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小云很高兴,“你专门来接我们吗?”
“是啊,专门来接小云的!”看到小云,傅钧尧的表情总是不由自主地缓和,抑或,不知是出了口气还是终于得偿所愿,心情舒畅了许多,“爹带你去逛集市可好?”
“好哇,好哇!”小云乐得直跳。
哼,好大的差别对待!做什么故意绕过她?她才不稀罕!
正午时分,集市上正是热闹的时候。摊贩们齐聚,各种物资应有尽有,所以买东西的人也很多。一个少女和她擦肩而过,她看一眼,这少女头上的簪子怎么这样熟悉?
看到她的诧异,傅钧尧的眼中虽有些许波澜,但也并不做声。
等她恍悟过来,才发现整个街上的场面是怎样的壮观——往来的女子头上几乎都多出了一支簪子做装饰,这熟悉的簪子分明就是她们刘家的祖传之物!
她想的办法实现了呢!傅钧尧的财力和实力果然强大,才几天的时间,竟有本事让这一样式的簪子在整个扬州城遍布开来。
“我的办法吔!”她兴奋地说道,迎上傅钧尧没什么表情的脸,至少在她看来是冷冰冰的。
其实傅钧尧的表情也并非那么没滋没味,如果刘芸仔细看的话,他的眼里多了几分赞赏。
可刘芸正是闹情绪的时候,当下转而一想,冷战,他们还在冷战阶段哩。
“哼,”她道,“你不怕我的办法另有目的吗?就像沙文说的,到时候簪子毁了,得不偿失了怎么办?”
使劲向他翻了两个白眼,以发泄自己的怒气。
傅钧尧也不让步:“你别误会,我只是相信我自己的眼光而已,之所以用,是因为有我在,你掀不起什么风浪!”
何时变得这么幼稚?他傅钧尧竟然成了这么一个肤浅的人,一定要在嘴皮子上跟人挣个高下,更何况对手还是一介女流。
可和她斗嘴让他莫名地感到心情舒畅,看到她被气得满脸通红,他竟然觉得趣味无穷。
另一边,刘芸几乎要跳起来,气死她了!想打架,可是思索之下觉得丝毫不是对手,只能放弃,可示弱不是她的风格,她一定要教训他,他等着!
你傅钧尧不是说一切都在掌握中吗?我刘芸就给你兴风作浪看看!不闹得傅家鸡犬不宁决不罢休!
使劲儿跺着脚,气鼓鼓地朝前走去。
“姐姐,你的东西掉了!”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她不耐烦地扭头,看到一个男孩,他一身商人装束,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的年纪,他一笑,一双桃花眼,竟然有着令女人也羞涩的妩媚。
刘芸看呆了,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男孩子,同是秀美,若说李晋言的美属于虚空轻灵,眼前的这个男孩就属于魅惑十足,她以前觉得这类人太过阴柔,太过女性化,而他的出现却使她的观点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
“什么东西?”刘芸已经成痴傻状态,男孩分明在跟她说话。
她掉了什么吗?其它的不知道,口水是差点掉出来。
男孩捧上一支簪子,和市面上出售的一模一样,这不会是她的,因为真正的簪子早被抢走了。
可现在的刘芸脑袋正值当机中,她看到男孩的手指纤细,很长,很美。
晃一下神,强作镇定,想想自己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对着嫩草别不开眼?
“这似乎不是我的吧?”她道。
“是她的!”还未等男孩说话,傅钧尧上前一步抢先道。
傅钧尧的眼光锐利,戒备地看着他,这是个生面孔,但凡扬州城的商人,他都能识得几分,这个人他并没有见过。
“为什么就认为是我掉的呢?”刘芸问道,傅钧尧的戒备使她清醒了几分。
“姐姐你看,”他笑,妩媚生,“这街上的女子全都带着这样的簪子,就你头上没有,所以我想,她一定是你的吧!”
似乎说得通,傅钧尧审视着他,也许恰恰刘茗芷走过去,他捡到了簪子,可谁也不能保证他不是事先准备好了簪子而有意试探。
傅钧尧道:“小兄弟面生的很,并非扬州人士吧?”
男孩迎上他的目光:“小弟家住杭州,刚到扬州做生意,还望大哥您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傅钧尧应和着笑道。
男孩转而对刘芸说:“姐姐,你长得真是漂亮,想必这簪子戴在头上一定十分合适。”说完不等刘芸反应就径自将簪子插上她的发髻。
“你——”刘芸的脸红了,她懊恼自己的反应居然这样的不争气,想她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跟古代未出阁的小姐一样羞涩?
傅钧尧怒火中烧但极力压制下来,这个时候他不能动怒,对方可能是试探,如果他非常紧张,就暴露了刘茗芷身上的秘密。
男孩魅惑地一笑:“那小弟告辞了。”便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一直没说话的小云拉拉她的衣角道:“娘,我不喜欢那个人!”
无聊,又一次跳进了牢笼,幸好今天李晋言来拜访,可以跟他说说话。
傅家花园,刘芸托着腮,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天。
“喂,李晋言,”她道,“我按你说的去看过了,那口井也没什么不同啊,我记得当时有一只奇怪的麻雀,是不是找到它就可以了?可我也曾试着抓过麻雀,但我怎么知道究竟是哪一只?要是它还留在现代没有一起穿越过来怎么办?”
李晋言摇头:“我也不知道,时空的隧道究竟下一次会从哪里突破,何时突破,没有人会知道。”
那也就是什么时候回去,怎么回去没有人会知道了?她万一老死在这里怎么办?
颓然地耷拉着肩,没有电,没有网络,没有一切可供消遣的设施,她都快无聊到死了。现在的她觉得即使在寒冬时节和刘宇爬800多节台阶都是好的,可这些日子也只能想想罢了。
李晋言看着她的无精打采,觉得好笑又有几分同情,他安慰她:“反正你也没有法子,及时行乐不是更好?上天总会有所安排,也许在不经意的时候,你就回去了,谁能说得准呢?”
也是,急也没用不是吗?
哦,对了,还要帮刘家张罗着复兴大业呢!万一她突然间回去了,刘母和小云的生活怎么办?谁来养活她们呢?
眼前浮现傅钧尧的脸,可是她不愿承认,哼!他,算了,才不指望他!
她可以找李晋言帮忙!
忽然抓住李晋言的手:“李晋言,你有钱吗?”看他的衣着打扮,应该还算富有吧!
李晋言柔美的面庞有些不自在,她的时代这样地不注重那女之别吗?虽然她解释过,在她们那里,好朋友之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可他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适应一个女子对他的“动手动脚”。
“你还是有些家业的吧?”刘芸见他不开口,追问道。
李晋言笑:“还过得去吧!”不知她想要做什么,李家也算扬州的富户,帮她应该不是问题。
“我们合伙做生意如何?”刘芸想想道,“刘家快揭不开锅了。”
“为何不找钧尧帮忙?”他问。
“才不!”要她开口求他?做梦!
李晋言不语,想着如果傅钧尧知道后会是怎样的反应,会不会将他大卸八块?
“对外完全借由你的名义,”刘芸道,“我会分红给你的!”
李晋言不置可否。
“怎样?”刘芸道,“我七你三,等赚回本金,我把你的钱如数奉上。”她算是很大方了。
“本金我可以不收回,五五分成!”李晋言笑道。
啊?奸商啊,奸商!
“你不愿意我绝不勉强。”李晋言摆出无所谓的姿态。
她原来怎么会觉得这人古雅清幽呢?什么淡泊名利,什么孤清高洁?看,他商人的本色露出来了吧!
狠狠瞪了他一眼:“成交!”她也不是不能忍辱负重的人,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能“割地又赔款”了。她就纳闷了,怎么一来到这里,总是被吃得死死的!
“你打算做什么生意?”李晋言笑问,其实没有那么在乎钱,给她些资助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只是逗她极其有趣,况且他想看看她到底有何打算,她不是总说她们那边有什么所谓的“女强人”吗?
对于“女强人”这种称谓,她给他解释了好久,他惊异于另一个时空还有这么一类人,而且听说还是相当的数量。
刘芸想想,女人的心理她还是蛮有研究的,女人爱美,好奇,古人和今人都是一样的,似乎可以从这点下手尝试一下。
“做女士用品如何?”她道。
“说说看!”李晋言颇有兴趣,虽然不知道她说的“女士用品”具体指的是什么。
“你看时下市面上这种古朴的簪子极其流行,我们可以借着这股东风赚上一笔!”刘芸道,已胸有成竹,这只是第一步,现成的商机放过了岂不是呆子?
李晋言等待下文:“何为东风?”
“我们依样设计一批同一格调但不同类型的其他产品,比如耳环,头饰,项链之类,趁着这股势头还未下去,再抢占一步先机。”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什么版权维护之类的法律问题吧,再说,版权是谁的?还不是她们刘家的!
“还不错,接着说。”李晋言笑道,他被吊起了胃口。
“不过设计师一定要找最好的,不能刻板守旧,我要同一格调又富于变化的款式,这样才能吸引大众的眼球。但凡人或多或少都喜欢跟风,可是又不愿大家都佩戴完全一样的东西,我们的饰品最好是限量版的,不讲价,不打折。为商之人,最忌讳的就是只考虑眼前的利益,看到商机就拼命制造商品,以为卖出去的越多就越好,结果只会堵死了自己赚钱的路子。”
李晋言点头,对她的话颇为赞同。她还是有些商业头脑的嘛,确实比一般闺阁中的女子多出些见识。
刘芸兴冲冲地规划:“等到我们赚到了第一桶金,我们就推出更多类型的商品,开发我们自己的品牌,针对不同的消费阶层和年龄阶段进行设计,最终让整个扬州的女子都消费我们的产品。”
对于刘芸的“第一桶金”、“品牌”、“消费阶层”等词语不甚明了,李晋言讶异于她所处时代词语的繁复,不过不要紧,他慢慢会知道的。
“起个响亮的名号可好?”他说,这个名字一定不能落入俗套。
起什么呢?喔,刘芸眼睛一亮,继而捧腹大笑,就它了!
李晋言看她笑得前仰后合,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我决定了,”抑住笑,她道,“就叫它‘浮云阁’!”
“‘浮云阁’?”李晋言道,“这名字很好啊,古人说‘功名于我如浮云’,极有闲云野鹤的飘逸之感。可你笑什么?”
但笑不语,这个词语解释起来可是要费好大功夫,她才不会自找麻烦哩。
“不说它,”岔开话题,“李晋言,我新写了一首歌,唱给你听可好?”
“好啊!”李晋言也不纠缠于这个话题。
刘芸开口唱道:“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看着李晋言的脸开始纠结,八成是在纳闷她的风格为何与那天的相去甚远。
“好听吗?”刘芸厚着脸皮边问边笑。
“好听,”李晋言真是个绅士,“极有畅快之感,可是你们那里的民歌?”
“民歌?”刘芸差点笑喷了,是民歌,确是民歌,几乎为全民所唱的歌嘛!
等等,忽然止住笑,她想到了兴风作浪的点子了。
李晋言只见她眼珠滴溜溜乱转,脸上浮现了恶作剧的笑容。
好奇,但没有多问,想必傅钧尧要头疼了。
傅钧尧觉得十分奇怪,这几天有些忙,离家几天便发现家里似乎有些奇怪,尤其是下人们。
所有的下人见到他第一件事情就是笑,有的还很生硬,很勉强,难看的那些就像哭一样。
丫鬟们时不时地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口中还哼哼唧唧,觉得哼的不对还会摇摇头再尝试着哼哼,再或者向别的丫鬟请教一下。
小厮们也是,比如说眼前的这个叫黄尘的伙计,一边做事还不忘摇头晃脑嘴里咕哝着什么。
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他看着他。
“黄尘,”他好奇地问,“你在嘀咕些什么?”
黄尘回过头来,看到少爷正问他话,急忙停下手里的活儿,一脸笑容,回道:“少爷,我在唱歌啊,少夫人说这是她们家乡的民歌。”
“民歌?什么民歌?”傅钧尧狐疑地问,刘茗芷又在打什么主意?
“少夫人说,叫《哥只是个传说》!”黄尘兴奋地道。
这是什么鬼歌?傅钧尧皱起眉:“那她们呢?”他指指远处一群唧唧咋咋的丫鬟。
“少夫人说,男女应该各司其职,她们唱她们的,我们唱我们的,她们和我们的不同,唱的叫《爱情买卖》。”黄尘道,提到少夫人,一脸地崇拜,“少夫人还说,等到这个月底,丫鬟们和小厮们要比一比,她说那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劈克。”
爱情买卖?傅钧尧眉锁得更深,接着问:“那你们见到我为什么会——”他意有所指。
“哦,”黄尘明了,“您说的是笑啊,少夫人说,少爷您为了这个家奔波劳累,我们见了您不能像以前一样叫一声‘少爷’就低着头走过去,少夫人说,那样对您太不尊重,看到您我们一定要给您一个灿烂的微笑,让您感到家的温暖!少夫人说,一定要发自内心,真情实感您才能深切地感受到。”
说完还不忘遵循少夫人的教导,送上一个大大的微笑。
那笑容让傅钧尧从脚底感到发麻,哼,想不到才离开几天,整个傅府的人就都成了她的追随者,都是少夫人说,少夫人道的,刘茗芷总是不能让人掉以轻心!
“少夫人呢?”他问道,她惹出了这些事情,应该躲在哪里偷笑吧?
“少夫人一大早就出去了。”黄尘道。
“什么?她一个人出去了?”傅钧尧暴怒,刘茗芷真是厉害,没有他的命令,看门的家仆们也买她的帐,居然敢放她出去!
但凡放她出去,他要么就是自己暗中跟着,要么就是派人保护着。她不会知道,如果她被抓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抬脚就要出去把她揪回来。
黄尘被吼声吓得不轻,镇定,少夫人说,遇到危急的事情一定要镇定,少夫人还说,少爷好多时候只是做做样子,其实人一点也不凶,不怕不怕!
他死死抱住少爷的腿。
傅钧尧奇怪黄尘这次怎么没有吓得抱头鼠窜,往常早就战战兢兢了。
“少夫人说,”虽然声音有些颤抖,但是他没有被吓倒哦,“有李公子陪着,她不会有危险的。”
李晋言吗?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何时走得这样近了?傅钧尧不禁失神。
此时的刘芸和李晋言正忙着他们的合作大计,今天出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挑选合适的“设计师”。
拐了几个隐蔽的小胡同,李晋言引着她来到一家不起眼的银饰店。
“这里不怎么为人所知,可却藏了高手呢!”李晋言笑道。
“那要看过之后才知道呢。”刘芸看他这样自信,不禁想唱唱反调。
看看四周,刘芸纳闷,做什么把店开得这样隐蔽?逃避仇家不成?还是故作神秘?
暗嘲自己是不是小说看的太多,以至于把什么奇怪的事情都看得内有玄机,其实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复杂嘛。
一进门,她就被一屋子灼眼的银器吸引住了,银冷的色泽仿佛把空气凝结了一般,各种成品有序地摆放着。她细细端详每一件银器,制作者的手法极其纯熟,饰品的线条流畅,最难得的是,设计独具匠心,不遵循传统的制作模式,作品不羁,但绝不张狂,很合她的口味!
回身激动地抓住李晋言的手:“他在哪里?快请他出来吧!”
李晋言差不多已经适应了她动不动就抓手的毛病,笑笑,朝里面喊一声:“丫头,你在吗?”
老半天,一个睡眼惺忪的姑娘从里面晃晃悠悠地走出来,打着哈欠,毫无顾忌:“谁啊?这么早?”
居然是个小姑娘!她还以为会是个目光深邃的老人家,这深巷中真是藏了蛟龙了!
朝李晋言甜甜一笑:“晋言哥哥找我何事?”这才注意到旁边还多了个人,“这位是?”
刘芸一见她就喜欢,她喜欢有才华的人,眼前的这个人眼神清澈无比,透着一股灵气,瘦小但自有一种气势,让人不容小觑。
李晋言看刘芸,摆出你自己说的姿态。
刘芸道:“我们专程来找你帮忙,希望你能为我们的浮云阁设计饰品。”
那姑娘哈哈大笑,看看李晋言,又看看她:“你们确定没有找错人?”转而对李晋言道,“晋言哥哥,你是知道的,师傅一直以收我做徒弟为耻,我这里已经许久没有顾客来光顾了。”
刘芸看向她的表情,没有一丝自卑和颓废的样子。
不过设计并不为世人欣赏是一定的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梵高还不是一样,生前的画作一文不值,死后价格却暴涨!好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被认可,只不过需要一些契机将它提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