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这一天的上海外滩格外热闹。高音喇叭正在播放日本天皇裕仁的广播讲话,他向全世界宣布日本向同盟国无条件投降,成千上万的上海市民涌上街头,共同庆祝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
最先听到广播的上海市民奔走相告,鞭炮声响彻云霄,街上锣鼓喧天,红旗漫卷,传单飞舞,人声鼎沸。外滩沿江停泊着的悬挂各种国旗的洋船一起拉响了汽笛,码头附近的几条街上,放鞭炮积下的纸屑,几乎把街面都铺满了。所有的人全都涌到了街上,叫着,跳着,如醉如痴,狂欢达旦。根本不认识的人,也会搂在一起,跳不知道是什么舞的舞,唱不知道叫什么歌的歌,特别是美国兵,到处受到欢迎,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人送上酒来,喝得东倒西歪。烟酒商店,也不怕赔本,好烟好酒不断地拿出来,有钱收钱,多少不拘,没钱奉送。买的人更阔气,也不问价钱,甩出一沓钱票,拿起烟来就分给周围的人共享。
人们彻夜地狂欢。从今以后国泰民安,世界和平的时代终于来临了。
同一天,上海虹口日本派遣军司令部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国民党上校在一个日军少校参谋官陪同下走进司令官办公室。河边中将正在指挥着几个军官将日本国旗从墙上撤下来,见二人进来,手下们慌忙退出。
国军上校郑重说道:“河边司令官,我是国民党中央军上校刘方雄,我受中国政府的委托,特向你宣布几条规定:现在日本天皇已经宣布投降,在我中央军尚未接管前,京、沪、杭等重要城市之日军,如纵容中共进入或将武器交与中共,中国政府将视为第一战犯,依法惩治,反之,我政府将予以优待,并使其安全返国。”说完,递给他一个命令原件。
河边接过原件,弯腰鞠躬道:“鄙人愿意按照中国政府的命令行事,我的部队在3天内将向贵军缴械。”
国军上校道:“很好,执行吧。”说罢,趾高气扬地走出这间办公室。
同一天下午,周公馆里,唐生明和周佛海坐在沙发上,正在专心地听广播:“……中央台消息,委员长以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向全国发出3道命令,一是要解放区的人民武装就地待命,不得向敌伪擅自行动;二是国民党中央军及其各嫡系部队积极推进,占领全中国;三是伪军负责维持地方治安,不得向人民武装缴械投降……”
周佛海说道:“唐先生,看样子国军行动很快。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和游击队在东南、华北等敌占区活动频繁,而且许多大城市相继成立了解放委员会,我担心共产党会就近占领上海,接受日伪军的投降,收缴日伪的枪支弹药。”
唐生明面无表情地说:“我刚接到戴局长的命令,要我们尽全力接收上海,维持京沪地区的治安,整肃汉奸,处理伪军,等候中央军队到来。”
周佛海低眉顺眼道:“佛海一定照办,唐司令,我的具体任务是?”
唐生明郑重言道:“戴局长已任命你为上海市行动总指挥,让你把伪税警团、伪保安部及伪军通通集结起来,临时负责维持上海的治安,阻止中共地下党在上海进行活动,保存好伪中央银行的全部财产。”
“佛海遵命,佛海一定全部照办。” 周佛海连连鞠躬。
极司菲尔路的梅机关里,大卡车出出进进,日本兵慌张忙乱,正在搬运家具和杂物,地上堆着一堆武器枪械。
黑泽从墙上摘下日本军旗,用旗包住那支狙击枪,露出一脸的哀伤、沉痛的表情。
此时,一部下来报:“报告大佐,你的朋友给你送来一瓶酒。”
黑泽疑惑地抬头问道:“酒?什么朋友?他叫什么?”
部下把酒放在桌子上:“他说他叫马世龙,是你的掏心窝子的好朋友,他还给你一封信。”
“马世龙?什么信?念!” 黑泽厉声命令道。
部下念信:“我友黑泽:值此吾兄战败返国之际,不胜欷歔感慨,临别依依,特送上精心制作美酒一瓶,做你黄泉路上的良伴,地狱里的佳肴甜点。兄在华期间,嗜血成性,杀人如麻,血债累累,然天理自有昭彰日,幸喜公审在迩,兄死期不远,可喜可贺。吾今代我国人深表衷心祝愿,遥祝东亚共荣圈美梦破灭,侵华日军自取败亡。马世龙敬上。”
黑泽咬牙切齿道:“马世龙,马世龙,又是那个该死的中国鬼马世龙!”
那瓶茅台酒摆在桌子上,黑泽围着那瓶酒转开了圈子,眼露凶光,拔出象牙把的指挥刀,双手紧握,突然高举,向酒瓶猛劈下去,但在半空中又突然停住,双眼充满了恐惧的神色,望着酒瓶道:“上一次就是茅台酒爆炸啦,炸死了中村君,这一次又是茅台酒!好你个马世龙,你个中国鬼,你想让我下地狱,你做梦!”
一部下建言道:“大佐,别理它,我们把它扔出后门就行了。”
又一部下上前:“报告,大佐,河边司令官命令我们全体广场集合,集体交枪。”
“交枪?交什么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黑泽一边狂笑着,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我们大日本皇军也会交枪?也会战败?不!圣战永远不会失败!我黑泽宁愿战死,决不交枪!决不!我的字典里,从没有‘投降’这两个字!哼,什么美酒?什么临别赠言?通通扯淡!这根本就不是酒!而是一个寓言,一个战败者的寓言,一个侵略者的死亡咒语!
你们中国人就像这瓶酒,对朋友是上好的美酒,对我们却是仇恨的烈火!是复仇的炸药!是永不屈服的抗争!这就是中国人可怕的地方,这样的民族我们怎么战胜得了?从战争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们失败的命运!我有何脸面再见我的家族?我的亲人?我的武士的崇高荣誉变成了耻辱,大日本帝国的尊严被无情践踏,这就是帝国的末日和我的宿命啊……天皇陛下,我来啦!”
黑泽终于举起了战刀,向着酒瓶猛劈下去。“轰”的一声巨响,炸弹爆炸了,黑泽和周围的士兵都被炸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梅机关的牌子从墙上震得掉了下来,“啪”的一下摔得粉碎。
时间的车轮转得飞快,转眼间到了1946年。
马家公寓的卧室中,马世龙正伏案破译密电码,郑艳芳在一边焦急地等待着。
明亮的眼睛,飞动的笔尖,激动的表情,一份份电报被马世龙破译出来。马世龙扔下笔,往椅背上一仰,“这几份是唐先生叫你拿来破译的吧?”
“对,唐先生叫你立即破译出来。”马世龙冷笑道:“这个唐生明,现在已经对我们不放心了,你看啊,这几份根本就不是密电,而是密函嘛,他明知我们没有密函的密码,他还故意让我们破,是什么用意?”
郑艳芳猜测道:“他可能已经怀疑上次和日本特务喝酒的时候,你从他那儿偷到了密函的密码本?”
马世龙笑道:“对喽,他在给我们下套,我们岂能轻易上当。你把这几份还给他,就说破不了。”
郑艳芳接过电文,“你真的没破出来吗?”
马世龙高深莫测地一笑,“早破了。用的就是‘亲译’密码本,你看,这不,都是关于忠义救国军的部署、杜月笙的任命和周佛海的上海伪中央储备银行的黄金、白银、美元的事。”
“很好,那几份呢?”
马世龙拍拍电文,“这几份里可有干货啊。有人要干掉戴局长!你看这份,还有这份和这份,看样子要暗杀他的大有人在呢。”
郑艳芳一面紧张地看破译电文,一边惊叹道:“这么多人串通一气要动他的手啊?”
“有句古话说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
郑艳芳道:“是的,戴局长早年亲刺陶成章,又杀邓演达、杨杏佛、史量才、吉鸿昌,‘四一二’后,千百万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在他的屠刀下血流成河。他给革命事业造成的危害无可估量,他的罪恶真是罄竹难书啊。”
马世龙感慨道:“是啊,这个戴局长,国人皆曰可杀,是到了该跟他算总账的时候了。”
“可是这些电报你已经破译出来了,你现在救他,还来得及。”
“我?作为一个学生,我也许应该出手相救?但是,我会保持沉默。”马世龙说这话时,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郑艳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倒使我想起德莱恩先生临走时说的话:‘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是的,你什么也没做,但你什么都做了。”
马世龙耸耸肩道:“我看见一匹惊马向悬崖奔去,我不拦它,让它一直冲进万丈深渊,仅此而已。”
3天后,传来一条惊人的消息,国民党军统局局长戴局长遇空难身亡。
时间的巨轮仍在飞速旋转,任何想要阻挡历史前进车轮的人都将被它碾成齑粉。
转眼间到了1948年深秋,这一天气温骤降,天降着大雨,万里翔被淋得浑身透湿,站在福州路大众公寓174号门前,“咣咣咣”地敲门。不久,阿香打开门,见是万里翔,领着他走进屋里。
万里翔狼狈地站在白若璃面前,雨水从头流到脚。阿香拿来毛巾,他擦着脸上的雨水。白若璃没好气地说:“你还来干什么?”
万里翔讷讷地说:“若璃,对不起,我错了,我今天郑重向你道歉。”
“万里翔,你还知道你错了?本小姐不是嫁不出去的人,你竟然背着我干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事到如今,一句对不起就完啦?”
万里翔愧疚地说:“若璃,这几年我想明白了,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对你,一切以家庭为重,再不胡作非为,请你原谅我吧。”
白若璃没好气地说:“你你你,我一看见你那张脸,我的手就想摸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