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了一年时间更能深刻地体会:国企的工厂里那种层次感。论资排辈先不谈,我们一直在重复的思维顽石之间探看同一片工业天空。由于年龄的差异,如若相差15岁左右,你会感到自己的浅薄。论到一些分歧的观点和感受,有些老师傅会毫不逊色地来上一座五指山,“你才来多久,你懂还是我懂!”我示以沉默和微笑,因为在这里对老师傅的尊重那是必须的。但是这是八零后和六零后以及七零后的观念差异啊。我厌烦说教和教育的口吻,用他的过去来框套你未来的路和想法。我知道,这或许是出于他们对晚辈的关心和指导,但是这让我们有种被拴着,被放风筝的感觉。我们多想掐断那根线,让风给我方向和自由。我们是新鲜的流水,你们已近囤积了十几年了,有点缺乏浑浊和动感的生气。可是这里面有种不兼容的抵抗,甚至是覆盖和吞噬的意味,作为年轻的一代,体力上辛苦理所因当,可是我们希望更多行为和观念上突破。我是喜欢求新求异,畅游抽象,揣着表现主义的《特立独行的猪》。
学岗的日子俨然过去,我拿到了半奖,一半的奖金系数。接下来是试岗的日子,很多的活计都要自己去独立完成,没有师傅的监督和陪护。当然,对于一些重要的操作,我们还是协同完成。装置每隔半年就得大检修一次,对各类压缩机进行中修,反应器和储存的罐体进行清理。可是,没有厂里的停工计划,哪怕是反应器在苟延残喘,也得一边处理一边维持生产。如若是非计划停工,那年终的车间排名和相关奖项就得化为泡影。接近停工的前两周,各种抽出系统堵塞,顽固的块料卡死阀门和管线,我们就得拼命的拆卸疏通,置换,复位,接着投用。一个八小时的班点,不处理两次都难,还得专门有个人坐在平台上开关柱塞阀。坚持到停工,两条线又得苦逼半个月时间才能检修完毕,再加之十天重新开车恢复生产。越是忙,我越是感动。因为太多师兄开始给力,而自己确是个耍简单杂技的演员,或是在库房和装置之间“跑龙套”的狗仔。因为这样,我更多地看到了自己的不足,每项技艺都不是表面子工作啊。
待到装置平稳,倒春寒还是一股股地袭来。西北的冬天的很赖,迟迟不肯褪去,而南方却是一个赏桃花的时节了。我提前买了个两千多的卡片机,是为来这儿的第二个春天准备的。这是我对自己的一次大投资,我终于还是没有魄力买下一台单反,我想一切都该有个过渡的。四月中旬,桃花崩蕾,柳枝抽绿,风里尽是青草的气息。我得像一只忙碌的蜜蜂,去探访那短时节的花园。山哥是个大闲人,我们时常去花卉市场,寻觅些闲散的盆栽,搁在自己那挤不堪言的宿舍里,进化自己一个人释放的秽气。他说,他爸妈决定来这小城住一年,自己得提前做好准备,租房、搬家、大扫除,这一切我把我害苦了。难得闲下来,我们会趁着兴奋劲搞上几瓶啤酒,找个小饭馆,瞎掰一阵,昏昏暗暗的开车回去。他忙自己的活计的时候,就如喀纳斯的水怪,沉寂的没有一死消息。管他呢,这怂,估计不是泡妞就是跟随班组到户外去了。
认识欢,是在一个我们车间实习的小伙子的手机上。一个乖巧的姑娘,节约的发冷的日子,也是从她那里开始的。那是我最空虚,最渴望爱情的一个春天。才过完年,我就时常带她去品小吃,看电影,两个人呆呆的围着一个人工湖走圈圈。她的话不多,一个眼睛似乎比另一个眼睛小一点点,总喜欢卖萌的照下自己的小脸蛋。她说她喜欢k歌,可是出于时间的缘故,她上早晚班的,在一个品牌专柜做销售。她老妈是个势力而现实的老家伙,我闲坐在她姐姐家时,她时不时地笑眯眯地给我谈及:车,房,家里的摆设和高档的餐饮。这个距离感很可怕,我似乎被远远地推开了。因为我除了对欢的一片真心,空无其他,当然还有几束玫瑰花和几张电影票。她谈及这些,让我很不自然,也很刺激我的懒惰,至少那几天是那样的,我决心要怎么这么样!接下来的话我不想说,我适合做一个倾听者,继续牵着欢的手,不知道还会牵多久。有一个偷偷的吻:“喂,你的眼睫毛上有一个小杂质,快闭上眼睛,我帮你吹掉!”“啊——没有吧,我没感觉到!”她的河南口音不及四川口音动听。风呼啦啦的吹,街上残留的榆树叶被吹的稀里哗啦,赤裸裸的枝条如女孩子竖起的发梢,肆意的摇啊摇,风呼啦啦地吹……我吻了她的小眼睛,唇上沾了睫毛膏和粉底的味道。她转过头,背对我,用右手擦拭左眼,“你是个骗子!”风呼啦啦的吹,呼啦啦的吹,我和她立在风里,立在公交站台。
阿李的手指基本康复了,我看见他坐在主操位子上已经一个月了。伍大帅还留着阿里手受伤的那张照片,阿李的左手食指被阀门夹掉了小半截,幸好没有伤及骨头。我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似刚刚从深渊里爬上来:帖耳的长发蓬松而连带,脸色苦白,病床边堆满了各种营养品。我们因为无奈,之间的谈话不多,我想他那时不该感到自己的孤立呀,可是谁不是在自己的痛苦中感到无限的荒芜呢?我不想过多的谈及他受伤的细节,因为车间下了定论,违章操作。
我一只脚在二月,一只脚在三月,夜色无限宽广,如我对美的无限冲动。路过大庆路的服装店,有王杰在歌唱:“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