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敌后的抗日战争进入了一个“最困难、最危险、最黑暗”的阶段。八路军在华北发动的百团大战,极大地震惊了日本侵略军,日军的大本营暂停了对正面战场的进攻,急调冈村宁次担任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又从华中抽调了两个师团来华北,使华北的日军总数达到了30多万人,加上10万汉奸部队,主要用来对付八路军。当时华北战场上还有国民党几十万军队,但他们执行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方针,就给八路军和抗日根据地造成了更大的困难。
冈村宁次积极推行“治安强化”运动,就是实行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的“总力战”来对付八路军,不到两年,进行了5次,规模一次比一次扩大,做法一次比一次野蛮,手段也愈加毒辣。大修公路、铁路、据点、碉堡、封锁沟、封锁墙等,强化其“囚笼政策”。他的参谋长安达二十三曾夸耀说:“华北碉堡已新筑成7700余个,遮断壕地修成11860公里之长,实为起自山海关经张家口至宁夏的万里长城的6倍,地球外围的1/4。”敌人“扫荡”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对根据地的破坏也越来越厉害。在此期间,华北解放区面积也被敌人蚕食而缩小了1/6,人口减少了1/3,处于相当困难的境地。而太岳抗日根据地困难更大,不仅日军步步进逼,南面的蒋介石部队和西面的阎锡山部队,也不断寻衅袭扰。
对此,陈赓和薄一波首先以中共各级党委为中心,实行一元化领导,统一对敌斗争的步调,逐步深入地进行减租减息,发动群众;对军队实行精兵简政,减少非战斗人员,并进行开荒种地等生产自救运动,减轻人民负担。村子被日军烧光了,没有房子,部队自己上山挖窑洞住;粮食困难,部队吃不饱,自己上山开荒种地。太岳一分区政治部规定:干部战士除工作外,每天要用业余时间采集14斤野菜上交炊事班,做成饭菜给大家吃。那时陈赓司令员同样上山开荒种地搞生产,同样背着粪筐拾粪,同样和干部战士一起挖野菜吃野菜……就是这种情况,陈赓仍然积极指挥部队作战,大力发展县区武装和民兵队伍,广泛开展游击战争。主力部队实行精兵简政把人员减少了,因此特别注意加强训练,提高素质,以增强战斗力。陈赓不止一次地对指战员说:
我们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他的军队是为近代科学与近代装备所武装起来的,而且敌人战术的改进日新月异。我们是落后的国家,科学不发达。尤其是我们八路军,广大指战员出身好,但文化技术水平较低,以窳劣的武器与日帝对抗,尤其要准备反攻,驱逐日帝于鸭绿江外。根据以上情况,我们军队需要训练,是异常迫切的了……我们现在的武器,虽然窳劣,但是我们有高度的政治素质,马列主义的指导,如果我们再能发扬现有武器的威力,使之发生充分效力,我们是可以战胜敌人的。问题就在于我们军队的训练问题了。
1941年以后,日本侵略军对太岳区进行多次大规模的“扫荡”。其中主要的有1941年9月的“铁壁合围大扫荡”,出动兵力3万人;1942年2月和秋季的两次“辗转抉剔扫荡”,每次出兵七八千人;1943年10月的“铁磙式三层阵地新战法扫荡”,动用兵力2万人。对于反“扫荡”作战,经过认真思考,经验总结,陈赓也提出了自己的方针:
反“扫荡”作战指导,以分割指挥为原则。采取三线作战:腹地,以基干部队的一部,领导与结合地方游击队和民兵,强化县区游击集团,进行独立战斗,发动广泛性的、坚强的、群众性的游击战争;以基干部队(主力)转移外翼,摧毁敌人补给线,缩小与限制其“扫荡”面积,视情况如何采取适当与可能的运动方式,突然奔袭其弱点;以基干部队的一部,转移敌占区,破坏袭击敌交通线与据点,与进行声势浩大的政治攻势(此起彼落)。未被“扫荡”区,趁机开展本身工作,作战则采取对自外向内“扫荡”之敌进击。
这个方针是非常有效的。也就是刘伯承说的“敌进我进”原则。他说:现在对付敌人的“囚笼政策”,我们“一退再退,退到何处?现在应是敌进我进,打磨盘应摸敌人的屁股”。这就是说,对于敌人的进攻,再不能用“敌进我退”的老方针了,应改变为与敌对进,敌入我根据地,我进入敌占区,用深入敌后的办法打破敌人的“扫荡”。陈赓在实践中深深体会到这种方针的正确。
面对日军的疯狂“扫荡”,太岳区军民在陈赓的指挥下,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1941年,共进行大小战斗1235次,毙伤俘日伪军官兵8531名;1942年共作战2767次,毙伤日伪军4700余人;1943年共作战2889次,毙伤日伪军8300人。1941年日军大“扫荡”开始以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根据地曾经一度有所缩小,但是随着太岳军民反“扫荡”斗争的开展,不但根据地原来的全部控制区得到恢复,还得到了大的扩展。
为了迫使国民党政府投降,1941年5月7日,日军调集5个师团,约7万人,发起了对太岳区南部的中条山战役,分4路进攻驻扎在那一带的装备精良的约有25万人的国民党军队。国民党军和日军打了5天,损失了5万人,余下的都惊慌失措地渡过黄河南逃,使太岳区南部至黄河岸边的广大地区陷入敌手。陈赓、薄一波为了解救那里陷入水深火热的人民,于6月初先后派第三八六旅的第十六团、决死一纵队的第二一二旅和第五十九团等部,进入太岳区南部地区开展活动,打击日军,镇压匪特和汉奸,争取群众,组织民兵游击队等,很快使那块饱受日军蹂躏和国民党军队祸害而消沉了的土地,迅速振奋起来,燃起抗日战争的熊熊烈火。
1940年冬至1941年春,蒋介石发动了第二次反共高潮。1941年8月,山西顽固派阎锡山,命令他驻扎在山西省西南部的第六十一军和第四十三军各一部,约6000余人,从襄陵县东渡汾河和同蒲铁路,来抢夺八路军、决死队已经解放了的太岳南部的浮山、翼城等县地区,太岳军区向它发出警告,他们不但不听,反而更加疯狂的进攻。太岳军区部队被迫在开展反对日军“治安强化”运动的同时,对阎锡山发动的进攻给予坚决回击,以保卫刚刚从日军手中夺回来的岳南抗日根据地。在陈赓指挥下,太岳军区部队奋勇反击,全歼阎军两个多团,俘虏700多人,将其击退。
但是,阎军不死心,又趁日军对太岳区实行“辗转抉剔扫荡”的机会,向岳南抗日根据地大举进攻。所到之处奸淫烧杀,无恶不作,袭击政权及部队,伤害干部和群众。1942年3月下旬,邓小平到太岳区视察工作,了解了第六十一军等部勾结日军侵犯岳南情况后,果断决定发起浮(山)翼(城)战役。由邓小平亲自指挥、陈赓协助,集中第一二九师第三八五旅、第三八六旅,决死队的决一旅、第二一二旅等部10个团,分左右两个纵队,向第六十一军进行反击。战斗于4月15日拂晓打响,经过激烈争夺,右纵队攻克了茶房、杨家掌、李家堡、胡子岭等据点;左纵队收复了天檀里、米家垣、大疙瘩山一带。这次反击作战,沉重地打击了第六十一军的反动气焰,制止了他们投降日军的行动,使阎锡山开展汾河以东的新战略彻底破产。
1943年秋季,日军对太岳区进行的“扫荡”,是规模最大最为凶狠的一次,名为“铁磙扫荡”,它的正式称谓是“铁磙式三层阵地新战法”,是冈村宁次亲自策划的。他调集日、伪军2万余人,摆在东起白晋铁路、跨过太岳山,西至同蒲铁路的一条横线上。一线部队首先由北向南一齐推进,紧密协作,逼迫八路军退到黄河岸边背水应战,是为“大磙”;二、三线部队担任“抉剔”、“清剿”,每天前进40里,再杀个回马枪,后退10里,称作“小磙”。企图用这种严密的“天衣无缝”的战法,灭绝抗日根据地的八路军、决死队及一切有生力量。冈村宁次还向东京大本营夸口说:这次要“迫使共军在黄河岸边背水作战,不降即亡”!大本营参谋本部也非常重视冈村宁次的这一“杰作”,命令从各地抽调军官,组成观战团,前来太岳前线观战、学习。
陈赓根据各方情报,了解到敌人调动与屯粮等情况,判断日军可能进行“扫荡”,于是制定了反“扫荡”作战方案。动员根据地军民作应敌准备;组织群众空室清野,有计划的转移;以少数基干部队为核心,结合地方武装和民兵,坚持腹地的游击战,迟滞、袭扰、消耗进入根据地中心的敌人;而主力部队本着“敌进我进”的原则,在日军进入根据地腹心时,向敌占区日军空虚的后方进军。
第十六团在太岳军区第二军分区司令员王近山率领下,奉命开赴延安。根据陈赓指示,该部钻出敌人层层封锁,向同蒲铁路上敌人前敌指挥所所在地临汾城方向前进。10月18日傍晚,进至临汾东南方向的岗头村,22日又转移到洪洞县韩略镇附近的南北卦地村。
韩略镇设有日军据点,驻兵40多人,西距临汾城35里,位于敌人主要运输线——临汾西至太岳区内的屯留县的公路上,支援“扫荡”部队的运输人员及物资的汽车来往频繁。韩略镇西南地形险要,公路两侧多为两三丈高的陡壁,便于打埋伏。这一地区共产党工作基础好,民兵也很坚强。日军则觉得该据点离临汾城近,和西边的曲亭、东边的古县、北边的苏堡等据点都相距不远,可以互相呼应,因此较麻痹。陈赓事先得到情报,说日军“军官战地观战团”要来太岳区参观日军“扫荡”,他估计他们必走临(汾)屯(留)公路进来,因此指示王近山,相机歼灭这股敌人。王近山根据陈赓的指示,调整布置,决心在这一带伏击敌人。团、营、连干部先是化装成农民,到韩略镇附近侦察与看地形。24日凌晨3点,参加战斗的4个连队进入伏击地区隐蔽,直到清晨8点多钟,夜雾消散,艳阳升起时,才看见临汾方向公路上尘土飞扬,有车来了。不久,日军的13辆汽车(内有3辆小汽车)满载着人,进入了第十六团的伏击圈内。日军正在车上谈笑风生毫不在意时,六连首先开火,燃烧弹击中倒数第二辆车,堵死了车队的退路。此时从最后那辆车上跳下来十几个日本兵,还没有开始射击,即被第十六团击毙。同时,所有部队一齐开火,一阵枪炮、手榴弹轰击后,部队跃出阵地,杀声震天,从陡壁跳下来冲到公路上,六连班长赵振玉从汽车上夺过敌人重机枪,对着前面的汽车猛扫。日军突然遭此打击,一时不知所措,领头汽车急速向前猛冲,被九连拦住去路,将其击毁。四、五连战士在公路上与敌展开白刃战,班长童荣发开枪打死一名穿着讲究的指挥官(后查明是旅团长服部直臣),夺过天皇赐给他的战刀,连续砍死3个敌人;新战士冯木水和3个日军拼刺刀,竟把他们全部刺死;战士杨二和端着机枪扫射,一梭子子弹打死了7个敌人;残余敌人保护几名高级军官向一处靠拢,并用机枪封锁道路,五连指导员郑光南抱起集束手榴弹冲向这股敌人,一声巨响,敌人和他们的机枪全被炸掉,自己也壮烈牺牲。经3小时激战,只有3个敌人钻进一个小窑洞未被发现,侥幸漏网,其余180多人全被击毙。后来查明,这股敌人就是冈村宁次组织的“军官战地观战团”,它的成员主要是“支那派遣军步兵学校”的五、六两个中队的军官,此外有少将旅团长一名,大佐联队长6名,还有若干中队长以上的军官。
冈村宁次因这次惨败而大动肝火,认为一定是出了内奸,亲自跑到临汾,对驻扎在那里的第六十九师团司令部及其周围敌伪人员进行甄别。最后将师团长清水中将撤职,山西临汾的汉奸道尹也被罢官。冈村宁次还火冒三丈地叫嚷:“再牺牲两个联队,也要吃掉这股共匪!”于是从“扫荡”根据地的部队中,抽调回来几千人,在6架飞机掩护下,几次在韩略镇附近追寻、搜捕,均无所获。因为第十六团已经按照陈赓的指示,“途中遇敌,力求速战速决、速离”,远走高飞了。
这样一来,敌人的“铁磙扫荡”就开始发生混乱,无法再按原计划进行了。加上太岳军区其他部队的几百次作战,攻克敌据点14处,毙伤日、伪军3500余人,敌人被迫于11月20日分路撤退。所谓的“铁磙式三层阵地新战法”,同他们的旧战法一样未能逃脱失败的命运。
陈赓总结韩略镇伏击战时,强调这是“敌进我进”原则的胜利。他说:当敌人集中兵力“扫荡”根据地腹心地区时,其后方比较空虚,正是部队进军敌后歼敌的好机会。积极主动抓住战机,设伏地点选择在敌据点附近,可取得出敌不意的效果;战斗中掌握速战速决原则,战斗后迅速转移,使敌人援兵扑空。因此,必须密切联系群众,依靠群众。十六团千余人,能够在敌人后方交通线附近埋伏两天之久,并取得战斗胜利,没有当地党和人民的支援与配合,是不可想象的。
冈村宁次对这次作战的失败,坚持认为是内部出了奸细,但是也承认“共军的确长于谍报,且足智多谋,故经常出现我小部队被全歼的惨状”。但对第十六团胜利的真实原因,他永远不会知道。陈赓曾经说过:“只有在群众纪律上不吃败仗的军队,才能在凶恶的敌人面前取得彻底胜利。”对于实行“三光政策”的冈村宁次,怎么能理解共产党军队这一克敌制胜的真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