挠挠头,猴子有些不好意思,探头看看袋子,不情愿,但也只能作罢。不知刚才摔了一下,里面的人会不会有事。想解开袋子看看,又偷眼瞄瞄老大,怯怯地缩回手,没有老大的允许,他怎么敢?
看着他犹豫无措的样子,汉子哈哈大笑,对他道:“你只管去,做什么磨磨唧唧,妇道人家的样子?”
猴子心中一阵狂喜,急忙冲至袋子跟前。待他解开袋子,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呈现于眼前,被塞着嘴,不能言语,一双美目圆瞪,流露着惊恐,她十三四岁的样子,虽小,但已初现惊人的秀色。
猴子搓着手,上下打量着她,多想碰碰她吹弹可破的皮肤,他不觉伸出手去——“猴子!”汉子叫住他。
猴子缩回手,不敢再有动作。
汉子凌厉地道:“人家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你若是敢起歪念,小心我剁了你的手!”
“是!”猴子打脚底冒出一股寒气。
“好好照顾她!”汉子缓下口气,回身对其他人道,“算算时间,贼婆娘也该来了吧啊?干完这票,我和兄弟们收山置办些产业,做一些正常人的营生!”
“猴子,少不了你那一份!”汉子对猴子道。
“谢谢老大!”猴子心里颇感自豪。
“老大,夫人到了!”一个小喽罗跑来,欣喜地报道。
汉子狂喜,兴奋与思念盈上了他的眸子,马也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徘徊几欲冲出,汉子勒着它道:“贼婆娘来的真是时候!”说罢策马狂奔而去,留下一干人掩口而笑。
“老大还真是性子急呢!”
“嫂子挺着个大肚子,要当爹的人怎么会不紧张?”
“也是,也是!”
“话说老大为人粗枝大叶,对嫂子却是细致入微,临上山前还专程掳了一个老夫人!”
“掳来何用?我却是一直想不明白——”
“做稳婆,保嫂子生个大胖小子呗!”
“有理!有理!”
笑骂声混成一片,荒山头竟开始有了生气。
“贼婆娘!”汉子急切地冲至临时搭好的茅草房内。
眼前,一个大腹便便的美容妇人,巧眸顾盼,但眉宇之间饱有一份英气,忽见大汉,她脸上先是漾起一团欣喜,而后嗔目娇怨,眼光流转,定下神来静等待汉子走进身旁。
伸出一手,她毫不留情地在汉子的臂上拧了开来。
汉子疼得直叫:“哎呦呦,娘子,娘子手下留情!”
不管他的嚎叫,美妇硬是拧了个过瘾,又在他膝上踢了一脚才稍稍平息怒气,怒中含情道:“死江霸!半年的时间,你竟丢下我不管!”故意不看他。
看美妇别过身去,汉子愧疚之意顿起,倚近她身旁,抱住她背着的身子,偎到她耳边柔声道:“贼婆娘你好生狠心,我整日盼着你来,这会子来了却下这样的手——”
美妇嘴边漾起一抹笑,但强忍住不吭声。
他凑上前去,讨好地抚向她的肚子,快生了吧?他的孩子。
“看在儿子的份上,”他道,“一路颠簸,可别伤了我们的儿子!”
美妇佯装气愤:“若是女儿,可是让她随了我的姓?”若是敢嫌弃,她定一个人包了孩子走掉,不让他碰个分毫!
江霸忙急道:“那可不行,女儿也是我江家的宝贝,名字我都起好了!无论那女,都叫江云。”
江云?这个名字太过普通,可是男女都合意,像他们这些刀剑上过活的人,最渴求的不过就是个普通,这名字倒也不错。
想到了什么,美妇忙将他推开,汉子诧异,但见美妇含笑看着他。
“你若想要儿子,我先给你一个可好?”
汉子更是吃惊,什么话?儿子岂能说来就来?
美妇伸手招呼旁边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过来。
人立于眼前,他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刚才太过高兴,竟没有注意。仔细打量,这孩子长得真是俊俏,白皙的肤色,狭长的眼睛,水嫩的红唇,竟像极了一个涂了脂粉的女孩子。孩子双颊通红,颇有些不自在,汉子抚头一想才恍悟,大概是将他们夫妻刚才的打情骂俏看进眼里的缘故。
美妇笑道:“路上碰到的这孩子,我见有缘,就将他收做干儿子,他小小年纪就流落在外,没有爹娘,饥一顿饱一顿的,真是可怜。”
审视他半响,汉子忽然深笑,调侃道:“这孩子倒是生得娇嫩,哪像是我江霸这种粗人的孩子?”
那孩子,低下头去,隐住了脸。
美妇心生不忍,用肘掣一下汉子,扬声问道,理直气壮:“那像不像我的?”杏眼圆瞪,大有“你敢说声不试试看”的架势。
想她这个丈夫,为人粗枝大叶,说话从不经大脑,将他拉至一旁埋怨:“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仔细伤了孩子的心!”
江霸压低嗓音:“夫人若是喜欢他,收他做儿子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我们现在做的是什么营生?一步走错,一帮兄弟的前途都要断送,咱们在江湖上漂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美妇蹙眉,丈夫说的没错,但是回头看他一个小孩子,便心生怜悯,他能有什么歪念?
一路走来,她越加喜欢这孩子的人品,老实、聪明又好打不平,真正合她心意。又低头抚着肚子,产期将近,她却总是心神不宁,抢夺财物,绑架人质总是引得她良心不安,怕作孽太深降至还没出生的孩子身上。
“就当做件善事吧,给我们的孩子积积福!”叹口气,渴求地望着丈夫。
看着妻子的脸和她浑圆的肚子,汉子觉得心疼,终究宽慰道:“就这么一次!”
美妇忙点头,欣喜不已,引着那孩子上前。
江霸看那个孩子,也是极其喜欢。瘦弱的身体,但眼中闪着一股倔强。
“叫什么名字?”他问。
“余田,”那孩子道,“家里穷,我死去的爹说,希望能有足够的田耕种。”
“好名字!”和他一样的穷苦人家出身,江霸哈哈大笑道,“小子,还不认爹?”
“是,爹!”那孩子倒也机灵,马上俯身跪拜。
美妇在一旁乐不可支。
好!他江霸从今以后多了个儿子,扶起他,拍拍他的肩。
他要教他习武,教他做人,从此以后,父子并肩,轰轰烈烈创出番事业!
昏暗狭窄的柴房,地上随意铺着些干草,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瑟缩着蜷在墙角。她的脸上布满着未干的泪痕,本来上等的丝质衣服已经破烂不堪。
门吱呀一声打开,外面的光射进来,不适应的强光使得她以手挡住,半眯着眼。
猴子一手端着食物走进来,他的眼珠骨碌碌转,上下打量着她的脸,她的身体,啧啧地发出赞叹声,他一边笑,一边朝她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在那手马上就要触及她脸的时候,她猛地别过头去,让他落了个空。
猴子不以为意,一怔,转而又笑,递上个馒头道:“想吃吗?”
饿,她已经两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急切地点点头,她几乎要扑上去。
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
猴子笑着向她伸出手来,她警觉到危险的气息,他笑太过猥亵,让她脚底发凉,她不敢看,发抖着又往墙角缩去。
“咕——”肚子不争气地叫出声。
瘦骨嶙峋的手越发放肆地朝她身上探去,她慌张地躲着,那手太过肮脏,她只能无助地挣扎。
“救命——”她哭喊出声。
谁来救她?
爹和娘怎么还不来赎她?
她能做的只是闭上眼睛不看,捂着耳朵不听,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咬咬唇,还不如死掉算了。
“你在干什么?”一道清厉的童音划过,背着光,一个半人高的孩子立于柴房的门前,看不清脸,阳光从他的身后撒过,剪出一个匀称的身形。
“猴子,饿死了她,爹会放过你吗?”门口的男孩道。
猴子撇撇嘴,不服气,但慑于对方的身份,不敢说些什么。
老老实实地递上馒头。
那小女孩一见他靠近,猝然躲到一边。
“你——”猴子觉得她在小主子跟前故意驳他的面子,怒不可遏,起手就朝她打来。
又要挨打了吗?她闭上眼,准备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
男孩伸手将猴子的臂抓住,他的步伐竟这样的快,猴子吃惊,只听他斥道:“伤了她,还怎么索到足够的钱?打死了她,后果你来担待?”
“可是这死丫头太可恶——”猴子恨恨地道。
男孩冷眼扫过他,他不禁住嘴,他可是老大新收义子,得罪不得。
“是你起了色心!”人小,但眸子很是凌厉,足以逼得一个成人瑟缩。
“可是——”直接被揭穿,猴子竟也无语。
“你出去”,男孩看看墙角的人道,“我会让她一点不剩地吃下去!”
“可是——”
“滚出去!”
猴子急忙跑出,额头上已是汗涔涔,这人虽然只有十岁,但气势上竟这般犀利,直叫他害怕。
没有了声响,墙角的小姑娘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看着门口的人影朝她走来,直到她看清他的脸——白皙的皮肤,不像是男孩,反倒比女孩子还要秀美,一双桃花眼,灵动,魅惑。
“姐姐叫什么名字?”桃花眼舒缓,迷蒙地半睁着。
女孩有些眩晕,桃花眼让她脑袋迷迷糊糊。咬唇,她强制自己别过脸,她知道他,这帮人都叫他少主子,她也是个贼头目。
“姐姐多大年龄?”他接着问道。
不能理他,小姑娘不语。
摸摸鼻子,他笑道:“原来刘家小姐竟是个哑巴!”
蹲下,也不嫌脏,随地在她身边坐下,和她挨着,他接着道:“哑巴也得吃东西不是?又不是傻瓜?”
小女孩转过头来,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她这是在骂她不成?
他投给她一个大大的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皓齿:“傻瓜也懂得吃饭,而你不会,岂不是——”
“你才是傻瓜!”终于忍不住,女孩中计开口。
“咦,姐姐你会说话?”男孩调侃道,得逞地笑道,桃花眼里盈着水气。
忽觉自己中了对方的激将法,女孩顿时羞愤难当。
为平息怒气,男孩将馒头递到她跟前:“喏,吃吧!”
饿,非常饿,但书上说,不吃嗟来之食!况且刚才那人一连两天说让她吃东西,但都是不怀好意,这个人分明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男孩闪烁着黠长的眸子,靠近她的耳边道:“不吃饱了哪有力气逃跑?”
逃跑?
深沉一笑,桃花眼晶亮地可以溱出水来:“吃了它,我们细细谋划如何?”
可以逃出去?他能帮她?
“你是什么人?”她问道。
呵呵一笑,挠着头:“他们给我起名余田。”
上下打量着他:“余田?”
真名,还是化名?余田,谐音雨田,上“雨”下“田”,某非他单名一个“雷”字?
“你姓雷?”她猜,从小她就喜欢字谜游戏。
桃花眼转过一丝讶异,然后佯装不服道:“单是姐姐知道我的名字可是不公平!”
“那又怎样?”她不说,她又能如何?
起身,踱着步子,他缓缓道:“姐姐你姓刘名茗芷,今年十四岁,刘家唯一的小姐,两天前被江霸等人绑架到这里,借此向刘家勒索钱财。”沉着地说出事实。
惊讶不已,这人全都知道。
朝他宽慰地一笑,口气却是坚定无比:“你放心。”
夜空中响起一阵阵哨响,忽紧忽缓,忽长又忽短。
身边小厮打扮的下人恭敬地道:“大阿哥,雷纳果然不负您的厚望,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摸清了对这帮贼人的底细!”
被称作大阿哥的人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身着华丽的衣衫,懒洋洋地倚在一张大椅子上,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眯眼问道:“什么消息?”
“回大阿哥,贼人共十一个,为首的刚刚接来了他即将临盆的妻子。只是一帮不足为患的山野蛮夫,恰好路过观音庙,随手劫走进香的刘家小姐,想要勒索些钱财罢了。”
孩子一笑,竟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问道:“何时行动?”
“雷纳约好丑时。”
那孩子侧着耳朵,又听到一声尖利的哨响,仰望了一下无云的夜空,沉着一笑。
烧了他们的粮草,看他们还能不乱!
“告诉雷纳,速战速决!”
“是!”小厮转眼响起其他,道,“大阿哥准备何时回宫?宫中的人恐怕撑不了太久。”
这次大阿哥偷跑出来,随身伺候的太监宫女战战兢兢地隐瞒着,万一暴露,责罚是逃不掉的。
回去?他才不想回去!孩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两年了,永琏已经死了两年,可皇阿玛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同是儿子,给他的关爱竟是千差万别,偷跑出来这些天,皇阿玛竟没有察觉。
皇阿玛这段时间根本没有去看过他!
也好,没了他的管束,他大可玩个痛快!
心是凉的,却执拗着非要把他捂热——皇阿玛可以下江南,他也可以;皇阿玛能做的事,他永璜也要做!
余光撇到,门口有人脚步踟蹰,要进不进的样子。
眯着眼,他厉声问道:“谁在那里?”
小厮禀报道:“大阿哥,扬州县令来了。”
整理好情绪,不让心事有所泄露,他道:“让他过来!”
扬州县令得到命令,小跑进来,跪拜完毕,哈着腰讨好道:“大阿哥,刘家的人愿意奉上赎金,他们恳请大阿哥千万不要惹怒那帮贼人。”
竟这样宝贝?
“刘家就一个女儿?”他斜睨,将手翻来覆去。
“是。”县令头上冒着虚汗,事关人命。
说来倒霉,前些日子,这大阿哥一干人等来到扬州,不知怎么听说有贼人劫持人质索要赎金,就非要参合上一脚。
偷偷瞄上大阿哥一眼,他分明还是个孩子,信誓旦旦地派出去的那个探子比他还要小,这摆明了就是胡闹嘛!
可眼前这主儿偏偏是就当今圣上的儿子,他一个小小县令怎么开罪得起?
颤颤巍巍地,他开口道:“刘家说”,县令看着大阿哥的脸色,“钱不是问题,只要保得他们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