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兴阳的脾气也越来越大了。如果他要的东西马上找不了,他会发火;如果他说走哪里去,立马就得走,稍慢了一步他会发火;一起搬家里的什么东西到哪里去,如果没弄好,纵然是他的错,也会向潇潇发火……潇潇不明白,日子好过了,他的火从哪里来?为何就那么的多?由此潇潇的心里留下了一层阴影。每次林兴阳喊做什么,她都怕怕的,怕他生气发火。真想同他大吵一架,可是她真的不想家里有什么不快乐,如果自己的忍让能换来家里的和谐,哪怕是表面的也好。况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去吵闹呢?她要让女儿感觉到快乐。只是,潇潇很苦闷,心里的委曲不知向谁说。妈妈不能说,朋友们不能诉。只能承受着这种不快,有时会向女儿发火。可望着女儿纯真的笑脸,她又会更加的委曲难过。
望着装修考究的新房,望着那辆反射着光芒的小车,潇潇却快乐不起来。她开始怀念那段林兴阳刚刚追求自己时的时光,怀念他们刚结婚时的贫穷日子。虽然清贫一些,但精神上是如此的富有。
现在的林兴阳,每个月把钱交给潇潇,其他事就不过问了。好像拿钱回家就完事大吉,再没自己的事。有时潇潇会说他几句,但每次换来的都是林兴阳的不高兴与坏脾气。次数多了,潇潇再不多说。那些短信交流的日子也不存在了。潇潇觉得自己也变了,再没有生活的激情,再没有力气去争论。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会回想林兴阳的好,以此来宽慰自己。
其实林兴阳还是好的,至少每次她生病不适的时候,他会尽心的照顾自己。他也是爱这个家的,只不过他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情感的男人,一句温暖的话语,一个温暖的拥抱,他都不会。也许从小缺少那种实实在在的父爱,在那样的家境下长大的缘故吧?
相爱容易,相处难。潇潇想过要找回那些快乐的时光,但她知道走失的不可能回来,只是尽量的去把日子过好吧!她知道这样的情况,自己也有责任,没有当一个好妻子,没用自己女性特有的温软细语去浇灌爱人那颗本就有些凄凉的内心。人们爱说:人后教子,床前教夫。平时林兴阳不说话,自己不一样不说吗?如果多交流,相信林兴阳也会乐意听的。只是自己沉闷着,把所有的不满与不快都压抑在内心。一个男人能怎样去细心的聆听呢?
八
黑夜笼罩着大地,节能灯散发着刺目的光芒。潇潇把自己丢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播放着漫长的韩剧,林兴阳说这种剧情是垃圾,是傻瓜看的。潇潇知道很多女人都是喜欢看的,特别是爱幻想的女人,总希望剧中的女主角是自己,让那个英俊的男人来好好的疼爱。林兴阳不懂,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潇潇就是靠这种无聊的剧情打发无聊的时光。
望着窗外黑黑的夜,无边的寂寞与感伤包围在四周。林兴阳又去应酬了,这又注定是一个等待的夜晚。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潇潇没有习惯去等待了,只是亮着客厅的灯,独自陪着女儿去睡了。她有时会赌气,专门不开灯,让林兴阳的内心感到一丝恐慌,也是想以此让他注意自己。这么些年,不管林兴阳回家多晚,她不去问他干什么了,也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哭闹,赶着男人睡沙发。她觉得这样做太可笑了,伤了和气还惹自己一身闷。朋友们说男人是犯贱的,不打不骂不舒服,惯着了容易变坏。现在看来是这样吗?有时潇潇会问林兴阳,是不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有一天你会不会自己把自己玩丢了?林兴阳此时都会笑着说,你说的我懂,我会没分寸吗?在朋友们面前我都会夸你,说自己有福气娶了一个好老婆。虽然平时我没有像别的男人那样甜言蜜语,用心呵护你,但内心一直深深的感激着你,可不要多想,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
这一点,潇潇相信。林兴阳不会寻花问柳的,虽然有时他晚归自己会胡思乱想,但那都是一瞬间的事。如果哪天他真变了,潇潇也会立马转身离开的,绝不原谅。她对爱情的忠贞,不允许有些许的背叛。林兴阳也懂着她的想法。虽然男人都是喜欢偷腥的,但很多男人也是有贼心没贼胆,谁愿意把苦心经营的家拆散呢?那些风尘女子只不过是图钱,一旦你穷困僚倒,比兔子还跑得快,唯有那个支撑你走过风雨的人才能共甘苦,但凡聪明的男人都懂得这点。
夜深了,潇潇回忆起与林兴阳的点点滴滴,还是温暖而温馨的,这么些年,尽管有时委曲,但潇潇从没后悔过嫁给了林兴阳,选择了就不后悔。婚姻没有错对,只有适应与经营。
潇潇决定改变目前的现状,从自己做起,再不能让婚姻如此平静平淡了。
现代社会,女子不能靠男人养活,潇潇有一份自己的工作,收入也够养活自己,虽然比不上林兴阳那般的高,过不上富裕的日子,但也够支撑自己走下去了。这些年,回想,家里的一切还是林兴阳的功劳多。凭自己的收入恐怕一辈子也住不上房的。这一点潇潇感激着。
其实,女人的苦男人能明了吗?女人忙碌中看不到成绩,这是很多女人郁闷的地方。有时家务活男人是不愿意做的,他们说这是小事,是女人做的,其实只不过是懒惰的表现。女人说累,他们说天天做点家务活累哪儿去。可让他们做又不愿意,这种矛盾的体现让女人哭笑不得。
潇潇不愿意做一个怨妇,她要做当代社会的现代知识女性,活出自己人的精彩,不要整天依着男人像个小女人一样的凄哀。那样子,林兴阳只会瞧不起自己。女人的美来自自信,女人的美来自工作中透出的那份干练,女人的美来自居家时的那一份柔顺。做一个美丽的女人不难,关键看你愿意否。
夜淹没了寂寥的内心。潇潇关掉电视,独自回房睡了,她要做回自己,不为谁,只为人生不留遗憾。
客厅的灯光还亮着,那是不灭的爱火,这一生会温暖着林兴阳,温暖那些夜归人。
生离痛于死别
引
人们常说: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是生离死别。
可是,在她走过来的道路,所经历的事情都远远比这更为痛苦……
她是一个异常聪敏可爱的少女。
她历尽艰辛,刚刚认清了一个男友,正准备把她满腔的痴情,心里的话儿向他倾吐的时候,他却长眠在祖国的大地上了!而且,他是那样地不理解她,甚至把她当做杀害她的凶手看,这在她洁净美好的心灵上,终究造成了千古遗恨。
他竟然不能接受,生前也没有得到这个少女初恋的吻……
遗恨,会使人丧失事业心和挫败革命斗志;遗恨,同样也能够使人痛定思痛奋起抗争挺胸战斗,去迎接光明,去创造未来……
初恋的吻,是纯洁的,是铭心刻骨的!
一
朱小莉今年算是中学毕业了……
她毕业的这年,正好是文化大革命进行的第三个年头。这时候,所处的县城正在进行一场清理阶级队伍的人民战争。她由于年龄小,加上她在运动中介入的是革命左派组织,没有上山下乡到农村接受再教育,反倒被作为特殊的照顾对象,被留下来参加这史无前例的颇有点搞得人人自危的阶级斗争。
她像所有幼稚单纯的青年人一样,在运动中敢作敢说敢冲,不论是在小组同敌人的小交锋中,还是在大会斗争台上同专政对象进行面对面的揭发批判,我们时时看到她激动的谈吐,仇恨的目光。总之一句话,她是一个恨多于爱的姑娘。在激烈的路线斗争风云中做到了——刀山敢上,火海敢闯!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随着她年纪的增长和岁月的流逝,她似乎渐渐沉默了些,也好象领悟到了什么东西。其具体原因是在清理阶级队伍的过程中,她发觉了除“叛徒、特务、死不改悔的走资派”等二十二种人外,还有什么特嫌分子、阶级异己分子、来历不明者、保守组织的坏头头,更普遍的是那“坚持反动立场”的家属……这些人越清越多,越理越复杂,不仅触动了整个社会,闹得满城风雨,而且还波及到了她的同学和老师……
她不得不开始认真思索了:
“世上哪有这么多坏人?运动到哪一天才能结束?”
起初,她在县“清办”,做材料员工作,使她有机会对这些被清理的人的证据有所了解;后来,不知何因又被调去专案组地协助做记录,便使她有机会对这些清理对象的原由进一步了解。今天,她突然接到通知,要她到群众专政指挥部接受一个特殊的任务。
“小莉,您好?……”
还没有走进群专部的大门,一个满面红光,精神焕发,生得粗眉大眼的中年男子已向她走了上来,像亲人久别重逢一样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使她感到亲切,更使她感到温暖。
这人名叫孟大彪,顾名思义虎气的意思,外号人称:“专政大王”。
孟大彪在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是县城造反派组织的发起人之一,和一个姓贾的人最相好。由于观点一致,在红卫兵运动从学校杀向社会“破旧立新”的时候,孟主动接近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他成了她的战友。县革命委员会成立时,他当上县革委委员,兼任县群众专政指挥部的负责人,他的朋友贾X则当上了县委委副主任。在她被留用的问题上,他是帮了她的大忙,他同她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关系,颇有好感。
“几个月不见,你晒黄了!”孟大彪像自己的兄长似地拉了她的手,把她看了又看:“看见您现在这个样子,又使我回想起我们在运动初期并肩战斗的日日夜夜……”
“老孟”,她抽回了双手,信任地注视着她:“我喜欢直率,听说又要让我接受新的任务了,是吧?”
“这个……”孟大彪用手抓了抓后脑,然后有些难为情地顿了一下:“这叫我怎么说呢?……”
“你这个‘响当当,硬梆梆’的左派怎么也学起虚伪来了?”她像小妹妹对大哥哥那样在他背上捅一拳:“老实点!是不是又听到我的什么闲言风语了?”
他没有及时回答,他让她走进办公室坐下,他又给她挑来了二个鲜艳的苹果,泡上一盅茶,这才不慌不忙向她解释道:“你猜谁了!不过,我以为这是谣言。”
“啥子谣言?”
“说您这次参加周明案件的调查时,态度暧昧。”
“啊”,小莉心中动了一下:“原来是因这件事,你有啥看法?”
“我的看法吗?”孟大彪哈哈大笑一阵:“当然还是相信你!尽管,我们晓得周明这个家伙从前做过你的老师。”
“你们打算……”小莉有些焦急。
“我和主持县革委常委工作的贾主任已经定下来,把你抽到第一线来!”孟大彪边说边留意观察小莉的反应:“去审讯室负责,跟周明做面对面的斗争。”
“老孟,这……”小莉显然是感到了压力。
“这是领导的决定。”孟大彪的态度变得格外严肃起来:“我们希望你能够用事实来回答领导和同志们对你的信任。”
“可是……”小莉还想分辩什么。
“小莉,甭推了吧!我们相信你!”孟大彪又哈哈大笑起来:“古人讲,好钢放在刀口上用啰!做为一个老造反,自然要站在阶级斗争和风尖浪口上!再说,周明一案影响很坏,他反对新生的红色政权,干了不少坏事,至今党内党外阻力不小,弄得我们迟迟不能将他的矛盾上交。其实,这些你都了解,确实应该对他严肃审理啊!”
“严肃地进行审理?……”
小莉喃喃地自问了一句之后,独自沉思一会,缓缓地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心情沉重,若有所失,心事重重地向关押周明的方向走去……
二
审讯立即开始进行了。
小莉由两位同事陪同,跑马观花地看了看周明上几次的讯问记录,眉宇间出现了明显的不快和烦乱。她暗暗地埋怨起来:“这样的审讯究竟有多大的好处?为什么偏偏要轮到我来处理这样的‘一个令有头痛的案子’”?
说周明的案子是头痛的,小莉是有一定依据的:他之所以被抓进群专部,罪名有三,一是因为他在召开三忠于大会时,主席台上有领呼“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时他低头看报,没有举手。二是因为他在由贾X主持的批判会上,有人指责那些走资派一惯“只抓生产,不问政治”,是反动透顶的坏人时,他即在台下讥讽了两句,“下这样定论的人未毕就是浑身发亮的马克思主义革命家”。三是因为他知道那个贾X在文革初期曾利用武斗的混乱,亲自将一个老干部(当然也是挂了走资派名的)以关怀为名,投毒致死,而他又居然冒天下之大不违,在县革委成立前夕,以写信的形式向上控告,不料这封信落到了贾X的顶头上司手中,于是一项“诬告革命造反派,为服毒自杀、自绝于党和人民的走资派翻案”的罪名落到了他头上。三者合一,将他划为现行反革命分子,对他实行了群众专政。尽管有人对此案反对提出异议,但他还是成为全县在押审查的重点人犯。可是从调查的结果来看,他自幼出生在一个家境贫穷的人民教师家里,文革前是一个优秀的共青团员,对待教育事业忠心耿耿,从未犯过任何政治思想性的错误。只是在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他对许多新鲜事情看不惯,特别是对贾X所操纵的那个群众组织的作为很反感,加上他对贾X的继续揭发,于是便接二连三地惹来了横祸。单凭以上的问题来讲,根据中央有关指示来看,似乎一时还难在定罪,更何况县革委内部,还有分歧看法,所以要长期关押或移交给县公检法军管会立案就更困难。更可恼和不幸的是,事情如今已成僵局,竟有人又说她对周明的案子态度暧昧,再加之有人竟然讲这是领导和同志们对她进行考验,这叫她如何回避这矛盾才好啊!?……
“周明不是罪犯,至少也算有严重错误,对他进行审理大方向不会错!”这是她内心的结论。
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她和两位同事交换了一个眼色后,立即向站在门口执勤的四个管理人员下达了命令:
“提周明!”
少顷,周明出现在门口了。
按实际年龄讲,他今年最多不过二十五岁,但是由于精神的折磨的近一年的关押,他显然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得可怕。他穿的灰布衣上留下了斑斑的血迹,头发老长老长,如果不是那一抹明显的黑胡须摆在鼻唇之间,人们倒真要怀疑他是不是一个男人了。要谈唯一未变的倒是他那对明亮好看的大眼睛,它依旧那么有神,那么自信,那么放光,似乎是两颗嵌在夜空中晶亮的星星……
以上,这是朱小莉离别老师三年来获得的第一次形象。
看见他,她怔住了,心里不由一阵辛酸,不知是由于是同情,或者还是念师生旧情,她竟停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开始审讯。
审讯颇有点反常,是这样开头的:
“周明,你知道今天是谁来审问你吗?”
“新的……”周明刚一张口,却又将双唇闭了起来,在以往,他往往挺胸昂首,据理申辩,使那些老的和少的审讯人员成了他的手下败将。然而今天他感到奇怪了,初进屋时将头偏向一边,等待着那打官腔(讯问姓名、年龄、出身、籍贯、犯罪的主要事实)常规讯问,但此刻不同往常,近乎奇怪,而且主审人的声音他好熟悉啊——她清脆、稚嫩、动听,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听起来还颇为愤怒的,但略一思索,也不难觉察这之中有隐衷之情。
“周明,回过头来!你听见了我的问话了吗?”
“你?……”周明猛地回过头来,目视着他的主审人一眼,好像从根本上怀疑她似的,便不更说话了。
“不认识了?”朱小莉的态度是冷冰冰的:“我过去是你的学生,现在是你的主审人,你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