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世龙靠在门框上,笑望着一对姐妹和好如初,感到十分的欣慰。
霞飞路皇后咖啡馆。
萧家驹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台上,边喝咖啡边看报纸。
马世龙悄然走进来,在他的桌子前落座,摘下帽子和墨镜。
萧家驹悄声道:“老马,上峰有了新指令,命令我们干掉张北生,这小子不仅出卖了江苏省党部的7个人,连带安徽省党部和浙江的省党部都让‘七十六号’连锅端了。戴局长发了大火了,说不干掉他,就提头来见。”
马世龙压低声音道:“干掉他早在我的计划之内了。你不说我也要除掉他,他现在是我的副总,其实是李士群派来监视我的,上次居然给我的货里塞烟土,几次设局陷害我,太他妈毒了。而且我发现,这小子背着我暗地里搞小动作,挪用公款,假公济私。”
“假公济私?这不正是机会吗?我给他介绍一个做西药的商人,以低于给你的价格1/2的价钱给他供货,他一定会要货,然后就……”萧家驹把声音压得很低,马世龙听着他的计划,边听边频频点头。
马世龙听完道:“老萧,不愧是搞行动的高手,计划很周密,就这么办了,有进展随时通报。”马世龙起身,戴上礼帽走出了咖啡馆。
马总办公室。马世龙正在通电话:“……嗯嗯嗯嗯,可以,我倒认识一个著名老中医,人称刘一贴,技术嘛当然是一流的……嗯嗯,在江南是首屈一指的,自己开有诊所,专治骨伤科和疑难病症。人就在上海,这样吧,我明天就带他去医院看看黑泽先生的腿……嗯,好。”
马世龙刚放下电话,小刘匆匆走进办公室。
“怎么样,他去了银行?”
小刘道:“对,张北生去了东亚银行,出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个大皮箱。”
马世龙打开保险柜,里面是空的,他会意地一笑道:“我判断的不错,他果然在挪用公款,这家伙胆子倒不小,不过,他取钱是需要公章的,他公章是哪儿来的?还有我的私章?”
“这还不好办,到街上随便刻一个不就行了。”
“看样子他早就下手了。”马世龙沉吟道,“小刘,周边街道上人你熟,拿一个公司的公章和我的私章去店家找人刻,如果对方愿意刻呢,你就挑挑剔剔地嫌贵,再找一家,如果对方刻过我们的章子,你就硬说没有刻过,店主一定会拿出张北生的收据,你就用钱把收据买下来。你明白吗?”
小刘点头道:“我明白了,这是证据。我马上去找店家。哎,对了,马总,我昨天在张北生的烟灰缸里捡到一个字条,你看。”
马世龙接过字条一看道:“嗯,这东西好。在公司里,你这两天多留点神。”小刘转身急去。马世龙拿着那个三指宽的字条,翻来覆去地看着、琢磨着、思忖着。忽然他灵机一动,拿出一根烟点上,用烟头在纸上烧起来,不一会儿,纸上被烧出几个大窟窿,纸边也有烧焦的痕迹,他又将烧焦的纸条展开端详,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烟灰缸里,又捡起,又展开,又揉皱,反复比画着。
小刘匆匆走了进来,“马总,我找到证据了。我去了一家叫‘时光’的刻字店铺,他们老板说上个礼拜有个叫张北生的在他那儿刻过两方印章,这是他的收据,我买下来了。”
马世龙接过收据,看见上面写着几个字:今收到章子两枚,公章、私章各一,货款两讫。张北生。
马世龙满意地点点头道:“很好,小刘,你可立了功了。”
经过一周的调查取证,马世龙掌握了大量的证据,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于是叫来了几位首脑到他的办公室里开碰头会。
唐生明带着郑艳芳走了进来,一进门就问:“世龙啊,什么事这么要紧,非要让我跑过来?”马世龙笑道:“唐先生,您先坐,今天保你有好戏看。”唐生明刚落座,李士群匆匆走了进来道:“马总啊,什么事啊,电话里不说,搞得神神秘秘的?哟,唐先生也在呀?”唐先生和李士群握了下手,二人在沙发上落座。郑艳芳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马世龙正色道:“李部长,是这样的,有件事我不得不跟你们说了,我们公司里出了个内奸,今天我要当着您二位的面揭露他的所作所为,让他的罪行大白于天下。”
李士群问:“你说的内奸是谁呀?”
马世龙道:“他不是别人,正是张北生。”话音刚落,张北生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一见这么多人在场愣了一下。
李士群问:“张北生,你干什么去了?”
张北生若无其事地说:“我?我去送了个朋友,怎么了?”
马世龙:“朋友?恐怕是个商人吧?是个药商!”
“什么商人?药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马世龙冷眼瞧着他,“你自己干的好事自己清楚,你送的是一个药品采购商,一个新四军的采购员。”
张北生一听慌了神,“你你你……你血口喷人!什么新四军?什么采购员?你别诬陷好人啊!”
“好人?你还有脸说自己是个好人?看看你干的勾当吧!”马世龙把一封信甩到桌面上。信封上明明白白写着张北生收。张北生拆开了信,看了看,说道:“这信是寄给我的,没错,但是这信怎么会在你手里?”
马世龙笑道:“信是寄到公司的,我并没有拆你的信,信是你自己拆开的,大家都看到了,重要的是信的内容,说你是奸细,难道会冤枉你?”
“这信上有啥,全是生意上的事,李部长您看看,看看。”张北生把信递给了李士群。李士群接过信,仔细地看了看道:“是啊,没什么嘛,都是生意来往和生活小事,不值得大惊小怪的。”李士群把信递给身边的唐先生。
马世龙讥讽道:“鸭子都炖熟了,嘴还硬得很。好,让我们来看看这上面到底有什么。”说着,他掏出打火机,用火苗对着信背后烤了一下,一行清晰的字迹映了出来:“张先生:我下周来上海采购一批止血药、止痛药、麻药、盘尼西林,请备货。十分感谢上次你对抗战作出的巨大贡献。新四军总部医院采购员林乐山。”
唐先生惊叫道:“这这这,这还了得,你是在通共啊!”
李士群的眼睛刀子一样盯着张北生,亮了一下手中的信:“张北生,这是怎么回事?”
马世龙冷笑道:“哼,你不承认,可这些密写药水可不会说谎。”
张北生一把抓过信,看了一下,用近乎哭腔道:“这这这……这不是真的……这这这……这是陷害……是栽赃,这这这……这全是马世龙搞的阴谋!”
马世龙冷哼道:“搞阴谋的人都说别人在搞阴谋。好,大家看看什么叫阴谋,这是从张副总的烟灰缸里捡到的。”马世龙拿出一团揉皱的纸条,交给李士群,只见上面被烧焦了,穿了一些窟窿,一行字迹仍可辨认。
李士群拿着字条念道:“关于……情况……我一定办……请你宽限……吃紧……面谈……约定时间……再联系。”李士群把字条交给唐先生看。
唐先生看了问道:“张北生,这是不是你写的?”
张北生接过字条,一时被弄得摸不着头脑,讷讷地说:“这是我写的信呀……可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马世龙转头道:“小刘,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小刘站出来道:“我有一天进张副总办公室倒茶水,他见我进来了,慌慌张张地把一团烧剩下的纸揉成一团扔进烟灰缸里,我觉得有些奇怪,就拿来给马总看了。”
马世龙抢过字条,狞笑道:“张北生,这就是你写的密信,可惜呀,情急之中你忘了毁尸灭迹,留下了把柄。今天当着二位老板,你说说是给谁写的信,什么东西‘吃紧’呢?”
张北生冷汗淋漓:“这这这……这不是我写的……这……是我写的……可怎么?”
马世龙冷笑道:“他不是不愿说实话,而是不敢说实话,因为他背着我搞了一批私货,竟然私下卖给了新四军,这个罪名就叫私通共产党。大家也许会有疑问,他是从哪儿进的货呢?这个进货渠道倒有些特别,来,我让你们见个人,小刘,请海关李关长进来。”
小刘返身出去,不一会儿,带着海关李关长走了进来。李关长向唐先生和李士群点点头道:“张北生,和你进行交易的苏仁杰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理由是他勾结海关内部的童士林偷窃了大量的罚没药品,转手倒卖,牟取暴利,已涉嫌违法,准备进行起诉了。”
马世龙笑道:“谢谢李关长,麻烦您了,小刘,叫老钱送送李关长。”李关长跟着小刘走了出去。马世龙扭头道:“张北生,听见了吧,你倒腾的这批药品根本就是偷窃物。这就罪加一等了。”
李士群气急败坏地训斥道:“张北生,这就是你干的事?啊?你真糊涂啊,这种违法的事也能干?你倒腾这么大一批货,你的钱是哪儿来的,不会也是偷的吧?”
“对,被李部长不幸而言中,正是偷的,不过他不是偷别人的,而是偷本公司的。”马世龙言之凿凿地说。
张北生急吼道:“你胡说,我根本没用公司的钱!”
马世龙把一个账本甩到桌面上,厉声道:“你没用公司的钱,这账面上的600万难道长腿自己跑了?你拿着偷刻的公章和我的私章,盖了章取了款,你还想抵赖吗?”
“我没用什么公章、私章的,你是在诬陷。”
马世龙甩出一张收据道:“诬陷?那这是什么?”
唐先生接过收据,念道:“今收到章子两枚,公章、私章各一,货款两讫。张北生。”
李士群一把抓过收据看了看,火冒三丈地吼道:“张北生!你越来越不像话啦,你怎么能私刻公章呢?你把我的脸都丢尽啦!看看你拉的这些屎、惹的这堆祸,样样把柄都攥在人家手里!”
张北生恼羞成怒,突然拔出手枪,指住马世龙道:“马世龙,你太狠毒了!我平时对你处处礼让,可你背后竟下如此毒手,你信不信,我敢毙了你!”
马世龙也一把拔出枪,对着张北生的脸道:“张北生,你别猖狂!你敢亮家伙,以为我怕你?谁今天不敢开枪,就是狗娘养的。来呀,开枪吧,开呀,开呀!”
张北生手哆嗦着,说道:“他、他、他……他……他根本就不叫马世龙,他是军统的王牌特工……他是戴局长的亲信……他的真名叫、叫、叫……叫杨锦帆……他的老底我全知道!”
马世龙举着枪,轻蔑说道:“张北生,你黔驴技穷了吧?开始胡编乱咬了是吧?哼,你不但挪用公款,走私战略物资药品,还利用私刻的公章在日本人那儿骗取了通关的派司,这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发指,罪行累累!还有你私通新四军,更是罪大恶极,应该枪毙!”
张北生斜觑了一眼李士群,壮着胆说:“你是军统的狗特务,你才该枪毙!哼,想恶意栽赃、存心诬陷,门儿都没有!你以为通共就能吓住我?我就通新四军,怎么啦?就通啦,你敢把我怎么样?你有本事就开枪!”
二人都持枪瞄着对方,眼里都闪动着怒火,两个食指都悄悄靠近扳机。
李士群大吼一声:“你们都把枪放下,太不像话啦!”时间一瞬间仿佛停止了,房间里出现令人窒息的沉默。
扣紧的食指……喷火的眼睛……抽动的嘴角……
“当当……”枪响了,几乎同时两支枪都吐出火舌,两颗子弹咆哮出膛,马世龙仍旧站着,一动不动,只见张北生的额头中间突然多出了一只眼睛,像被钉在了空中,身子一硬,像架子般向后倒下,地上顿时殷红一片。唐先生吓得向后缩了一下,李士群猝然一惊,郑艳芳赶紧上前,俯身察看一下地上的张北生,抬头道:“他死了。”
马世龙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歉声道:“对不起,李部长,唐先生,我太不冷静了……我也不该打得那么准……”
李士群狠盯马世龙一眼,又扫了一眼唐生明,嘴里哼了一声,背着手走出房间。
唐生明站起身,说:“妈的,活该!”郑艳芳跟着他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