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赓受领了夺取长子县城的任务,立即快马加鞭赶回太岳解放区。
长子县城位于长治市西南50华里,日军占领时曾筑有坚固工事。城墙高约8公尺,城四周碉堡密布,城外还有一道3米多宽、2米多深,注满了水的护城壕。阎军占领后,又对工事进行了改造和加修,使之更加巩固。
陈赓回到太岳区,立即把分散打游击的部队集合起来,恢复了第三八六旅和决一旅建制,9月初即匆匆率领这两个旅的7000人开赴前线。并且把夺取县城的任务交给了第三八六旅和决一旅的第三十八团;决一旅的第二十五团和第五十七团在长治市与长子县之间,准备阻击长治方面增援之敌。
陈赓知道,这个任务不简单。把分散打游击的部队集合起来,还没有来得及训练,就拉到战场上去打他们既不熟悉又毫无思想准备的攻坚战,真是不可想象。
当然,说“毫无思想准备”,也不完全符合实际。因为阎锡山的这支军队,是经过太岳解放区到达长治的,有些部队为了迟滞它,消耗它,已经和它交过手了。但是谁都知道,这要靠打大仗才能解决问题。所以人们都在念叨着:“司令员什么时候回来呀?”“他要能回来就好了!”人们思念着离别了两年的陈赓,几乎到了望眼欲穿的程度。突然有一天有人喊:“好消息,陈司令员已经回来了!”大家都兴高采烈地跑去看望,并迅速传播着。这时,人们心上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对于陈赓,这块石头还落不到地上,依然高悬在心头。显然打长子县城,用围困沁源城的办法是不行了;5年前的百团大战中,夺取榆社县城,部队不会攻坚,3天之内作了4次攻击才解决战斗,部队付出了很大代价。长子县城守敌虽然已经不是日军了,但确实是“堡坚垒密”,有2100多敌人来抗争,确实不能等闲视之。反观自己的部队,这两年政治素质提高了,打游击的本领更大了,但是攻坚经验,还处在攻击榆社县城的水平。
因此,陈赓一连度过几个不眠之夜,谋划最佳方案:他决定由旅长刘忠指挥攻城,由旅长李成芳指挥打援。攻城的具体部署是,第七七二团夺取城北唯一高地——北高庙,然后攻占北关;第二十团夺取西关,由西门登城,第三十八团由城西南角登城。
由第二十团和第三十八团作主攻,人们认为这种安排是独具匠心的。第二十团是在冀南平原成长起来的,素以勇猛顽强著称,长于村落战,人民爱戴他们,在拥军的猪肉上,常常发现“送给二十团吃”的字样。敌人害怕他们,公开承认:“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楚团戳一下。”楚者团长楚大明也。第二十团奉调来太岳军区,又以高度适应性,掌握了山区作战特点。第三十八团是百团大战和沁源围困战中的英雄团。让这两个团担任主攻,大大增加了胜利的保险系数。
陈赓把指挥部设在距城北关3华里处。白天他领着干部去观察地形,了解敌情,考虑部队配置,研究具体的火力掩护任务和通过外壕登城的办法,并亲自主持“诸葛亮会议”,发动指战员献计献策。他深知初战的重要,所以认真细致地对部队作动员,给战士讲形势,讲胜利条件,讲战法,讲顽强性,讲“针锋相对”的意义。他对指挥员们特别强调:“这次让我们来攻打长子,是邓政委建议,经总部批准的,这是首长对我们的信任,大家一定要努力打好。还要注意总结经验,从战争中学习战争。”
陈赓对攻城的指挥员刘忠说:“攻坚,登城,我们部队没有好多经验,但榆社的教训要记取。要老老实实组织战斗,千万不可疏忽、蛮干!”又说:“弹药尽量满足你们,但炮弹不会多,主要依靠手榴弹。事先准备一些篮子,设专人运送手榴弹。”“一颗手榴弹威力不大,但多了威力就会大一些,无数手榴弹打上去,造成一片火海和震耳欲聋的声音,就是不能把前沿敌人都打死,也能把它吓坏,使其丧失战斗力。”他谆谆告诫:攻城部队一定要组织好,投弹组、火力组,跳板组、梯子组和登城突击组,人员都要精心挑选。特别要讲究战术,以短促的浓密炮火,掩护部队登城。
1945年9月13日黄昏,战幕拉开。在攻击外围据点时,别的部队都还顺利,只有第七七二团攻击北高庙受挫。这座小庙建筑在一个孤立而陡峭的小山上,虽说是在城外,实际距城墙仅200米,是拱卫长子县城的唯一高地,攻下它就可以控制全城。敌人筑有坚固的碉堡、工事,利用地形上的有利条件进行顽抗。
北高庙敌人工事特别坚固是事实,但被誉为“夜老虎”的部队,怎么会没攻取呢?陈赓拄着手杖亲自赶到前线,观察中发现北高庙孤山壁立,确实易守难攻。它西、北、东三面工事很坚固,南面有高大的寨门,敌人比较放心,工事较简单,守备也薄弱。根据这一情况,陈赓对七七二团团长周学义说:立即改为从南面进攻,并根据该团善于夜战的特点,战斗改在夜间进行。
周学义从第十连中挑选了能征善战的二排,针对敌情亲自组织了必要的训练。当天晚上天特别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周学义按陈赓的布置,派一支小部队继续在北面佯攻,吸引敌人注意力,二排的孤胆英雄们从南面一个个匍匐前进,摸到小山上,悄悄地扫除了冲锋障碍物。因为攻击两天没有攻得动,敌人疏忽大意起来,没想到解放军已经来到眼前。排长命令“打!”轻机枪、步枪、六○炮、手榴弹一齐开火,掩护工兵上去,“轰”的一声,庙墙炸开一个大口子,第七七二团战士冒着飞扬的硝烟和尘土,像怒潮一样地冲进庙去,和敌人白刃格斗。敌营长打算从西北角逃命,但第七七二团第十二连也围了上来,敌人只有缴械投降了。
怎么攻城呢?陈赓说:“根据榆社县作战经验,接敌运动的关键,是要隐蔽、突然,此时必须用轻重机枪压制敌人对我们威胁最大的火力点,以掩护投弹组接近城墙向城上、城内大量投掷手榴弹,以便能架梯子登城。”为了登城顺利,陈赓考虑还是用榆社作战的办法,挖坑道到城下,买一口棺材装满炸药送进去爆炸。他说:“要力争把城墙炸出个豁口。就是炸不开,也能把敌人吓坏、震昏,使他们暂时丧失战斗力,而为我攻城提供有利条件。”接着还指出:“不要因为用了炸药,就认为冲锋道路会炸出来,就不积极做登城梯子等其他准备,那就错了。什么事都要做两手或三手准备,胜利才能有保障。进城之后,也要以手榴弹为先导,迅速控制制高点,向纵深发展……”
从上面情况看,陈赓似乎变得有点婆婆妈妈了,在掰着手指头教部队作战。这说明他完全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他虽然非常了解自己的部队,但毕竟分开快两年了,又是打这样一个攻坚战,何况整个晋冀鲁豫军区部队都在这里,大家实际是在竞赛,仗只能打好。因此,他心中自然是焦急的。
攻城前,他从刘忠电话里得知,第二十团在屋脊上设的观察所,可以看见敌人阵地。他就喊着:“很好,我要去那里。”人们劝阻他:“你不能去,那里危险!”陈赓哪里肯听,为了更好地了解敌情,检查自己部队的配置是否合理,他不顾自己的伤腿能否适应,坚持爬上那屋顶的观察所。
部队占领了北高庙据点和城的四关后,即积极进行攻城准备。各级指挥员对这次战斗非常重视,反复勘察地形,研究敌情,开展军事民主,组织部队进行投弹、爆破、架梯、登城等训练。陈赓为了吸引长治敌人出援,以便在野战中歼灭它,所以一直对长子县城围而不攻;确定长治敌人不会来援时,才在9月18日晚7时30分下令攻城。
一声巨响,山摇地动,浓烟四起,西城门的西北角炸出来一个豁口,攻城部队火力掩护枪炮齐鸣,有的部队沿着斜坡从豁口冲进城去,有的部队架梯子登城。
战斗打响后,陈赓为了与部队保持最近距离,以便及时了解情况实施指挥,他极力向北城门靠近。这时,敌人从县政府的楼上射出密集火力,封锁了道路,但陈赓坚持要通过,随行参谋和警卫人员劝阻,他不听,就劝他跑几步,越过这危险地段。他却催促大家赶快跑步通过,并解释说:“不是我不怕死,是我的腿负过重伤,不能跑。你们好胳膊好腿,赶快跑步通过吧!”通过这一封锁线时,有一个通信员负伤,手指被打掉两个,可见当时的危险程度了。
最先攻入城内的第二十团像一把尖刀,向纵深进发。楚大明不准部队沿街道和巷子前进,因为那些地方都可能有敌人设置的障碍物和火力封锁,部队会增加伤亡。他叫部队另辟通道,从房屋和院落里面走,逢屋凿壁,遇墙掏洞,避开敌人在街巷中设置的一切,部队行进得很顺利。
陈赓得知后,大加赞赏,说:“这是楚大明的一大发明,巷战就是要这样打,才能减少伤亡,应当推广。”
部队打进城展开巷战时,陈赓要进城去指挥。因为他腿不方便,大家建议把敌人堵城门的麻袋搬开,打开城门,从城门进去。他却执意不肯,怕部队抽人来干,费工费时,坚持“要尝尝爬梯子登城的味道。”
这时战斗虽然在城内进行,但子弹、炮弹还在人们头上乱飞,陈赓却用他负过重伤的腿,在战士登城后留下的梯子上爬,大家都为他捏了把汗。他却站在梯子上说:“梯子很长,战士登城时拥在上面,会压断的。今后再用这种梯子,要加固主梁;登城的人不能一拥而上,要保持距离,重量平衡梯子就不会断了。”他离开部队两年,回来之后,像是要把一切都亲身体验一下似的。
陈赓进城到达县政府,立即听取太岳第二军分区参谋长邓世俊的汇报。当说到攻打县政府中,敌人有一个火力点负隅顽抗,造成战士的伤亡,待拿下这个火力点后,气愤的战士枪毙了几个俘虏,陈赓的脸色就严肃起来。立即批评说:“这种做法是非常错误的。只要敌人放下武器,就不能杀他们,都应该懂得这是党的政策,谁都不能违犯。”
整个战斗于午夜结束,守城之敌被全歼,敌挺进第二纵队司令白映蟾被活捉。
9月19日早饭后,陈赓召开干部会议,听取各部队作战情况及经验介绍。接着,他带领大家围城绕了一圈,边走边说:“在军校学习,是进行沙盘作业,现在刚打过仗的真战场摆在这里,我们为什么不利用它呢?”
到了西城门,在被炸开的豁口面前,陈赓叫大家停下来,听楚大明的现场讲述。接着陈赓就在这里作了这次战斗小结,归纳了六条经验:一、先攻占城关,使攻城有依托;二、周密组织火力,用轻重机枪压制敌人火力点,掩护投弹组大量投掷手榴弹,造成火海,使敌人无还手之力;三、充分准备攻城器械;四、推广第二十团楚大明开辟新通道的经验,以减少自己的伤亡;五、入城后,突击连长和旅、团、营指挥员屁股后面,都要跟一部电话,以便随时进行联络;六、攻城战斗一定要掌握预备队,宁可有预备队用不上,也不要需用时没有而抓瞎。这种趁热打铁、实地总结的经验,是攻坚的ABC,使打惯了游击战的大家受益匪浅。
与此同时,友邻部队也先后攻克了襄垣、屯留、壶关、潞城等县城,消灭了上党阎军总兵力的1/3,只剩下长治市一座孤城了。该敌正日夜赶修城内外工事,企图最后挣扎。这时,刘、邓首长发出命令,要求各部队以“勇猛速决之作战夺取长治城。各部应于9月23日前深入侦察工作,24日22时开始攻城。”
刘、邓亲临太岳纵队指挥部,听取陈赓汇报,并把攻占长治市北关的任务交给太岳纵队。陈赓考虑:决一旅的第二十五和五十七两个团,在长子县攻城战中,主要任务是打援,因为援兵未来而轮空,指战员求战心切。他就把夺取北关的任务给了决一旅。
长治是上党地区首府,城高壕深,城周围地形开阔,易守难攻。纵队部署:首先由决一旅攻占北关,而后协同友军攻城。北关是长治的屏障,是敌人防守的重点。攻占北关既是为攻城扫清外围主要障碍,也是为调动敌人出援,以便在野战中歼灭之。9月20日,李成芳带领各团团长到长治北关附近进行侦察,确定战斗部署后,当天趁夜暗,以勇猛迅速、出其不意的奔袭手段一举突入关内。
事前,陈赓认为:在长治东、西、南三关均未占领的情况下,北关争夺必然激烈,就特地向李成芳交代:“在敌人气势汹汹面前,我们一定不能软,稍一软,敌人的攻击就会更嚣张。”果然不出所料,北关的争夺非常激烈。第五十七团一营负责歼灭北星阁、石灰窑之敌。北星阁是北关连接关外的重要通道,是敌防守重点,有主碉、地碉、暗碉、外壕、地雷、铁丝网等较完善的防御设施。守敌为一个加强连。一连奉命攻占北星阁,激战一夜,未能攻克。三任连长先后牺牲……当时苏策随部队到北关,写过一篇通讯,报道第二十五团的一个连队,在北关和敌人反复进行的《九公尺的争夺》。22日晨,西关也被决一旅攻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