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哭得如此伤心。连臣,你是看到的。如今她去了逆水,估摸她也是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你就真的宁愿这样一直将自己反锁在这个书房里,不闻不问吗?”
哎,难道连臣他真的是颗榆木脑袋?又或者说,方婉千辛万苦只为回来再见她一面,也都只是白费心机,一片枉然?
“我知道有些话方婉定不会和你说,那便由我说给你听。从前她寻遍万水千山,只为找能够救活你的法子。那个时候,终于找到个方法,有人告诉她说,用砂海香能制出生死人肉白骨的一种奇香,返亡魂的奇香。可是,且不论怎么制返魂香,光是制香的材料砂海香就是极难找,为了找它,方婉甚至求遍了她所有的关系,问遍了所有的可能的线索。甚至到最后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只余一缕魂魄如轻烟般的缠绕沉睡在砂海香上。那是她的执念。”
“我不明白你是在纠结于哪一点,可能那些在旁人看来是很容易能看破的事情,在当事的人眼中却始终看不破望不穿。但是连臣,你终归要看明白一点,那就是在从前你死了之后,方婉她本可以就此平淡一生,忘了你忘了连家,逍遥自在地过下去。你说,她为什么要不惜以自己的魂魄相付,只为将那个你唤回?”
轻微的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有脚步轻轻迈出来。我知道连臣定是被我这一席话说得有所触动。
他在我身后两步的地方停下来,叹道:“我倒宁愿,她是和拂衣在一起。”
轻微的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有脚步轻轻迈出来。我知道连臣定是被我这一席话说得有所触动。
他在我身后两步的地方停下来,叹道:“我倒宁愿,她是和拂衣在一起。”
我问:“为什么?”
他犹豫半晌,又吐出几个字:“还有一个原因,从前我一直不敢同她说。其实婉儿,是我的异母姐姐。”
“什么?”我吃惊地看他。原来他这些天犹豫彷徨的,是另有其事?原来方婉的身份,竟不只是连家养女这么简单?
“我也是去年才知道的,去年冬至我在连家本家,一晚进父亲书房找书,才看到婉儿的娘亲给我爹写的书信。婉儿她,是我的亲生姐姐,我怎么能和她在一起?”
按照连家惯例,连家的子女不管多远都要在腊月回家过节,于是这一年的冬至,连臣赶回连家与父母姐妹一同庆祝节日。正巧一日闲着无事,便上书房找找以前买来却没有时间看的话本,他无意间的一翻,却翻出一张夹在书页间的泛着黄的信纸。信中字里行间大致就是讲方婉是连父的骨肉,瞒了十三年没有说,却不得不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希望能够好好照顾方婉。信尾的落款,赫然就是方母的闺名。
我曾以为连臣只是踌躇于他所隔出的现实梦境,不能接受方婉所讲的未来与所谓死亡。没想到不管是从前连臣的选择默默守候,还是如今的他的犹豫迟疑,都只是因为这一道缠着血缘的锁链。原来他不是不爱,不是不敢爱,而是不能去爱。
“这……”我被这话砸得恍然,但还是极快反应了过来,正色道:“姐姐也好,知己也好,连臣,你若现在再不去逆水,只怕你就再也见不到方婉了。是永远,再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闻言他仿佛如梦初醒,举步急急地跨过我身侧,如同一阵风刮过:“管家,管家,快备马。”
不一会就看见连臣快速逐马往外奔的身影。我缓缓起身,顺便拍拍臀上沾上的灰尘。其实我很想潇洒地说一句:“亲生姐弟又如何,爱了便爱了。”但是二十年的传统礼教的耳濡目染下,这样惊世骇俗的理论放在当下还是会被冠上乱伦的头衔。酝酿了许久才吐出几个字的感叹:“爱情真是要命。”
不远处,苏凌尘迎面向我的靠在院门上,他垂眸,浓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圈阴影,他轻声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爱上一个你不能爱的人,这段感情才是最要命的。”就如同他们。
我心底一抽,他这样说话的语气,倒像是在说自己:“如果是你不能爱的人,你又怎么会爱上她呢?”连臣只不过是在爱上了以后才发现那是一个不能爱的人,而你,难道……
他笑了笑,忽然抬起头来看我:“不知道,或许是劫数吧。”若照他这样说的话,我同他认识的这些年的心酸苦涩,便是我的命,是他的劫。如果真的是劫数,那老天爷对我也着实吝啬了些。
一想到从前那些遗憾的事,我的心口就开始不自觉地痛。虽然自我新生以来,对于其他的触觉痛觉一直不太灵敏,可是这从心口丝丝透出来的揪心的感觉,却从离开重华山那时起就深深纠缠着我,挣脱不开。
我是司命术的施术者,所以在方婉的司命之界里,由于原则问题,我不能直接地对他人使用司命之力,但是对我自己却是无碍的。我牵了苏凌尘的袖子,心念轻动,一转眼便来到了崖下。
此时已是一天以后。如此算算时间,连臣也该是这个时辰左右能到逆水了。
我将我们二人带到了那日的逆水崖上,风沙如荼间,遥遥看见方婉蜷着双腿坐在崖边。风沙漫天,吹得她的衣角发丝飞扬。她的哭声碎在风声里,从崖边被风送到我耳边。
“看落阳,黄砂落衣袂扬,望苍茫,余晖浅映远方。斜影凉,孤烟长——”她低低的哼唱声,伴着逆水特有的带着淡淡苦涩味道,那是一首云漠里传唱多年的歌谣。
苏凌尘在我身边摇了摇头,转身缓缓下了崖。
我悄然上前,在她身后几步处停下来。脚步虽然轻缓,她还是发现了我,歌声小小的顿了下。我问:“你为连臣做了这许多,你,可曾后悔过?”
她看着远方,没有转头,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开口,口气极是飘忽:“阿雪,他果真是不喜欢我啊。原来,这都是老天爷一早就安排好了的。从前他便不喜欢我,如今又怎么可能呢?……你知道吗?连臣他就好像一根长在我心间的肉刺,不拔的时候扎着肉地疼,拔的时候,更疼。扎久了,疼惯了,我已经不舍得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