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各自欢乐,各自悲伤。高中生活在那个阳光灸热的中午终于如水蒸气一样蒸化了,留下某些记忆的点滴,挥之不去。
我与子遥上了一夜的通霄网。第二天上午,去照相馆留了合影,然后回家、各自。
之后不久,我去南方,如许多人一样,成为打工一族。
我常打电话到他家,总是拨电话之前兴奋与激动,挂电话之后忧愁与悲伤。他的话极少,又冷。我不止一次在电话中哭泣,然后跑回宿舍翻看他送给我的《席慕荣的诗》,以此使自己平静与安慰。
我决定回家一趟。大学的录取通知单已经到了,离开学日期还有几天时间。我的家庭并不宽裕,我的两个妹妹,分别上了高中与初中,父亲在家做着琐事,常帮人砌房子,他是个出色的砌匠;而母亲,已在外打工近七年了……所以,我这次回家就意味着我会继续读书,而家中的负担又将加重许多。
我在南方的那所城市的时间里,对周围的生活已经适应,人际关系也还行,真的说起来,那时对大学的渴望已没有最初的强烈。我回家,多半是因为子遥。我发疯般地思念他,即使我不读书,也得赶在他上学之前见他一面。另一方面,我也想看看通知书,在家彻底想想事情,然后死心,然后再死心塌地地去打工。甚至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我还想着如果我挣到钱了,我可以资助他上大学。我甚至想象着一位公司白领小姐去一所大学看望她高中时的男友。
想象力是丰富的,但终归得回到现实。我回家来了,父亲说我白胖了些,看来在那边厂里生活还不错。我第二天去了学校,从老师那儿拿了通知书,得知被这所大学录取的还有另外四个人,包括T以及T在高三时的女友N。
我又想上学了。
父亲没能说什么,我回来了,他也就有了心理准备,他陪着我办理相关手续。
在去大学的前一天,终于见了子遥一面。没有先前的期盼,也没有重逢的喜悦。他留着的头发有些见长了,胡须也没剃,沅得发白的牛仔裤,波鞋却是新的。他看起来有些像个街头小混混,熟悉又陌生。他赶着要回家,我也硬跟着上车,在他们那边镇上转了一个小时,然后顶着中午一点钟的太阳回家。
我知道自己不是夸父,但不知如何会这般追赶太阳,他是阿波罗,溜到了山的另一边,留给我的只是凉风与黑暗。
“这样子说来,你得感谢他,不是他的话,你也许不会念大学啊!”木子笑说,按熄了烟头。
“应该是的”我说,站起来说:“给你泡杯茶,好吗?”
“有劳,我很愿意与你一起品茶。”他说,眼中满是真诚。
“我也一样,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夜晚,零点四十分”
木子接过茶,先是轻轻一嗅,叹道:“好像很不错”,之后小饮一口,扬眉言道:“是龙井吗?不对,这茶浓郁又清洌,并且带有些许花香,莫非加了几朵茉莉?”
我点头:“看不出你还是行家,不过茶文件在日本是很盛行的。”
“是的”,他说:“茶道源于中国,传到日本,便现在,我觉得似乎茶文化在日本更盛行。”
“也许”我说,“有人说,爱情是酒,越喝越迷醉;而友情是茶,越喝越清醒,你认为呢?”
“对极了,我认为这些比喻很生动与形象,我也知道,怡晓君更愿意与我一同品茶而非喝酒。”木子说。
“当然”我说:“我可以不喝酒,但却必须喝茶。”
我会喝茶,所以多少懂得交友之道。大学里,结识了许多志趣相投的友人,许多人,到现在还保持联络。但我与子遥,自从第二次分手后,从此便不再联系,那些逝去的恋情如同断线的风筝,一去不返了。
那次分手像极了预谋,虽然没有精心策划,但也曾在脑海中预演过。
坦白的说,我并没有如何肝肠寸断,生不如死。这是事实。
先前我说过,子遥是不会主动提出分手的,但我总认为,事情总该有个结果,于是我去了他的学样。
在这次事件之前,有些事情很有必要说明一番。那便是关于那条白围巾。
大学入学不久,开始军训,因庆节的时候,我与子遥还曾见过一面,那一次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单是黑了些,仍旧是微笑,不常说话。我与他一起,讲些各自学校的趣、见闻。我那时常在心里问自己,我与他会长久吗?
虽然说起来,大学是一个曾经很向往的地方,现在才觉得也不过如此,消沉之余,对子遥的思念愈加深起来,记忆如同呼吸一样,维持着我的精神。我打电话过去给他,开始常打,而后改为一个星期两次,再后一个星期一次,最后为十天一次,一个月两次的样子。并非我出了什么状况,而是每次总觉得无话可说。挂电话之后,总感觉沉重之极。他打来的电话就更少了,以至于寝室的好友都在念叨着:怡晓的男友怎么没电话呢。
我在心里感叹着大约真的要完了,慢慢地开始从以前高中同学那儿了解了有关子遥的风声:他的身边已经有了新人。这一点我是有心里准备的,只是没有料到这么快,全世界都知道,难波我会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不成。但我又有些自欺地以为,也许是谣言。子遥给我的天荒地老的感觉,是其他人所不能代替的。即使他有再大的错,在事情没有定论以前,我还会依然待他好,就如《约定》中的歌词:“我会好好地爱你,傻傻地爱你,不会计较公平不公平”
我开始学织围巾,从没拿过针的我开始一针一线地为心中的那个他编织着爱情。仅花了两天时间,我终于将那条白围巾织好了。两天,对于一个初学者而言,也算是相当不错的。我至今记得,那个星期六的晚上,11点寝室熄灯之后,我点着蜡烛织到凌晨三点钟。我想像着,翩翩的他围上这条洁白的围巾,该是多么地玉树临风。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我没能在他身边照顾他,但愿这条围巾能带给他温暖。
围巾织好的时候,刚好迎来我十九岁的生日。我打了许多电话过去要求他过来,甚至说如果有经济方面的困难,我可以负责他的来往车费。然而,第四个电话中,我最后一次问他是否能过来陪我过生日。答案依旧是否定。我哭着离开了电话超市。
生日那天,陪我的有许多好友,其中有个叫Z的学长,他高高大大,帅气、温和。那次的宴会,Z甚至充当了男主角。但我以为,Z与我是那种只能开玩笑的朋友,或者玩些游戏也行,但如果来真的话,恐怕还存在诸多问题。
生日之后的那个星期五下午,我带着围巾去了子遥学校。尽管他在电话中很不愿意我去,但我说每次都听你的,这次无论如何得听我的。与我同去的还有高中同学F,F与子遥在同一个城市,他在火车站接我,一同去了子遥所在的学校。
星期五晚上未能见到子遥,F跑到他宿舍,不见其人。然而在道上意外遇上了子遥的一个同学(F以前有见过),得知子遥与他女友约会去了。我当时就感觉心凉了,腿也有些发软,但我竭力装着平静,好让我看起来应当只是子遥的一个以前同学,一个普通同学而已。
好在我的一个初中挚友也在这个学校。她知道我来了,很是热情地接待我,照顾我。
第二天,那个星期六的中午,我打电话过去找子遥,说我还没有吃中饭呢,他说他有事,不过已经吃过中饭了。磨蹭了几分钟,子遥说那出来吧,我在宿舍门口等你。
我想这次事情怎么解决得看子遥,我只是个执行者,而他是决策者。他还是老样子,见了我只是礼貌而陌生地微笑。
我说过分手是一项预谋。
我问他:“是不是维持不下去了?”。
他说:“根本就是没有维持的必要。”
他的语气冷得极像当时的天气,西北风,凉凉的,刮得万物萧瑟,甚至灰飞烟来,比如感情。
他说他曾经爱过我,真正地爱过,在第一次分手之前,换言之,高三时“复合”直至现在,都是假的。这句话令我悲伤万分。你要死要活地爱着对方三四年,人家却告诉你他待你只是虚假的,甚至不如一场游戏。我宁愿他说他是移情别恋,也不愿我他欺骗我。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小丑,甚至于比小丑更可悲。
居然这是真相,这样的真相之后,结局已经别无选择。
也正是因为我知道他的欺骗,我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我说,“那么,我该宣布:从此以后你自由了”说着,我转身:“分手”。
我于是快步向前走。大约二十米的路程,我停了下来,我转身面对着子遥。
他走上来,在我面前停步。
我盯着他,说,你不该那样子骗我。
同时,我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不重也不轻。
我飞快地跑了,也不想再回头望,只是依稀记得他在挨打的瞬间那惊讶的眼神及表情。他一定料不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连我自己也料不到。我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温顺的,偶尔任性但最终还是会听他的。这个耳光也许是化悲哀为愤怒,转愤怒为力量,化力量为耳光吧。我相信,也就是这一个耳光,将我们彻底绝裂,连做朋友的可能也没有了。
“我也想不到怡晓君会这样做”木子说:“如果一个耳光能将以前所有的事情都甩得干净倒也倒好的。”
“是啊”我叹息:“我也这样想,但有些事情是永远无法磨灭。”
“看来,你还是放不下他”。
“我记得在那次分手时,我对他说过,你会造成我一生的悲剧,当然,当时他似乎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但事无绝对,当天我便打电话给那个帅气的Z,让Z第二天来火车站接我,Z甚至冒着风雨赶到,还买了德芙巧克力,说心情不好的人都该多吃零食。”
“那么,之后你与Z发展了?”
“算是吧。”
“这样也好,许多人不常说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但我觉得没这么简单,并且……”木子一边皱眉:“并且还有那条白围巾。”
“对了,还有那条白围巾。”
分手那天是二零零三年十二月六日,白围巾我递给他,他拒绝了。我强行让他围上,没两秒钟,他就扯了下来。他递向我,一边说:“这条围巾不适合我,你该将它送给适合的人。”
我不接:“是吗?合不合适我知道,围巾是给你织的,就没有可能再送给其他人。你不接受也行,反正在你手中,丢了也行,随你处置。”
我回到寝室一会儿,有个女生提来围巾来找我的初中好友,说有个男生说要把围巾还给你的朋友,并说对不起。
我想这条围巾既然他不接受,那么在其他地方,就不重要了,好友说丢了可惜,不如让她送人。我没有反对。谁知寒假过后,好友又还来,说这是我织的,并且可能代表这段感情,再说她将之转送他人其实也不是很妥当……
我于是将白围巾收好,放在箱子的最底层,也许它象征了一个情结,怎么也打不开,解不掉,将它放置在心灵深处的角落,它只能永存着。
只是,我至今不明白,子遥说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他还说与我在一起,令他带到沉重。我问他具体指哪些事,他不说,我不知道是他不答不上来还是不愿意说。我还说过希望他过得好,过得幸福,只是那时没现在这么诚心。F在那阵子常来电话,像慰问我似的。我回校的当晚请全寝室的人吃糖,Z买的,当作分手糖也行。
你相信吗?木子,我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得伤心,也没流一滴眼泪。可人家说我是过于悲伤,也说是以前为子遥流的泪太多了,所以现在无泪可流了。
很多时候便这样过着,我与其他人一块儿糊涂了好几个月。
我与Z在那次以后,关系明显有些暧昧起来,平安夜那晚,Z送我玫瑰花,我犹豫了一会儿便接受了。其实那时候的犹豫只是时间过了十几秒,而我脑中什么也没想,我生命中的第一枝玫瑰是在毫无感觉的时候接受的。
Z对我好极了,他宠着我,顺着我,我在他的温情网中迷失了许久,Z看起来是那种特开朗型男生,温和的笑着,待每个异性都很好的那种。我与他成为恋人还是因为他那晚买的玫瑰之后的凝神与沉重。我略有些害怕,Z其实是害怕受伤害的。他的初恋对他的影响很大,以至于大一时没找女友,尽管他身边一直都蝶舞纷飞的。
只是好景不长,大二一学期时,我与Z也差不多走到了尽头,Z在大三时候忙着就业、找工作。而那时,我与他也正处感情低温的时候,最后,Z对我说,他以后会与我联系的
Z去了一个沿海城市,找了一份薪水还算不错的工作,有时候打电话,都客套讲些问候语。在Z离去的三个月后,Z打电话告诉我,我们做朋友,好吗?
我点头答应,我不想闹得做不成情人便非得成为仇人,成为朋友是明智且高明的做法。
那次电话中,Z与我说了许多,他说与我交往的这段时间,总感觉我与他之间没有心灵碰撞的火花。他知道我忘不了子遥,很多时候他成了子遥的代替品。但他并不介意,因为他同样也放不开他的初恋。这次在公司遇见一个与他初恋女友长得有些像的女孩,他感觉自己又可能掉下去。
我承认,Z道出的是事实,我们心中都知道,只是我们都不愿触信曾经的伤痛,竭力希望用新生的感情冶好旧伤。如今才发现,这样做是于事无补的。两个怕冷的人挤在一起,会增加温暖;但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还是寂寞。
我说无论如何都得感谢你,你是个好恋人,只是我们有缘无份。我会永远记得你。大学生活也因为你而变得充实而灿烂。我祝福你,真心地。
Z在电话那端笑了。“我也一样,毕业后再找我,说不定我还可以帮助你”
我于是说好,挂电话。
Z如候鸟一样飞向了南方,电话也了他的声音回归的方式。我依然以自己固有的执着守候我的家园,看着每一个日出与日落,在某些因落泪而湿润的夜晚,将某些发霉的记忆在如水的月光中轻轻洗涤。
木子沉默着,只是盯着淡蓝色色的窗帘。
我抬手看表,凌晨两点了。
“你真是个小傻瓜”木子站起,他摸着我的头,像安慰一个可怜的孩子。
“也许”我也起来:“很晚了,你累吗?”
“还行,我决定在沙发上坐上一夜,实在撑不住的活,我会再躺一会儿。”
我转身去了卧室,拿来两床被子,丢一床给木子;“我在这边沙发上陪你”。
木子点点头,笑了。
互道晚安之后,我们各自睡去。
清晨时分,木子离开了,他在踏出房间时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并且说:“真的好想照顾你一辈子,即使我们只是朋友”。
我感激地向他微笑。
我拉开窗帘,没有太阳,这是一个阴天。这个城市却早已扯开他灰白的胸膛,如火般热情。而我还得好好活着,即使没有爱情。
心事如野草般长满三月的草坡,晨曦中吹来十月凉风,也终于使野草枯萎了,心灵的原野上,除了荒芜还是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