已经空了,墨封中的妖灵都是自由的,来去自随它。
柜子只满了一个,世事迁移,愿意留在人间的妖灵早已越来越少了。洛臣心耐心的一个抽屉一个抽屉打开仔细看了,朱封都还完好,墨封却是空了三个,将那三个卷轴打开来,果然宣纸上便是一片空白,洛家以符咒缚下的灵力网也荡然无存。
行客斋处理灵异之事,一般便是看点风水,斗一斗小鬼,均是由洛臣心出马。若遇上千年以上道行的妖灵精怪,才会通知洛家大宅。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多少人信这些东西,所以生意甚是冷清,相反梅渊来的这几日,茶水小吃批命钱倒是赚了不少。
命词多是梅渊胡诌的,“红鸾星动”、“命犯桃花”。
洛臣心觉得有些头疼,梅渊当真是不想成仙了不成?须知一言一行皆有因果,他这样成了散仙跳出人间轮回的人,早就身处另一个命盘中,再插手这人间事,不知徒徒惹了多少红尘气,挑了多少因缘际会。再这样下去,莫说是成仙,怕是妄言多言者,当是下拔舌地狱。
将空白的宣纸收进了库房,供下次取用,法器一向是要节约的。将将走出库房,洛臣心就发觉屋外结界一阵颤动。
有异者擅闯,但修为不够,已经是被挡在门外了。洛臣心轻轻闭了眼,感受结界传来的信息。
怨气……而且不轻……
还有……灯油的味道……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无形体的灵物,是魔,还是阴灵?洛臣心睁眼,木然转动轮椅,向前厅滑去。
前厅之后小门上有一串珠帘,上面串着的全是镌了符文的檀香木珠,隔着串帘,只见前厅装潢古典的房间里,几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围着一个白发男子,叽叽喳喳的说着些什么,而男子只是皱眉看着一个瘦小的女孩。
只一眼,洛臣心就已经断定,这是一只魇。
何为魇?民间早有九魔一魇的说法,意思是这世上能生成九个魔,也不一定会形成一只魇。
魇诞生的条件极为苛刻,首先必须是大规模的死亡,而其后必须是死者怨气不散,尸体却原样保存,使得怨气留存于尸体中,久而久之,方可化魇。战争,或是大规模的瘟疫,常常是诞生魇的前提。而魇这种东西,并没有灵智,只会将人带入梦境之中,沉睡不醒。
洛臣心滑了出去,梅渊回过头来看她。梅渊绞了发,换上一身白色衬衫和休闲裤,倒也十分人模狗样。洛臣心看着那些小姑娘一个个眼不错珠的看着他,心想着是不是那天叫他换了现代人的装扮,反而是她错了。
等到洛臣心轮椅行至他们面前,梅渊微微皱眉,问道:“你也看出来了?”
洛臣心看了他一眼,道:“我残,但是还不废。”说着继续滑动轮椅,挪到了柜台边上,从桌下抽屉中抽出来一面黄铜镜子,举起时,正好看见那女孩倒映在镜子中的脸。现实中不过形容略略憔悴了些许,但在那镜中,却似是已然风烛残年,形容枯槁。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恍若迟暮老妇。
“小妹妹,你是不是经常做噩梦?”梅渊勾起一抹迷人的笑容,柔声问道。一时间,房间中都隐隐飘散着若有若无的梅花香气。
那女孩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心头小鹿乱撞的时候,更何况有着梅渊有意布下的**之术,如何抵挡得过,一时间涨得满脸通红,只扭扭捏捏的点头。
洛臣心将手中的镜子放回了抽屉里,她现在天眼已闭,望不出人的精气神,只得借助这些法器的功效。这女孩应当是被魇在了梦中,吸了精气,再这样下去,怕是也撑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
问完话,梅渊转头问道:“如何?”
一看那些聚在一起的少女,洛臣心有些头疼,打消了穿过他们去拿符纸的想法,道:“你右手边柜子第一行第三个抽屉,抽一张符纸,烧了用红纸包住给她。”
梅渊依照她的话做了,用打火机点燃了一张符纸,丢在烟灰缸中,然后在桌上拿了一张染了朱砂的红纸,折成一个三角包,将符灰都倒了进去,包好后还穿了一根红线,递给那小姑娘,温声道:“拿好了,最近别离身。”
女孩脸色有些苍白,问道:“我真的遇到什么脏东西了吗?”
梅渊垂眸看着她,道:“别怕,收好这符纸,没什么大事的。”
女孩连忙把那红纸包挂到了脖子上,小声的问梅渊:“是什么东西?是鬼吗?”
梅渊摇摇头道:“不是阴灵一类的东西,你之所以会做噩梦,是因为你碰上了一只魇。”
“什么魇?梦魇的魇吗?”一旁的一个小女孩问道。
“对,”梅渊点了点头,“所谓的魇,和鬼一类的阴灵是完全的两码事。阴灵留恋人间,不过是因为各种原因的执念,一向可以以超度或者斩杀之法驱逐,很多时候遇上了阴灵,完成他的遗愿,他就会自行离去。
但是魇不同。魇是无数人的怨念所化,无乱世之祸,非魇之所成,魇的存在,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杀戮。是对于天道不公的复仇。”
看到那个小女孩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洛臣心心里实在有些不忍,当即道:“但是魇没有实体,只有怨念,并且既然对立天道,就必然为天道所不容。只有在夜晚,它才有能力,然而它也只能在睡梦中将人带走。
虽然强大,却也脆弱,想要对付一只魇,并不是什么难事。”
梅渊有些意外的挑眉看着她,撇了撇嘴不置可否,洛臣心却不再说话,只让梅渊将这几人送出去,自己不知道在柜台边上捣鼓着什么。
等到梅渊掩了门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她翻出来了一只金灿灿的七宝葫芦,一看就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法宝,不由问道:“这又是要做什么?”
洛臣心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城西那只蟒蛇这几日怕有异动,明天我们上山看看。”
梅渊脸色一变,道:“这几日?”他抬头瞅了瞅窗外的太阳,“眼看就要五月初五了,正是百毒不侵的时候,这大蟒疯了不成要在这个时候蹦跶?”
洛臣心道:“恐怕是生魂祭祀一脉的法术吧,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一类法术在道门之中是禁忌,洛家更是绝对不会让门下弟子接触这类法术,所以我了解也不多。
“但这五月初五,我依稀记得是个祭祀的好时节,人间说端午祭屈原,但可知端午祭祀早在屈原出生之前就有了,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恐怕那条大蟒也是看准了这个时候,生魂祭祀恐怕能给他带来更大的能力。恐怕还不仅如此,端午习俗向来有游百病一说,晚饭之后大部分人会走出家门,而西山那种近郊,往往是人们常走的。”
梅渊不由得皱起了眉,道:“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它就可以得到无数生魂作为祭祀的材料。”
“所以啊,”洛臣心不知从哪里又搬出一个沉重的研钵,放到了桌子上,砸出一声闷响,“我们得做好准备,我已经传信本家示警,毕竟生魂术法太过危险,不过本家估计也只会派人稍稍盯着罢了,大蟒还得自己解决。”
她从那柜台的各个抽屉里,一件一件的摸出不少东西,有许多的纸包,包着的都是一些颜色各异的粉末,有好几样东西梅渊已经认出来了,丹砂,雄黄,金箔,犀角,看起来像是画符要用的东西。
然而洛臣心只将这些粉末一点点都倒进了那个研钵之中,当她拿起那磨杵磨下去的时候,那一钵粉末,竟然诡异的泛起了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