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诸葛迷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间破庙里。
汉朝时期庙是古人祭祀祖先和神灵的场所。随着道教在民间流传,尤其是黄巾起义张角利用黄天道组织起义造反,民间百姓对庙畏而远之。汉末益州马相、赵诋在绵竹自号黄巾,被刘焉剿除。于是州郡破坏一些道教庙宇。
远远地听见雄鸡报晓,透过残破的窗户看见东方天空露出鱼肚白。诸葛迷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慌乱中不知从哪里捡了面破铜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的天,这身古怪装束的人是不是我?
头顶着前高后低的布帽子。
我成文儒书生了?诸葛迷差点没对机器人的眼光佩服得鼻涕投地,古代儒生打扮倒也不失他一个历史系研究生的身份。
据《后汉书舆服下》记载:这就是传说中的进贤冠。
古人服饰特别讲究身份二字。文儒者就得佩戴这种进贤冠。
可惜这帽子偏偏不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观:前高七寸,后高三寸,长八寸。身份不同,进贤冠的尺寸又有区别。公侯三梁,中二千石以下至博士两梁,自博士以下至小史私学弟子,皆一梁。宗室刘氏亦两梁冠,示加服也。
因此这帽子虽然难看,但公侯、郡守、博士和学者文人都可以穿戴,在三国时代算得上比较普及了。
“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生。”说实话,诸葛迷压根不喜欢这种畸形帽子,一心向往古代将军的头盔,那玩意儿戴着才叫有男人气概。
不过还是谢天谢地谢程序:如果给顶皇帝才能佩戴的白纱帽,估计走不出一百米就被拖去见官,接着“咔嚓”找阎王鸣怨。
要是给顶士庶官员才有资格戴的乌纱帽,那冤屈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衣着还算马马乎乎:大衣、宽衫,式样比较质朴,让人觉得毫无约束感。可惜衣服是布衣。这是古代未做官的读书人一大标志。对于毫无身世背景的诸葛迷,有布衣穿也该知足了。
养足精神后,哼着流行曲走到户外。田野阡陌,鸡犬相闻。正当他怀疑程序出错送到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的时候,看见山坡上有两位农夫在犁田。
“请问老伯这里是什么地方?”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绝对有必要弄清是不是来到桃源。
“这里?这里是山啊。”老伯的回答很认真,不像忽悠人。
周围连绵起伏的全是山,这里当然是山了。对于这样经典又认真的回答,叫人听起来很无语。
“请问这里距离成都有多远?”诸葛迷先选定一个参照点。
老伯茫然地望着身旁的中年人,说道:“成都,好象就在附近。到底在哪个方向?”
古代封闭式的小农经济,加上交通、信息诸多不便造成大多数乡民一辈子没出过村、进过城。
就象巫峡一带的土著居民。穷山恶水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都是依靠脚踩出来的,进城简直就是奢望。
根据全明星猜想他们与古人一样过着朝出夕没的封闭式生活。
“翻过这几座山就是成都。”看来这位中年倒有些见识。
原来要去的成都离这里如此近。诸葛迷欢喜地抬起头,突然想到地图上的距离和现实中的距离实在无法比较。这几座山又高又长,翻过去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说不定爬个一年半载的。
“请问现在是哪一年?”马马乎乎搞清了空间概念,诸葛迷再询问时间。
老伯摇摇头继续犁田。
“记得是建安二十七年,怎么又听说是章武二年。噫,这个问题竟然难倒我百事通了。”自称百事通的中年搔着脑袋想了想,连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章武二年也是建安二十七年。
建安是汉献帝迁都许昌以后的年号,章武是刘备创立蜀国的年号。中年没记错,如果还按照汉朝时间算,章武二年就是建安二十七年,公元222年。
完了,太衰了。来到三国后期。准确地说公元222年只能算三国初,但是按照大多数三国爱好者的算法,现在是三国的后期,前期的吕布、周瑜、曹操、关羽等耳熟目详的英雄早被浪花淘尽了。
诸葛迷一屁股摊倒在地,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急忙爬起:“现在蜀国和吴国还在打仗么?”
章武二年是蜀汉最凄惨的一年,这一年里刘备经历了一个毕生难忘的噩梦。
“打仗?早几年这里不是打过了吗?为什么还要打仗?一打仗啊,这田地又要荒芜啦。”专心犁田的老伯猛然抬头,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听他口气,很厌恶战争。
建安十六年到建安十九年,益州打了整整三年。老农所说的早几年就是指这段时期。
中年惊奇地望着我,问道:“谁说要打仗?有刘皇叔在这里,谁能打进益州来。”提起战争,中年就没心思再握锄头。
战争对于当地百姓是无尽的痛苦。
过往的军队把田地践踏得存草不生,田里的庄稼也被双方的军队抢劫一空。
更要命的是人身安全。
战乱的地方,那些士卒嘴上说的秋毫无犯,真正打起来谁顾得了谁。
很多无辜的平民和士庶惨遭屠戮,死后还要背上所谓的“贼”,“敌”一类的恶名。一切冤屈惟有向阎王申诉了。
所以附近一打仗,大家首先想到的是逃散保命,田地没人耕种,年复一年,土地就荒芜了。于是出现了“百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景。
战争给民众带来的恐惧可想而知。即使在成都这样相对封闭的地理位置,当地的村民还是对战争充满恐惧。他们是益州战役幸存的人,他们也经历过益州的大小战乱。
通过和中年进一步的交谈,原来这是一位有过四次出行经历的人。他外号“百事通”,就因为是村里唯一出门次数突破三的人,于是名气也就顺理成章,“百事通”这个响当当的外号就变成他的专利。
很快,我这位外星人就露出许多破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当然不如古人了解当时的文化。百事通见我啥都不知道,还头戴进贤冠冒充文人,渐渐地对我态度冷嘲热讽,一幅鄙夷冷漠的样子。
“你是哪个家族的?”百事通警惕地盯着诸葛迷,如同防贼一般。
“我是外地人。”
“就是没有家族的野人。哈哈哈,这年头那些儒生谁没有个家族背景的。”百事通笑了,笑的眼神很诡异。在他眼中没有家族背景的人是最下等的,哪怕他是位头戴进贤冠的儒生。而且更令人鄙视的是这位儒生打扮的人居然连很多规矩都不懂。经书上都学的些啥。
这就是历史中遗留数千年的背景问题。对于诸葛迷一个来自现代的人,谈不上门第背景,所以论身份还比不上耕地的农夫。
“古代平民和士人之间也许在观念上存在着对立吧。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地球人都知道。”诸葛迷聊以自慰地想着,来冲淡百事通频频投来的冷眼。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庄稼汉蔑视了。
其实说起来也很冤。谁让程序一出来就给自己定义成古代文人。
人家百事通他们头上都不戴帽子,身上穿着葛衣,脚下穿着草鞋,一看就知道是平民身份。
可诸葛迷从头到脚,身份都和他们不同。况且不熟悉规矩,就越发显得不伦不类。
在这个讲究身份的古代,两种身份的人确实存在着代沟甚至敌视。
不过诸葛迷也并非那些绾侉子弟和四无青年。
毕竟历史系研究生毕业的他读过诸子百家,爱好《管子》、《韩非子》、《孙子兵法》和《鬼谷子》。
若是心血来潮搬出管子的治国,韩非的法度,孙武的兵法和鬼谷子大师的辩术保证吓死百事通不陪命。
可惜在这个穷乡僻野,这些精妙深奥的理论对于终日为衣食劳碌的乡民而言,就像饥渴苟喘的人面对华辔锦衣,好是好,但用处只能以杯水车薪来形容。
还是老农厚道,邀请诸葛迷去他家做客。饥肠辘辘的诸葛迷趁机在老农家饱餐一顿。
很快乡里的三老来找诸葛迷,询问许多关于身世来历的问题,都含糊着应答总算蒙混过关。老农也热情地收留他在家里多住了半个月。
老农不是普通的农夫,他还精通医术。见诸葛迷资质上乘,就悉心教导他学医。半个月下来,诸葛迷竟然对医术略懂一二。
诸葛迷知道他的未来在成都,在那位操劳蜀汉政权的丞相身上。
当得知百事通要上成都办事的消息,诸葛迷兴奋了一整天。直到告别收留自己的老农时,意外的惊喜不期而至。
“年轻人,我这里有本医书送给你。”老农小心翼翼地从睡榻草席底下掏出一本小册子,交到诸葛迷手上。
《伤寒杂病论》。诸葛迷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张仲景大师的毕生心血居然得来全不费工夫。诸葛迷慎重地收藏好这本书,感激地辞别老农踏上去成都的征程。
百事通去成都做什么,他一点儿都不关心。诸葛迷只想去成都见识见识偶像诸葛亮——开济两朝的千古贤相。
一路上对百事通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那句经典的训话:我穿着草鞋都能翻山越岭,你穿着布鞋还嫌走路累。
当时诸葛迷穿的是葛藤纤维编制的葛屣,介于草麻之间,比一般草鞋贵重,走路也比一般草鞋适脚。却总是走不过百事通,累得他叫苦连天。
章武二年五月初,一位来自两千年后的现代人来到蜀汉京师有着天府之国美誉的成都。
其年春正月,蜀国先主刘备军还秭归,水军大将吴班、陈式屯兵夷陵,揭开三国史上********之一的蜀吴夷陵之战序幕。
五月的前线,想必战事如火如荼。
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场灾难性火灾,诸葛迷心急如焚,错过游玩成都的兴致,匆忙奔往丞相府。
左思在蜀都赋盛赞成都:金城石郭,既丽且崇。全城共十八座城门,城市规模广阔方正。“拟承明而起庐,结阳城之延阁,飞观榭乎云中,开高轩以临山,列绮窗而瞰江,内则议殿爵堂,武义虎威,宣化之闥,崇礼之闱,华阙双邈,重门洞开,金铺交映,玉题相晖,外则轨躅八达,里閈对出,比屋连甍,千庑万室。”美得难以用语言形容。
成都商业繁华。市廛所会,万商之渊,列隧百重,罗肆巨千,贿货山积,纤丽星繁。
此外又是蜀锦生产基地之一:伎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黄润比筒,籝金所过。
总之诸葛迷无心观景,抱着残存的希望去丞相府拜见诸葛亮。通过他顺便附加自己扭转乾坤,然后在史书上大书特书一笔。
如果再稍微贿赂陈寿大大的话,说不定三国志几百个大大的名字中间就有诸葛迷的身影。想到可能青史留名,诸葛迷的眼睛眯成一道细缝。成都街道的繁华都不值得多顾了。
当然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以一个庶民的身份去向别人透露先主即将战败的消息,那百分之两百是要掉脑袋的。
“去!去!去!一个庶民哪有资格面见丞相!再不走,别说我不拉你去见官!”丞相府的侍卫就这样蛮横地把诸葛迷轰出门外,还不忘显示一个看门人的威严。
声色厉荏地警告道:胆敢走近丞相府门三米以内的范围,就抓抓捕入狱。
诸葛迷怏怏不乐地望着丞相府紧闭的大门,无可奈何。
封建社会等级森严的制度让人有志难申,欲哭无泪。
侍卫轰走的不仅仅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庶民,他轰走的是诸葛亮一生的志向,甚至可能断送整个蜀国的命运。
如果这名侍卫晓得事情的严重性,保证他当场就会变成傻子。
诸葛迷依旧不死心,在府门外徘徊,心想:此刻诸葛亮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