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掌柜“啧”了一声说:“这不,棍棒底下出孝子嘛。咱以前不也这么过来的嘛。以前师傅更狠呢,抽手心都不能退缩的。他算好的了,没赶上那年头。”
“你省省吧。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瞅你那德行,麓山在你手上能有这样的礼貌,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这事,就此翻过一篇。麓山,他要敢再提这件事打你,你跟叔说,叔当着你的面拔了他的裤衩,抽屁股给你看。”
麓山一个劲地点头,眼神始终不敢朝钱掌柜看去。
钱掌柜无奈,坐了下来,抽起旱烟来。
“好了好了,麓山今个儿第一次上门,我做东,咱午饭去外边搓一顿,就去城南旧楼吧,那的杭帮菜算是一流的。你们一晃好几年都不回镇上,多常常家乡手艺吧。”
说着,三人就往城南旧楼走去。
城南旧楼坐落在城南的中轴线上,不论商铺还是住宅都以它为中心向四周拓建。从不远处的龙山山脉上往下看去,旧楼的院落就像是一座八卦镇邪图。
旧楼已有百年的历史,早年间有着整座镇中最大的戏台,文人墨客高雅之士每逢路过此地都会前去卖弄风骚。
镇上的百姓为能去咸亨旧楼看上一场戏会花上半年的积蓄,不论是梨园的门生还是草班的戏子都会把登上这座戏台演出作为人生最辉煌的一页。
但旧楼还有过一事,那就是老七的事儿。由于闹过那时以后,旧楼被停了将近快要三年,这会儿重新装修重新开业。其实,向金彪自个儿也有些用意,他懂这里面的门道,他想实地去瞅瞅,究竟是不是老七从中作的梗。
可刚到门口,被拦了下来,说是中午不开放,非得等到晚上。钱掌柜便只好辞了向金彪,带着麓山回到自个儿的院落里去,晚上再来一聚。
钱掌柜进了屋子,就躺在睡了一个晌午觉。麓山见掌柜的不愿意搭理他,就在院落里自己练起了功。
只见麓山耍得枪棒那是可生了得,根本无法看得到枪棒的踪影,就剩一抹红色的枪缨在空中迅速掠过,一板一眼都使得那么潇洒伶俐。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一个后空翻双脚落地的刹那将手中的枪刺入面前那破旧的水缸的腰杆子处,走进了仔细瞧瞧,水缸完好无损。
可就此时,麓山的右手再次用劲如同扭动门把手似的,随即把花枪拔,水缸在刹那瓦解的支离破碎,有的还成了粉末,随风飘散开来。
好一会儿,钱掌柜才起来,坐在院落里,眯着眼睛看见自个儿的徒弟能有此般本事,将木质的花枪耍得跟铁做的一般,心里乐得开出了花儿,但脸还是绷着的。
躺在躺椅上,翘起二郎腿,从腰间掏出烟枪来,抽了几口,也不讲话。
“掌柜的,有句话呢一直憋在我心里,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啊。”麓山趁着休息的片刻,拿来一大碗的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用毛巾擦拭着脸上的大颗大颗滑落的汗水。
“那就不要讲了呗。”
麓山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哦这个字眼被他压进了喉咙里,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疏开眉间的皱纹,朝远处的山上望去。
在操练声中,暮色渐渐四合。师徒两人趁着天色已经泛黄,闲庭信步地向镇上赶去。相互之间边走还边对着戏,手上来回比划着动作,让过路的人都聚焦了目光,以为要是干仗。
刚落下脚,走进餐馆里来,钱掌柜脸上就没了血色,一脸的铁青,像是被定格的画面,愣在那儿。
“你看!”
钱掌柜伸出手指向正厅堂前高墙右侧挂着的一副黑白相片,朝麓山说到,随着他指的地方看去,突然,麓山愣住了。
“这…这…这不是……”
麓山瞪圆了眼睛,像是被雷电给击中了似得,一动不动的杵着那儿,下巴都快要掉地下了,呼吸这会儿都像是缓不过来。
钱掌柜微微点了点头,又在向金彪的耳畔嘀咕了几句。
黑白相片上挂着的那人,正是昨个儿在荒山遇到的死尸,也是那天请他们过来看戏的村长。这回,钱掌柜心里比麓山更清楚,这人已经死了有三年了。
麓山的双腿开始不听使唤的抖动起来。
“掌柜的…”话还没撂下一半,钱掌柜立马伸出的手掌放在了他的嘴巴前拦住,让他不要说话。向金彪转过头来轻声地朝钱掌柜说了句:“我去去就来。”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正当俩人像块木头似得杵在那儿,餐馆的老板娘看到有客人来,便迎了过来。
钱掌柜见有人,赶紧收了惊讶的情绪,拉了拉身边那个已经满头大汗的徒弟,跟着进入了餐馆里。
“客官,就两位嘛?”
钱掌柜在脸上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来说:“三位,随便弄个两菜一汤就行,记住,别放辣,我们是唱戏的,怕伤了嗓子。切记,切记哈!”
老板娘点点头,只是愣在那里不走,盯着麓山从头到尾看着,钱掌柜有些疑惑,转过头来才发现,刚才光顾着说话,哪曾想身旁的他居然还是痴呆的表情,眼神中带着恐惧。
伸出手狠狠地拍在麓山的后脑勺上,他这才回过神,瞪大了眼睛瞅着,可就突然间脑袋里就像是短路了似的,应声道:“嗯,是的,切了嗓子!”
钱掌柜指向门口厅堂前那黑白相片问道:“对了,姑娘。堂前挂着的想必是您家亲戚吧。”
“是的,是我爷爷。走了有三年了吧!咱酒楼新开张,这相片还没动过呢,改明儿就收了,免得不吉利。两位客官里边坐。后厨,来俩炒菜再加个番茄蛋花汤!”
老板娘匆匆地朝屋里走去,心里有些疑惑,今天怎么来了这俩个神神叨叨地客人。
可麓山听得老板娘这话,双腿抖动得根本停不下来,似乎放上一台缝纫的工具都能给你织出一匹布来。“掌…掌…柜…柜的,撒…撒年…”
“三年!”
钱掌柜撂下这两字后,就伸出食指贴在嘴上,发出一个轻声地“嘘”字来,心里也不禁咯噔一下。
麓山虽说是坐下了,可双腿抖动的越发厉害,使命掐着自个儿的腿,边掐边对自己的双腿讲:“抖什么抖,你不知道抖腿穷三代嘛!”
“掌柜的,难,难不成……那人借尸还魂了?”麓山连头都不敢抬一下,虽说整条街都是灯火通明的,但他仍旧害怕的直喘大气。脚已经不再抖动了,可是手和讲话的声音却又不听使唤颤抖起来。
钱掌柜想了想,从腰间掏出那杆烟枪,点着了塞进嘴里,猛咀了几口,吐出的烟吹在麓山的脸上,麓山觉得很是呛鼻。
正在这时,向金彪从屋外走了进来,表情很是凝重的看着钱掌柜,默默地点了点头,轻声细语地说:“去吧!”随即,转身又走了出去。
钱掌柜心领神会般地朝麓山说道:“敢不敢现在跟我再去山岗上一趟?放把火把它给烧了,我见着就来气!若要不烧,缠着我们一辈子咋办?!”
麓山瞧见钱掌柜既然如此说了,自然也不能怂,反正两人一同前去,有个壮胆的,点点头。
还没等上菜,麓山就畏畏缩缩地跟在钱掌柜的后面就一同打着灯笼前往荒山。
从镇上到荒山需要逾越好些座山峦,有的山坳处有人家,还能看见些灯火,但有的山坳却是阴森至极。
凭借着灯笼的微弱亮光,两人哈出的呼吸在空气中形成一缕缕雾气,秋冬的季节虽说并不是很寒冷,但在这样的气氛下,两人还是蜷缩起身子骨来,一前一后的走着。
“掌柜的,其实昨个儿,还发生一件毛骨悚然的事儿,大伙见你下了禁言令,都没敢说话。”麓山小心试探地说。
“这就是你下午问我当讲不当讲的事儿吧?”
麓山连续点了好几下头,发出好些个嗯字来。
“那你就说说呗。”
那晚上,戏班那个小生麓山遇到的,这不后台有规矩嘛,上妆以后就不能开口讲话,因为唱戏的大伙儿都明白,这荒山野岭的,和你对话的那个,究竟是人还是什么。
显然,那晚上麓山忘了这茬。刚搭戏台的时候,村里是有那么几个孩子来凑凑热闹,在戏台上来回蹦来蹦去,戏子们也不大在意。等到锣鼓声敲响之后,这些个儿童嬉戏的声音也随之消失,各家的大人们都会领上孩子回到家中。
麓山正拿着镜子将眉目掩去,突然透过镜子看到自个儿的身后有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孩子正趴在地上看着他化妆,麓山笑笑说:“你怎么还不回去?要唱戏嘞。”
怎料话音刚落,那孩子就从镜子里面消失不见了,赶忙转过头去,发现空无一人。就这样,麓山吓得镜子都掉地上了,碎成好些块。
麓山吓得两腿发软,寒毛从脚跟直窜发梢。冷不丁地打起寒颤来。正当此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你曾经教过他们的招数,便立马转过身子来朝刚才那“人”趴着的地方,就是一口吐沫,大骂道:“滚,竟然敢来玩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