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蕾知道歪嘴风龟喜欢她。而她选择他和自己合作,正是看重他喜欢她这一点。像这种长期喜欢她的异性,更甘愿为喜欢的女人当牛做马。这种人会为他喜欢的女人去拼命,甚至献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因而就最为可靠和忠诚。毕竟从此以后是要靠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门面每天又都是和钱财、货物打交道,如果没有一个可靠和忠诚的人来做合作伙伴,说不定一年半载,你这间店就会被“三只手”偷光而倒店。长期与柜台打交道的谭蕾深谙这一点。她也清楚,一个女人是开不了笨重货的日杂店的,必须有一个能搬会运,任劳任怨的男人做帮手。歪嘴风龟正是她合作的最佳人选。再也不是几年前遇上县长要猥亵而逃脱的谭蕾,经过这些年在桃阳的风风雨雨,她已经懂得如何用自己的美貌来驾驭男人,让男人为她忠心耿耿地服务。
就这样,他们承包开业后不久,原来那个尖手细脚的女同事找了一位在县城当科长的男人。那科长是个华侨,家里很有钱,结婚后也就让她在家当全职太太,不来了,只在店里挂个名额。店里实际上是她和歪嘴风龟两个人在经营。歪嘴风龟主要以进出货为主,谭蕾则以守店为主。圩集日就二个人同时在店里。而真正的店老板是谭蕾。她掌控着店里的经济运作大权。因为店里的资金大都是谭蕾投入的。歪嘴风龟进店,说像桃阳土话说的“双脚夹一只鸟”,两手空空,没投进什么资金。他不是不投,而是没钱。谭蕾为了做成桃阳日杂店第一家,也不知她从什么地方弄来那么多的钱,源源不断往店里扔。因此,店里的货品总是把这一百多平米的门面摆得满满的,确实成为整个桃阳镇日杂行业货物最全,样品最多,同时也是生意最旺,最赚钱的日杂店。集日里,上门购物的顾客几乎把店里挤得走不过身,周围一些商家更是整车整车来他们店批发货物。因此店里的经济效益出奇的好。
他们每逢月底盘点一次,歪嘴风龟总能从谭蕾手中拿到比原来供销社要高出几倍,有时十几倍的钱。歪嘴风龟点着这些从这个漂亮女人手中分给的花花绿绿的钞票,总是眉开眼笑,手舞足蹈,口里直叫:“我们发财了,我们真的发财了!……”口袋鼓起来后,歪嘴风龟打心眼里感激和佩服谭蕾,歪嘴风龟常说:“我这辈子活到现在,就是跟了你以后,才有钱过。我觉得自己跟对了人,就像向日葵跟着太阳转绝对的一片阳光灿烂。”谭蕾就说,“你手脚更勤快一些,头脑更灵泛一些,服务态度更好一些,我们的钱就会更多!”看着整天在他身边转的女人,歪嘴风龟那潜伏在心底的异念便会悄悄冒出了头,心里也随之蠢蠢欲动起来。有时,他会故意发嗲,在柜台里,或者闪身时去触碰谭蕾的手脚和身体,谭蕾会假装不留意。这时,他想动手动脚的动作就会大一些,谭蕾看他动过了头,会板起脸,叫他行为检点一点,注意自己的经营形象,别让顾客看见他这种不正经影响店里的生意。这时歪嘴风龟就会换成一副嬉皮笑脸,收敛了。但心里总是不服:“都说‘近女无闲男’!可我近了她这么多年,天天跟她在一起,却连捞到挨她片刻工夫的机会都没有,天天弓紧弦张,空闲着身,我都快憋死了。”歪嘴风龟就是这样放过今天,等着明天,又寄希望于后天,想偷香窃玉的贼心始终不死。
有一次正逢月底盘点。商店关了门。那是个生意特别旺的月份,盘到一半,歪嘴风龟从账目上估摸这个月至少能从谭蕾手中拿到八千元,心里乐开了花,他也因此开始得意忘形起来。谭蕾对账,他计货,像对小夫妻在清点着他们共同的家珍。歪嘴风龟一边唱着货件,一边眼光不知不觉看着谭蕾,心里那股兴奋劲在心里腾腾燃烧,嘴里也随之哼起那已离他远去、已经久违了的市井风流小调《专拣娘子软处捏》:“桃红桃艳正春月,李花梨花白似雪;娘子胸前高山起,专拣娘子软处捏。……”哼得他神迷眼花,意态朦胧,仿佛重回那个既悲伤又怀柔的青春岁月,他向谭蕾挨了过去,伸手就往谭蕾那“娘子胸前高山起”抓去,眼看就能在“娘子软处捏”时,谭蕾眼疾手快从柜台上抄起算盘重重地砸在他袭来的手上。只听歪嘴风龟“嗳哟”痛叫一声,那只袭去的手立刻缩了回去,口里再叫一声:“疼死我了!……”人便蹲了下去,眼泪直淌了出来。谭蕾怒目圆瞪,正色道:“你捏呀,我叫你‘专拣娘子软处捏’呀!怎么?怎么就不捏了?……你呀,你这只咸猪手!”再一瞧,那只咸猪手已瘫软在那里,动弹不得。歪嘴风龟溢着眼泪说明被她砸得不轻,口里分辩说,“我是一时高兴,忘了你是金身玉体,碰不得的。可你,你下手也太狠了……”谭蕾仍然翻动着账本,斥责他说:“对你这只咸猪手不狠,你就会不知天南海北,这生意还怎能做下去!?”歪嘴风龟呼爹叫妈,自己搓揉着被砸的痛手,发现那被她叫作咸猪手的手掌已经不听使唤,并且全呈出黑紫色,惨叫道:“我这手掌骨头断了,肯定断了!”歪嘴风龟疼中生智,逃一般跑出门面,一口气跑到卫生院。大夫一查,那只咸猪手的手腕骨轮断裂了,医生说:你怎么搞的,把手砸成这样,只有立即做植骨手术,否则,你这只手就报废了。”歪嘴风龟忍着,不敢动声色。植骨植了一个多月,整只手掌还肿得像只肥猪爪。吊着白绷带,像个从战场上溃败的伤兵。心里那个苦啊有苦又说不出。家里那个丑妻心疼地问他:“什么东西把你砸得这么厉害?”歪嘴风龟说:“还不是为了你们能有吃有喝,在店里搬货搬砸了。”丑妻再丑,他总不能在丑妻面前说自己是好色,摸了别的女人的奶子,而被女人砸成这副狼狈样吧!整整两个多月,歪嘴风龟的咸猪手还吊着绷带,在店里做事只能用一只手了。经过这次被砸断骨轮的教训后,让他真正体味到闻名遐迩的美都村美女的厉害、霸气和泼辣的滋味了。从此,他手脚变得干净了许多,不敢再对谭蕾有任何的非想。不过,那摆在身边的美色,依然始终诱惑着他。他心余不甘,仍然在等待着机会。他相信“机会总是在等待着有准备的人”这句名言。只是不能轻举妄动。而面对着这个只能供他养眼、养身,却不能养心的女人时,他就会长长叹一口气,像现在面对着叶保这样,一口一杯茶,昂起长脖,把这又苦又涩的茶水一咕哝吞下肚去。
叶保和歪嘴风龟喝着茶,天南海北闲聊着。聊些什么,叶保一句也记不在心上。叶保始终记得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他看着店里墙上的挂钟已指向11点,却还没见到谭蕾的身影。于是就问歪嘴风龟,说,“你和谭蕾都住在上面?”“不,我不住这里。”歪嘴风龟指着上面的木阁楼天花板说,“上面只住谭蕾一个人。”“那她的家,她的丈夫不住在这里?”“她的丈夫是镇上的官员,他们真正的家在镇政府里。他说,“这里是她临时的,她要守店嘛。”叶保又问,“怎么?你们这店没有楼梯上去,人是怎么样上楼的?”他说,“店内不通楼梯,外面右边有一条公共通道,楼后边有一个公共的楼梯,我们供销社这一溜二十多个门面的人要上去都用那个楼梯。”叶保点点头。歪嘴风龟这时从木凳上站了起来,随手去开他身后一扇木门,叶保以为歪嘴风龟要带他到楼后面看看。于是跟着走了出去。到外面一看,原来那是一间用砖头隔起的临时存货的库房。库房是紧挨着主楼搭建的,只一层楼高。上面是木阁楼伸出来的木围栏。库房里堆满了陶瓮、瓷缸、炉灶、木桶、塑料桶、棕衣等农用货。靠墙还直立着几副杉木板的棺材。棺材板虽然还没拼起来,但看了仍然令人阴森可怖。叶保惊悚了一下,问:“你们店也卖棺木?”歪嘴风龟站在那些棺木堆的后面开始撤尿,墙角落放着一只尿桶,尿便声冲冲直叫。他边撤尿边说,“怎么不卖?能赚钱,我什么都卖。起初,谭蕾不同意,嫌卖它晦气。我对她说,这棺木最赚钱。乡间一死了人,就急需棺木,你要他多少钱,他们就给多少钱,全凭你的良心。当然卖这棺木价格肯定要比别的货物利润更高,对半折——就是卖500块一副,就得赚它250!如此大的赚头,怎能放过它。在我的坚持下,谭蕾最终总算同意卖了。结果,就是大赚。”
叶保从库房那个窗户往木阁楼后面看,外面是一片闲杂地,上面长着几棵接骨松和老桂花树,还有几棵正开着花的桃树、李树和梨树。不过有些零乱,树木是胡乱面参差不齐地生长着。显然这是个破败的小庭园,应该是远古的商人以前的小庭园吧。小庭园的背后是陡峭的山坡,一堵用大石条砌就的挡山墙上长满一些垂下的藤萝和芒草,石缝里不时浸出水滴。
歪嘴风龟撤完尿,身子十分滑稽地抽搐了一下,便和叶保重回店里。这时,谭蕾正好从外面走进店来。她今天打扮得跟昨天一样漂亮。见到叶保问道:“你今天又来了,是不是昨天那只陶罐烧烂了?”“哪能呢?”叶保也风趣地回了她一句:“有你本小姐保驾,我想烧烂都难。”
“这就好。”谭蕾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来了都快三个小时了。老蔡都换了三泡的茶了。”“是吗?”谭蕾转对蔡方哥说,“怎么?和你真正的县城老乡聊得痛快吗?
“痛快。那还用说。”叶保回她说。
谭蕾说:“难怪我在楼上听到楼下有说话声。我在想,今天我们蔡大经理遇上了什么贵人或高兴的事,能有这么大的聊兴。原来是你们老乡相见了,”
“你不会是在说我们的谈话声搅了你的好梦吧?”歪嘴风龟也调侃了谭蕾一句。
“我可没这么说。”谭蕾把话又转对叶保:“我要知道是我们的隔壁亲家来了,我早就下楼来了,省得让你们把话都占去说了。”
歪嘴风龟一听这话,“那我们不说了,留一些让你们去说吧。你们接着聊,我可要回家去,家里还有一块地正等着我回去种马铃薯哩!”他说完,对叶保说,“对不起了,老乡,我要回去了,以后有空常过来我们这儿聊。”然后,起身和叶保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