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不止染绿了山脚,也染绿了开门迎接的闵教授的开衫。
“来得正是时候。”
“谢谢您的邀请。空手来觉得失礼,就选了几个小花盆。”
“礼物?天啊,谢谢啊。”
闵教授开心地接过珍京的花篮。少女般爽朗的笑容和儿子贤国一模一样。
闵教授的家是间庭院宽敞安静的韩式别墅。想找个离上班的韩国综合艺术学校近的房子就搬到了果川来。
“和在美国住过的房子差不多。市中心人员复杂住不下去,又不喜欢死气沉沉的公寓,自己建房子又没有精力,也不喜欢独宅。打听来打听去,就选了这个地方。是珍京的姨妈,对吧?黄作家帮了不少忙啊。”
“景色真的很美。但是一个人住是不是太大了?到晚上该很寂寞。”
查看房子的贤国开了口。他虽然自己也住在运动场大的阴森空旷的公寓里,但母亲一个人住在这种房子里不得不让他挂心。
“有家政阿姨啊,还有大量的行李。”
闵教授解释道。
“本来说是没有行李的,一直以来的作品暂时没有什么可以保管的地方,有些拿到学校工作室,有些拿到这样那样的展会,但剩下的,还是装满了两个屋子。”
“原来如此。”
“全部交给别人做也行的,总之搬家就是累人。”
“浑身酸痛吗?”
“独居的老人生病了,倒霉的只有自己,所以赶快把药吃了。”
跟贤国一样,闵教授也是那种不说多余话的性格。好不容易见到儿子还有儿子的女朋友。不禁话多了起来。闵教授的平易近人和真心说明了她高兴的心情。
闵教授先坐到了宽敞大厅的矮桌前。
“先喝杯茶吧。坐在这个地方望着庭院的感觉真的很好。”
“如果允许的话,我帮您准备茶。”
尴尬地坐在那儿等长辈准备茶是件丢人的事,珍京连忙起身。
“厨房有干活的阿姨。”
闵教授没有硬拦着,表示了她对儿子带来的女朋友是真心欢迎。
“知道了。”
珍京笑着欢快地跑向厨房。闵教授和贤国同时注视着她乖巧的背影。
“看起来挺可爱,又勤快。”
“如果珍京现在听到您说的话,她必有话回您。”
“什么话?”
“脸蛋儿漂亮的我还灵巧。”
“真的?哎哟,真灵巧。说那种话一点也不害羞?”
“只在我面前那样。完全准备给我洗脑。刚才还跟我说脸蛋儿漂亮的性格不好,自己是性格不好所以才长得漂亮。”
贤国一五一十的把珍京的无端主张告诉了闵教授。闵教授哈哈笑出了声。
“看你那样子好像已经被洗脑了啊?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
“哎,被发现了?”
贤国也露出了笑容。珍京拿着茶盘从厨房出来了。
“阿姨准备了梅花茶。”
透明的玻璃壶里盛开着淡粉色的梅花。含了一口在嘴,南道的春天在嘴里哗的散开。贤国满意地笑着看了看闵教授。
“是适合春天的茶。”
平时不善于表达心情的儿子,喜欢也不说喜欢,讨厌也不说讨厌。现在却温柔的笑着说好。闵教授像心中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和贤国对视后,又马上转头看珍京,像是想要避开贤国的眼神一样。
“晚上就简单准备了火锅,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啊,一定特别好吃。我非常喜欢火锅。”
珍京开心地笑起来。
“我在洛杉矶上学的时候,有家豪华的日式海鲜餐厅。”
“Fish Tail。”
贤国和闵教授同时叫出来。珍京瞪大了眼睛。
“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妈妈在洛杉矶活动了很长时间。”
贤国解释道。只不过是大家都喜欢同一家餐厅,气氛变得异常融合。
“Fish Tail,很不错吧?东西也很好吃,是吧?”
“那里的海鲜是最好吃的。对吧,妈?”
“我也那么觉得。今天一大早和家政阿姨照相顺便就在水产市场买菜了。海鲜真的特别新鲜,味道应该不错。”
“真的好期待。”
珍京坐在大厅地板上被尽收眼底的庭院所吸引。
“坐在这,感觉像在姨妈家一样。”
“是吧?我选这个地方也是因为和黄作家的家很像。春天观花看草的乐趣是不可少的。”
淡雅的庭院内开满了各色各样适宜的杜鹃花。樱桃花下的晚桃。一片紫罗兰的旁边伸展出一株紫丁香。
“这种阳光灿烂的春天里女人像是要走桃花运。最近总是想拍花,特别是开得灿烂的花……从没想过要照像花一样柔弱虚无的东西。”
“说实话,伯母的作品有种强而有力的感觉。”
听着母子间对话的珍京,想起了挂在贤国卧室的大幅黑白照片。
那个会不会就是伯母的作品呢?伸向远方的铁路,终生不得见的距离,两条平行深远的铁道意味着怎样的旅程呢?
“我哥哥工作的树木园也有很多枝叶繁大的花。”
闵教授和贤国看着珍京。
“叫中国庭院的地方种着数万朵牡丹和芍药。5月去观看的话直接就被迷倒。越过一个山丘后就是成片开放的杨贵妃花。下个月您可以去观赏,照片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有数万朵牡丹和芍药?有那种地方?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那种树木园。”
“是封闭的树木园。”
光是想象就能感受到那壮观的景色。闵教授感叹道。
“原来如此。什么时候介绍我去吧,我也想照些照片呢。”
“那您下个月跟我姨妈一起去看看吧。姨妈知道路,可以开车去。”
“您先定好时间的话,我和珍京可以带您去。”
“你是个大忙人啊,我可不想给你添麻烦。我可不希望你为了我抽时间。”
“事实上想拿您当借口和珍京约会。”
珍京用拳头狠狠地打了他的后背,闵教授也瞪了他一眼。
“儿子啊,恋爱后变得厚脸皮了啊。”
她站起来了。
“慢慢上菜,怎么样?不用去别的地方,就在这儿吃吧。”
“太好了,很有雅致。”
想要帮阿姨准备站起来的珍京被闵教授按住了肩膀。
“你就坐着吧。客人太勤快,主人都不好意思了。就准备好的装到盘子里而已。你就多看看一会儿见不到你就不得了的人吧。”
“老妈果然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闵教授哈哈笑着走进了厨房。这次,珍京和贤国的视线跟着闵教授的背影去了。贤国扭过头拿起了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像是要咽下卡在喉咙里的疙瘩一样。非常小声地说道。
“这还是第一次。”
“嗯?”
“我妈第一次叫我‘儿子’。以前都是叫我‘张常务’的。”
只不过叫了声儿子,三十四岁的大男人却鼻头一酸,这是为什么呢?
血浓于水吗?还是那个母亲想起了遗忘儿子的那三十年呢?
背后珍京轻叹了口气。
“啊,蝴蝶。”
贤国连头都没回直接说道。
“是黄蝴蝶,珍京。”
“要是白蝴蝶怎么办?”
珍京嘻嘻笑着逗贤国。
“这世界上所有蝴蝶都是黄色的,你不知道吗?”
“从什么时候?”
“从昨天开始,我全部涂上了黄色。”
珍京呵呵笑了。贤国也笑着回了头。杜鹃花丛间煽动的小小翅膀就是鲜明的黄色,不必特意上色。
珍京向着蝴蝶方向伸出双手,轻声喊道。
“来这里,蝴蝶。来吧。”
珍京虽是玩笑话,稀奇的事,幸运的黄蝴蝶像是听懂了珍京的话,向着珍京飞来。不知伸长的雪白双手像玉簪花,还是因为她身上散发的花皂味道,在春天漆黑的夜空下来回转了几圈后,神奇地落在了珍京的手掌心。
“妈呀,怎么办?”
珍京吓了一跳,小声叫道。回过头看着贤国不知道怎么是好。贤国也吓了一跳,伸长脖子瞅着珍京的手掌,下巴垫在珍京肩膀上小声念叨。
“哇,蝴蝶听懂你说的话了。
像是看着奇迹一样,一只黄色蝴蝶并着翅膀停在捧起的手心。珍京和贤国生怕蝴蝶飞走,都摒着呼吸,不敢出气。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一样,在珍京的手中暂时收起翅膀平静地休息着。
“抓到幸福了。”
“不是抓到的,是幸福自己找来的。”
“它没飞走,静静地在这啊。”
“还是第一次见。”
“我也是。”
这时,闵教授从厨房里拿来用软红柿酱做的蔬菜沙拉,看到两人亲密的样子不禁停住了脚步。
闵教授放下托盘,拿起家中随处可见的照相机对准了并肩向着同一方向的贤国和珍京。
镜框中奇迹般收起翅膀停在人类手中的蝴蝶。看着因为象征幸运的黄色蝴蝶停在捧起的双手中而微笑的珍京,还有,在她的肩膀边摒住呼吸看着向他们飞来的小奇迹的贤国。他们周围绕着让人敬畏的沉寂,如同一幅和谐的画。
这是一个完美的瞬间。刹那间成为了永远,所说的就是这个吧。机械地像是被什么迷住一样,闵教授疯狂地按下了快门。
只不过几秒,却是终生想留下的美丽青春,相爱恋人的瞬间。
不知道是照相机快门声吓倒了蝴蝶,还是厌倦了一直停留在同一个位置,蝴蝶从珍京的手中扇扇翅膀,留下了微弱的波动,消失在暮色杜鹃花丛中。
这时,两人才发现拿着照相机的闵教授,珍京和贤国同时向厨房望着大笑了起来。美得落泪,美得凄凉。闵教授再次将两人留在了镜框中,想要永远绑在记忆中。
按下快门的闵教授也笑了。
“你可要抓住了,儿子。”
闵教授心里暗自说道。幸福就像变化无穷的蝴蝶,虽然可能如奇迹般主动停在手中,也可能轻易地飞走,永远也是虚无的瞬间。
“您这是侵害肖像权。”
贤国笑着站起来。把闵教授放下的托盘拿到了餐桌上。
“我不公开,别担心。”
“啊,亏了。本是模特出道的大好机会。”
珍京笑着递盘子。贤国用下巴顶了下珍京的腰。
“模特?少做梦了。只许在我面前装漂亮。”
“不是装漂亮,是本来就漂亮。”
若无其事回答着的珍京意识到旁边还有欢笑的闵教授,害羞得眼睛突然深陷了下去,小碎步赶快逃向了厨房。
“好好过。”
贤国看了看闵教授。不是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而是想问突然那么说的理由是什么。
“一生的时间不懂得相互爱护,顺着自己的意思做喜欢的事,总是说下次再,下次再,最后没做成的事可不是一两件。不要到时候后悔,珍惜现在的每一个瞬间认真生活,认真恋爱。”
“妈妈的人生观和珍京的人生观很像。她也是重视当前的每个瞬间,认真对待现在的身边人。”
“张常务,认识那么漂亮的女孩是你的幸运,希望你一直幸福。”
“我也是那么想的。”
不分离,不伤害对方,不抛弃幼小的孩子离开。虽然想念却不得相见,连想你的这句话都是罪,忘记想念过生活。他决心不这么过自己的人生。
餐桌差不多都摆满了。大家都坐到了桌前。
“喝杯红酒,可以吧?”
闵教授从房间里拿出一瓶白葡萄酒。
“今天是个好日子,来喝一杯。”
连同家政阿姨一起,四人举起了酒杯。愉快的晚餐结束时,黑夜已经笼罩了整个庭院。
“两个人打算结婚吗?”
闵教授忽然问起来。递咖啡的珍京脸上泛起了红潮,贤国果断地点了点头。
“只要她愿意,明天就想结婚。”
“我听说两个人认识才差不多一个月,这么快就到了这个程度啦?”
“母亲大人,您要想想您儿子的年龄。我不像她还可以有时间捉摸。”
“我们张常务着急了啊?珍京你怎么想呢?和我们张常务一个想法吗?”
低着头的珍京害羞地抬起头,看了眼竖起耳朵的贤国。
“说实话,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想法。”
“嗯,理解。现在才二十三,年龄相差也很大……问这个还太早了吧?对不起啊。”
“但是我很喜欢和贤国在一起,真的很幸福。看到他就想笑,无论何时,分手的时候很舍不得。如果以这种心动的感觉过一生该有多好啊?如果说要结婚,那么这个婚不和别人,而想和贤国结。”
“谢谢你这么说,公主大人。”
紧张的心情如绸缎般舒展开。在闵教授面前,贤国在珍京的脸上轻轻一吻。珍京像脸被烫了一样抖了下。
“啊,真是的!弄得人这么不好意思。”
“你不是说不喜欢绅士吗?为你变成野兽。”
“我什么时候说过?”
脸红的珍京站起身来,害羞得不知所措,拿着要用的糖罐跑向了厨房。
贤国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坦露自己感情,连闵教授也是第一次见到儿子这样,惊讶地愣了好一阵才蹦出一句话。
“烧得火热啊,真够吓人的,儿子。”
“就像火红的熔岩吧。”
贤国向着珍京逃跑的厨房,嘴里念着。
满得就要溢出的熔岩找不到机会才更是问题。眼看着就要爆发了,可这单纯的小姑娘却再也不给机会。这可怎么是好?要像老虎般阻拦住忙碌于上班、上学的小情人才能牵次手。
啊,贤国的叹气声像是要震裂大地般沉重。
“不要再咬了,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