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气里立刻带了一抹怀疑和兴味:“听来雪儿似乎挺熟悉这九阳酒的?”我不偏不躲回道:“是啊,从前和我一道的我师兄秀卿,他正是东卫的二公子,所以被他带着也在东卫宫里住过一段时日。”他和秀卿是见过面的,我不晓得苏凌尘有没有认出他来,不过与其让他埋着一段疑虑不如此时摊明白了讲。
他说:“哦?看来雪儿与东卫王室的人也应是很相熟了?”
我说:“相熟说不上,略知一二罢了。”
他温文一笑:“我听说东卫王室里有三位公主。世人皆道长公主若兰,能文善武,高贵典雅,;道二公主如牡丹,艳丽耀眼,热情似火;又道三公主像莲,清新脱俗,温柔似水。你道。究竟哪位公主更好些?”
怎么突然说起公主了?我略一思量,不怎么言语:“三位公主自然都是极好的。”
他啜了口热茶,又问:“那哪一位更好呢?”
我微微皱眉,想不通他怎么突然这样子:“在我眼里,三位都是好。不过我想在世子眼中,长公主无双该是最好的吧。”
他说:“三公主芳蓉精于医术,在东卫有神医之称,听说这九阳补酒也是她所研制。不知雪儿可有法子向她讨来酿酒的方子,也好让我为东卫洗清罪嫌。”
原来是为了方子。
我说:“只可惜我与三公主并无深交,不过话又说回来,三公主妙手回春,如果世子能找来三公主,想来陛下的旧疾也能一并根治了吧。”
苏凌尘听我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缓了缓:“不,父王的急症刻不容缓,要是从东卫请来三公主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今次我来,正是想请雪儿为我父王施以司命术,唤他醒来。”说了半天,原来他是想求我。我应当知道,每一次他主动来到我身边,哪一次不是要求些什么的?
“这一次阿雪只怕是不能答应世子了。司命术一个月内只能施用一次,在被世子带回常林之前我已用过一次,下一次可能就要等到下个月初十了。”我随意攥了个理由回他,昨日答应容风只要十日之内不再施用司命术,他便能将我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展现给我:“世子可还记得返魂一香?当初世子请方婉姑娘制的一瓶香,具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若说要救醒陛下应当不在话下。”
没想到苏凌尘这时候却移开了目光:“返魂香只有一瓶,我……本宫打算放作他用。”这是苏凌尘第一次在我面前用“本宫”自称,看来我今日一戳再戳,终于戳着了他的痛处。也看来容风昨日向我娓娓道来的一切并非没有可能。
泷秀宫外青葱一片,却没有半点花红艳丽的味道。
“娘娘,其他夫人都轮流去照顾大王寝宫看顾陛下了,咱们是不是也收拾收拾去探探陛下……”
陈玉华闭着眼睛拂开身边婢女递过来的茶,支着脑袋养神,道:“本宫不去,本宫才没有那闲情逸致去看顾那个老头。”“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本宫身体不适今日不外出不见客!”“是,娘娘……”
待婢女走远了,陈玉华揉了揉太阳穴,也转身躺下了。
我从帘后缓缓走出来,靠近矮榻的时候,她已经是差不多熟睡了。屋内香烟缭绕,正是一种能在无形之中使人熟睡的迷香。今日我来,正是想看看那些我想要知道的真相。对苏凌尘下手不易,但是陈玉华就相对容易很多。
我从指尖绽放一抹柔柔的白光,指尖刚要轻点陈玉华的额头,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外力捉住。抬眼一看竟然是一个不曾见过面的侍卫模样的男子。我心想那迷香作用很强,常理来说本应该没有人能逃过,吸入一点本没什么,只会让人觉得全身乏力,久而久之就会睡意渐起而无法抵抗。
我原以为这迷香对这个侍卫无效是因为他才刚吸入不久,可没想到他却松了手转而扯下脸上的人皮的面具,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来:“阿雪,你不是答应我十日之内不再用司命术了吗?”
竟是容风!
“我……”看着他有些受伤的表情,我说不出话来。并非我不信他,只是我宁愿自己去找出真相,而不是让别人来告诉我。
就像是小时候父母长辈总会教导我们要少走弯路,可是不知是好奇心作祟还是天性使然,很多时候人们总要在走过弯路之后才甘愿走回所谓的正途。我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就是如此,虽然说此时我的所作所为也不一定就是所谓弯路,我也宁愿靠自己走一遍。
我小声说:“我并不会带她进司命之界,我只是……想看看她的记忆。”
天启历二十三年,冬。
东卫无双公主疾病而逝的三日之前。
天上飘着冬雪。常林就地理位置而言,比东卫偏北了许多,所以这被雪也就来得早了许多。这储瑛宫里从一大早开始,天空就纷纷扬扬落了雪,不多时屋檐树梢就堆积了厚厚的一层,一片银装素裹。
这时候多数常林人就宁愿呆在温暖的屋里,即使是在常林王宫也是如此。可是远远的竟看见一个一身华服的女人身后跟了三四个婢女,越走越近。刚到储瑛宫的大门,这女人就命婢女们守在门外,自己缓步走进去。我和容风亦跟在后面。
转角过后就是苏凌尘所在的寝宫了,容风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捉住我的手:“阿雪,到时候在里面……”
他欲言又止,明显就是一副不希望我进去的样子。我冲他摇摇头:“容风,我今天是一定要进去的,不管我将会看到什么。”
储瑛宫内薄纱轻拂,伴着空气间的香烟缭绕,衬得四壁皆是一片祥和温暖。屋里的这香气就是我时常能从苏凌尘身上闻见的温润香气。站在门口半天我才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香气,可以鼓起勇气走进去。即使这里是我用司命术构筑出的陈玉华的过往记忆,而这里的人们并不会看见我们。
听方才陈玉华与宫女之间的只言片语,我稍稍了解到苏凌尘他因为常林王一个月前临时派任给他的许多事情,已经连续在储瑛宫的书房里忙了一个多月了。陈玉华进来的时候,正逢苏凌尘跟身边的小厮苏执吩咐了几句:“今晚就备快马,三日内应该能赶到东卫。”“是,殿下。”
苏执走出去的时候,刚好跟陈玉华擦肩而过。
苏凌尘一袭紫色深衣斜靠在矮榻上看折子,陈玉华进来福了福身子,柔声道:“殿下,这一个月来您就一直在书房待着,每日也就休息两个时辰——”
“你来做什么?”苏凌尘眼皮也不抬。陈玉华一下被噎住,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柔柔弱弱地说一句:“玉华只是担心殿下的身体,没有别的意思。刚才让厨房做了盅鱼粥,想给您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