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瞪大眼睛,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一点出乎我的预料,“你就是……王韫?”
这时候,任先生点了点头,可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我有些分不清。可明明在东卫苍南城的那一天,任坚和王韫是同时出现的。我眯了眼,这故事的前因后果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了。原想继续听他说下去,可是他却半天没有开口。于是我只好开口:“我猜,你是被那个外戚李家利用了,是也不是?”
只要前后一想,不难猜出这故事中的始作俑者以及最大的得利人,无异于就是那个传说中主战的李家了。
见我这么说,任坚自嘲地笑了声:“姑娘果然聪明。任家的传家之宝龙凤双刀,青锋与赤血,皆是传世的宝刀,李家原想暗中窃取,无奈任家戒备十分森严。于是只好来硬的,夜袭了任家,然后嫁祸于那时正做客于常林的白凤白子术。”
那时候任坚正跟着王渝作为他的独子王韫前往琼林宴,并没有呆在任家。可是,一夜之间,任家上下一百多口人便被满门血洗了,包括时年十九岁的任霜。当时赶到任家的任坚只来得及看任霜的最后一眼。
任霜虽是个会武的,可是原就是闲来无事才学的三脚猫功夫,自然招架不住李家暗中派来的十几个精于武艺的江湖人。当时任老爷拼死将她护到了最后,可还是没能躲过。倒在血泊中,浑身上下中了三四处致命伤的她只来得及将任家藏匿龙凤双刀的地址告诉他便去了。
“霜儿死前将双刀托付给我,即便只是完成她的遗愿,我也须将它护好。可是常林当时已不安全,任家一灭,平州城乃至全常林的兵家势力便全掌握在李家手中了。而且,当时他们已经盯上了我。”
拼死将分别装着青锋刀与赤血刀的两个木盒带出了常林,途中遭到无数的伏击。可在踏入白凤的那一天,任坚终是遭了毒手不得已被夺走了装着青锋的那一个木盒。勉强才从那一批追杀他的江湖人的围剿中脱身出来,力尽的他终于昏迷在半月坳。之后便遇上了凑巧从那路过的白子术。
之后的之后,便是我和容风曾经从赤血刀上看到的那样了。逃出常林的他,遇上了那个在他眼中有着任霜影子的白九……
之后——“你爱上了白九。”
夜风吹得一院子的柳枝拂动,原本这夜静得出奇,月亮也明亮得出奇。任先生也是,方婉也是,每次都是这样明亮得让我莫名有些心慌的月光,总觉得事情又会向着我不希望的那个方向发展。
望着任先生澄静无波的眼睛,我不知不觉说出这一句。
我原没有资格去评价其他任何人的感情,毕竟上一世,纵然作为一个公主我是如何风光无限,可是在那三个人的感情里,我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可是看着这样的任坚,我不自觉就说了那一句,不是疑问,而是连我自己也有些奇怪的肯定句。
任先生已经勾勒出了整个故事的轮廓。原以为会是个复杂的四角关系,没想到其实只是简单的两个人。
只不过,他们最初的相遇,就已经成了一场错误的开始。
年少的任坚为了保护青锋赤血,从李家天罗地网式的追杀之中苦苦挣扎。从常林到白凤的那一个多月,简直就如同一场噩梦。最后的那一次,他们用了毒。他拼着最后一口气从中冲杀了出来,最后还是体力不支倒在了半月坳。可是……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记得从前发生的任何事,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
是了,忘记了过往的他,就能更轻易地被李家的人利用。他们告诉了那个失忆了的韦昷一半真相,却也隐瞒了另一半,轻而易举地将矛头嫁祸给了白家。所以,当时被蒙在鼓里的任坚将白子术当作害死任家满门的仇敌杀死了。不过李家原本的计划本是将白家人全部杀死,可是任坚最终还是没有下手。因为他爱上了白九。
而现在,他是为了要救赎这份罪孽而特意寻我来带他回到这里,不惜以命一赌。他说:“若真要说我回来的目的,大概就是想要让兮颜她从仇恨中解脱出来吧。只要我死了,她应该就……”
我伸出右手挡住双眼,这月光真是明亮得刺眼,亮得我双眼一阵发酸。
“任先生。”
“姑娘?”
我轻轻说:“这原本不过一场交易,我只需将你带来便好,即使你在这个司命之界里丢了性命,命运也会照着在这里发生的一切继续运行下去。可是,如今我想再添一份交易。”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既然我已经明说了不管是何种结局我都是局外之人可为何还是要插上一手。
“三日后的阳平关一战,你若死了,那我便收回这场司命,抹去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姑娘,你!”“没错,你的条件是我不去插手这件事,那么你也得遵守我定的条件。你不能死在这里。”
我知道这个条件提得又突兀又有些不讲道理,可是那曾经深深镌刻在我身上的痕迹,却是我今后这一生都无法抹去的。曾经我在司命之界中吹起玉笛的那一刻,一种莫名的感觉告诉我,若非当初方婉在被我带进司命之界时已然只是一缕魂魄,否则她会受到司命术的影响而被困在时间的夹缝中永远无法挣脱。
而任先生不像方婉已经成了魂魄,被带进司命之界的活人若是死在了这里,就将会永生永世作为孤魂野鬼飘荡于世间。没有轮回没有未来,唯一与我不同的是,我是个表面上看起来与平常人差不多的死人,而他则很可能作为魂魄永远这么……
任先生的表情仍是沉静,可是眼中已经微微泛起波澜。我看得出他早有打算把命留在阳平关,打算一命抵一命地将原本欠了白家欠了她的那一命还给她。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去流露出什么,只得面无表情背过身去。
我在屋顶上呆坐了很久很久,期间想了很多很多事,从我与苏凌尘的相识相知开始,再到自诩是苏凌尘妻子的玉华姐姐的出现,之后的的故事如羽毛般片片向我飞来,有甜有苦,有酸有涩。然后,在一场冰天雪地之中,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因情而死,原本在我眼中应是理所当然。当时我可以那般决绝,为什么如今却见不得别人也因为这原因其实这世上多死一个人或是少死一个,现在对我来说应该都无所谓了才对。
我叹了口气。果然,阿雪,你还是太过心软了啊。
这颗心,究竟是芳菲的,还是师父所造出的阿雪的呢?
不知不觉银月渐渐西沉,东方虽还没有露白可我知道已经到了快破晓的时辰了。趁着容风还没醒,我得赶紧回暂住的客栈布置一下。容风与我相处的这一段时日,也让他基本有些摸清了我的生活规律。晚上不睡早上不醒,其实晚上不睡不过是因为一个死人已经不需要睡眠来补足精神,早上不醒也只是因为我有些爱赖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