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动口,撩起垂着的青藤,又忍不住回头看。我站在月光下,看洞内的人倒愈发不清楚。也不知为什么,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觉得这一回我肯定能记住这个男人很久。于是,怀着一种觉得做好人也能治疗记忆力的满足的心情,我独自踏上了回副营的路。
月光遍洒大地,凄凄惨惨戚戚。
当人在深更半夜荒山野岭再次被一枚短刀顶在颈间的时候,我想是无论如何也再生不出什么满足的心情了。只觉得做好人真是艰辛,而且无比苦逼。这一次我自以为准备充足,带了双份的伤药,纱布和一些其他小东西,甚至都还不忘给秀卿留信说在主营汇合,但是我却忘记带火折子,所以我只能靠模糊的月光来分辨架住我脖子的人到底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看着挺像是个人的。
这一次我不能像前一次那么镇定了,因为这人的功力明显和刚才那只三脚猫有着天壤之别,现下我真是有了性命之虞。
“呃……”我想着还是点说些什么,即便只是临终遗言也好,于是我泪眼汪汪道:“大哥,我只是半夜经过出来打酱油的,你……”
那人打断我:“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蓝衣服的男人,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这人声音低沉,不紧不慢,我听着也是颇耳熟……
我记得自从我重生以来,见过的人也不是很多啊,能升级到让我眼熟耳熟的级别的,应该数数也不超过十个。难不成……是我上辈子认识的?如此一搜索,反倒能拣出那么几个比较靠谱的人选来,于是我大着胆子问:“你是不是认识慕芳菲?”
显然对面这人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个名字来,猛然一顿。说时迟那时快,我只感觉到颈间寒光一闪——他收起了短刀,点起了火折子。
我暗吁一口气,刚才真是吓得我都快忘记自己是个活死人了。
火光照着眼前这张俊秀文气的脸,我差点泪洒当场。这人岂止是耳熟眼熟,简直是熟透了。他就是跟我相处了七八年的池若寒,飞羽军的一员大将,甚至可以说成是青梅竹马的了。
我真是恨不得狠狠给他一个拥抱。不过以我对他多年来的了解,我若真的敢,只怕我刚才侥幸没被抹脖子,这一会儿就是时候了。他看起来虽然像是文弱书生,也的确聪明有才华,可是脾气却是相当火爆,喜欢速战速决。可也难怪刚才夜里他会二话不说就挟持住我,毕竟是他一贯风格嘛。
我快速从他联想到飞羽军,池若寒很少会单独出远门,从东卫跑到这里来,那只能是两种解释。一种是他接了什么密令要他来这完成什么任务,另一种就是,飞羽军也在这里。难道……父王竟然真的派了飞羽军前来支援褚云军?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传闻褚云王上东卫借飞羽军,竟真的让我父王答应了。但是飞羽军中六大将从来皆是由我领导,由他人领兵只怕不那么容易就是配合好。“不会吧,东卫为什么要淌这混水?”
他抬眼,狐疑地看我:“你说什么?”
我顿时反应过来我不知不觉又脱口而出,于是赶紧否认:“呃,不不不,没什么。”
眼前这人皱着眉头看我:“东卫长公主的名讳是你能随便喊的吗?”
不过此时我却不便与他相认,只得含糊牵个关系:“呃……我和慕姐姐是三年前在常林认识的,她总和我说起你们,我便认出来了。”
他盯着我,神色不明:“那你怎么认出我的?”
闻言我欢快抬手指了指他的左耳:“慕姐姐说飞羽军六大将各有特点,比如你,长相呃……英俊,身材伟岸,而且最——最标志性的是你的左耳上有一颗镶嵌着蓝宝石的黑银耳钉。”我差点说漏嘴,想了想还是避开他的长相问题,免得又惹来杀身之祸。
他目光似在回忆,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凉凉笑了一声:“哼,她倒是会形容。”
是了,我从前见得最多的就是他现在这样凉凉的笑容,真是无比亲切。他看起来像是已经相信我了。于是我趁热打铁赶紧套近乎加自我介绍:“五……池大哥,我叫天雪,白凤国人士。你……你叫我阿雪好了。”
我趁机跟常林撇清关系,虽然我刚才的确提到我“曾经和芳菲在常林相识”,但是现下出现在雾山山脉,大战在即,搞不好还会被当成奸细,还是能撇清多远就多远。
话说回来,我虽然很想要了解一下我这接二连三被顶匕首的原因,因为我知道罪魁祸首就是远处山洞里躺着的那个,但是我还是不想因为我一句无心之语害了那人性命,毕竟我不知对池若寒来说,那人是敌是友。
下意识的,我不太想供出他来,虽然我对他的印象仅止于眼熟二字,可是担得起这两个字的人,其实也是不多的。我小心翼翼道:“池大哥,我现在在褚云军中当差,做个小军医,这不,天晚了,我得回营里报道了。”
他皱眉道:“褚云军什么时候也收女人了?”
他倒眼尖,我尴尬一笑:“呃……你看我这不是女扮男装么。”
他还是凉凉的看着我,沉默不接话。
我被看得发毛,赶紧说:“池大哥,那,那我先走了,天都快亮了,你……啊!”我刚小小退开一步,立马火光一灭,紧接着脖子上又是一凉。于是我也立马透心凉,不是因为担心小命而我也的确没有好担心的,我只是心凉因为他原来一直没相信我。
他表情阴沉,:“既然在营中当差,你这么晚带着这么多伤药到深山野林里做什么。”说着,他将刀刃又逼近了我,虽然我没有什么痛觉,但是还是隐约能察觉到是划出了血痕。他那样的语气已经完全不是我平时看过的凉,而是冷,刺骨的冷:“她若真的跟你提过六大将,她一定跟你说过,我池若寒最讨厌被欺骗。”
“你……”他眼中陌生的寒光刺得我心中一凛,我张口,只说了一个字。我一哆嗦,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而这之中,我最恨的是有人拿芳菲来骗我。”
“为什么?”连我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这句话已经问了出去。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冷冷说“谁都可以,她不行。”
我被这一句砸得恍然。从前在飞羽军中与我最不对盘的就是他,换句话说就是互相拖后腿互相陷害起来决不手软,当然,陷害完的当晚,我们都是一回头就忘,然后第二天再来新一轮的陷害。我没有想到当时掐架掐得最凶的他,现在会是这样子。这般的维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