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技室大教室里,500多名密码研究人员济济一堂,戴局长领着德莱恩走了进来,二人一走上讲台,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德莱恩笑望着台下一张张兴奋和激动的面孔。
戴局长有此激动地说:“诸位,我们军技室刚刚成立,你们都是我军情报界的精英。离开你们,我们就无法掌握日军的动向,也不能与美国人、英国人打交道。更为糟糕的是,没法了解重庆高层人士与日寇和汪精卫之间的勾结活动。所以说,你们是国家的耳朵和眼睛。在某种意义上,还是神经中枢。但是,说实话,在对日军的密电码破译方面,我们的成绩还是零,还处在摸索和研究的起步阶段。为此,我们今天特意请来了顾问德莱恩先生,让他为你们拨开迷雾,指出前进的方向。”
在又一次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德莱恩站起来欠了欠身,微笑着说:“各位中国同人,你们好。我今天来,是想把我近20年破译日军密电码的经验和大家分享、交流一下。大家不要误会了,认为我什么密码都能破,我可以断言,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破译界有句名言,叫‘八成是神仙’。什么意思呢?就是你能破译八成的密电码,就不是人了。”下面传来一阵会意的笑声。
德莱恩切入正题:“我发现,日军使用最多的是一种排成长蛇阵的英文字母。”林翻译在黑板上挂出一张排成一字长蛇阵的密电码图表,大家都注视着黑板。
一军官举手问道:“请问顾问先生,这种密电码的结构和规律是什么?”
德莱恩笑答:“问得好。首先,我们肯定这种用英文字母拍发的电报绝不是英文,而是一种用英文字母编码的日文密电,不然,字符必须成组,不可能连成一长串。
“第二,我发现在连成长串的字母中,有许多双字母组合是极有规律的。比如双字母组合中有的使用频率特别高,如MY、HL、GI等。由此判定这些电文是用两个字母表示一个日文字母。这是一种比较低级的密电码,其特点是以两个英文字母代表一个假名字母,这种密电通常被称之为‘LA码’。那怎么破呢?我从一开始就认定这十组双字母是数字,于是一路通,路路通,从破译一个,两个,三个,最终全部破译。
“根据这些字的读音,或日语的语法特点,去逐个找出双字母组合与50音图即日文字母表的对应关系。扩大已知数。用归谬证法,先排除其他可能性,剩下的就是正确的。现在这种‘LA码’日军已经废弃不用了,但我们必须了解它,作为破译其他密码的参照系。”
又一军官起身问道:“请问顾问先生,密电码破译的关键是什么?”
德莱恩点头道:“问得好,任何种类的密码,当你有了一点点初步的发现时,就好像找到了一处暗堡的进口,只要继续找下去,把门找到,再把钥匙找到,登堂入室就不难了。”
德莱恩起身在黑板上用中文写下:暗堡入口、门、钥匙、进门、破译。
“目前,日本人的密电码一共有5种,一级比一级高,最高级为‘紫密码’。
“第一种比较低级,其特点是以两个英文字母代表一个假名字母,就是LA码,这个就不说了。
“第二种密电,是用两个字母代替一个、二个、三个甚至四个汉字,例如,行动、出击、师团长等。这种密码结构复杂,破译难度大。需要大量电文报底,先把50个日文字母一一破译出来,后根据已掌握的单词去推测另外的单词。有时候得去猜。谁的智商高,猜得准,谁破译的命中率就高。
“第三种密电,层次较高,电文中的关键语句采用颠倒词序的手法来故意制造混乱,以达到即使密电码被破译,所译出的电文也无法理解的目的。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颠倒词序也不能乱来,致使收报方无法解读。我的哲学是,只要它是有规律可循的,就有可能找到钥匙,最终把它破掉。
“第四种密电,就是每隔若干个字母增加一个或几个没有任何意义的英文字母,也就是‘废码’,其目的是混淆视听。先要找到日文格助词,数一数这两个格助词之间的英文字母。如果是单数,其中必定有一个混账东西。如果是双数,大致可以肯定没有捣乱分子。
“第五种密电,是用打乱行序的办法来增加其密度的,发报的时候,先发一、三、五、七行,后发二、四、六、八行,等等。”
德莱恩顿了顿,继续道:“破译日语密电码,可分为三个程序,一是研究,二是研译,三是翻译。研究是把密电码中的特征找出来,如找出10个数字编码、10个格助词编码,以及词序混乱不成文字的密电码恢复成可读的文字状态等。这是破译密电码的关键,也是最难一关。研译指的是根据破译规则把电文转译成日文,是译电员的工作,只要手里有一本密码本,就干得了。翻译,就是把已经破译出来的日文电文翻译成中文,要求有较高的日语水平,不会把意思给拧了……”
德莱恩一口气讲了整整3个小时,听得全体军官目瞪口呆,大呼过瘾,最后大家一起起立,长时间地为德莱恩精彩的演讲鼓掌致谢。
课程结束前,德莱恩给林翻译使了个眼色,林翻译在黑板上写下3道密码试题。
第一道题:
3569 74589124864235186579 71119823682478906111
3570 88827331866684107946 66647340000198436579
第二道题:
雨晴云散,满江明月,风微浪息,扁舟一叶,半夜心,三生梦,万里别,闷依蓬窗睡些。
第三道题:
Kolkjhfsdmruuiwnvbmlnxbvghkkyndbvcjrklyosuicnflsdbxchhkvh
德莱恩板着脸道:“记住,以后上课不许鼓掌,这是一;每堂课后都有试题,连续3次不及格者,淘汰,这是二,噢,我看见你们局长在使眼色,那就5次吧;第三,林翻译将把分班名册发给大家,分3个班,破译师班、分析员班,演算员班,各班讲各班的课。今天就到这里,下课。”
在重庆繁华的市中心,一辆美式中吉普车驶来,车上坐着钱教官、杨锦帆、白若璃、林闻涛、郑艳芳和几个学员。钱教官宣布道:“今天训练的课目是跟踪与反跟踪。要领就不重复了。林闻涛和白若璃一组,杨锦帆和郑艳芳一组,谁要是失败了,就得站笼子。”
林闻涛失声叫道:“啊,钱教官,站笼子呀,这、这、这、这罚得也太重了吧。”
钱教官狠瞪他一眼说:“站笼子是学校定的处罚规定,谁都不能例外。你看看其他同学都没意见,就你事儿多,注点意啊,下次别犯到我手里。”
杨锦帆用肘部暗中捅了一下林闻涛,示意他别再吭声。“停车。”钱教官用手指着两人道:“你们两个先下去,最后在小西门集合。”
白若璃和林闻涛下了车,白若璃穿一身旗袍,打趣地对林闻涛说:“哎,鼹鼠,你今天要是抓不住我,回头你得请客。”林闻涛不屑地哼了一声,“白大小姐,你忘了,我可是鬼谷子转世啊,别说你是狐狸精,你就是变成白骨精,也跑不出我的手心。”白若璃白了他一眼,“哼,咱们走着瞧。别忘了,3分钟后你才能追啊。”说罢,她拎着一个装满各种化妆用品的包扭身大步离去。
“开车。”钱教官下令道。车行至闹市一角,“停车,”钱教官指着两人道:“你们两个下去。小西门集合。”杨锦帆和郑艳芳下了车,郑艳芳穿一身学生装,上身白色短褂,下身黑裙,回头笑道:“蛤蟆,我在小西门等你啊,嘻嘻。”说完,她一扭身大步离去。
“天鹅,你等着,有你好看的。”杨锦帆低头看着手表,时间一到,他大步追了上去。杨锦帆拨开川流不息的人流,在后面紧紧追赶,他紧盯前面那个穿白上衣的年轻女子,加快了脚步。年轻女子走得越来越快,杨锦帆也加快了脚步。
前面出现一个成衣店,郑艳芳急步跨入,闪进化妆间,转眼出来,已变成一个旗袍女郎。她从后门溜出,拐上了另一条街道。
一直在后面紧追不舍的杨锦帆来到成衣店门口,四处张望,进了店门,问掌柜台的,“请问您看见一个女学生,穿一身白,提着个大大的手袋吗?是不是进了这间店?”掌柜的摇了摇头,“你是她什么人?”杨锦帆灵机一动,忙说道:“我是她男朋友啊,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掌柜的用手指了指后门:“看你也不像坏人,就告诉你吧,她从后门走了。”
“谢谢了。” 杨锦帆三步并作两步,从后门追了出去。
小巷幽深,杨锦帆加快了脚步,远远望见前面有个穿旗袍的女人,便紧紧追了上去。
等他追上那个女人,在女人肩上猛拍一掌,大叫道:“天鹅,你往哪儿跑?!”那个旗袍女子惊奇地转过头来,原来不是郑艳芳。杨锦帆知道搞错了,连忙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杨锦帆有些失望了,边走边四处张望。
不远处有一个电话厅,郑艳芳正躲在里面,迅速地换穿一身男人的长袍。看着杨锦帆东张西望、失魂落魄地走过,她捂住嘴笑了。
突然,空中传来一阵凄厉的空袭警报声,街上行人顿时乱了,人们慌张地四下乱跑,有报童在高喊:“日本飞机来了,日本飞机来了,大家都进防空洞啊。”
杨锦帆跟着人流向一个挂有“防空洞”指示牌的楼梯跑去。前面不远处,他看见一个老太婆站在空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不躲不藏,眼中充满了悲伤和仇恨。
杨锦帆赶紧上前劝道:“老婆婆,空袭了,快躲躲吧!”老太太愤声道:“躲,往哪儿躲?我一家大小十几口人都炸烂了,我就看他龟儿子炸,它小日本有本事把我也炸烂吧,我这把老骨头就用不着坟地了,连丧葬费都省了。”杨锦帆心里在呼喊着:“我怎么又遇见一个不怕炸弹的!”
敌机要俯冲,炸弹一枚跟着一枚落了下来,平民的房屋顿时成了一片火海,黑烟翻卷着,在断壁残垣上空弥漫。杨锦帆跟着人流挤进了防空洞,只见里面黑压压的都是避难的市民。洞顶吊着几盏昏暗的电灯,随着爆炸声一闪一闪的,有孩子在大人的怀里放声大哭。
杨锦帆往里挤了挤,在一个墙角里蹲了下来。身边一个穿长袍的男子叹了口气道:“哎,这小鬼子成天来炸,炸,炸,我们的空军都是干啥吃的呀?”另一个男人应声道:“空军个板板,听说那个夫人把买飞机的钱都装进了自己的腰包喽,啷个还有空军哪。”
“唉,国民党啊,一群蛀虫,完喽,完喽……”
“轰!轰!轰!”爆炸声声传来,防空洞顶上不时地往下掉着土渣和碎石片,里面空气潮湿、闷热、污浊,大人哭,孩子叫,显然十分混乱。
“不是还有高射炮吗?”
“高射炮顶个毬用?听人说啊,日本鬼子的飞机,它飞得高啊,我们的炮弹上去,等于放礼花欢迎哟。”
“唉……完喽,完喽……国民党完喽……中国完喽……”
两个小时的轰炸终于停止了,街道两旁的房屋都在熊熊燃烧,杨锦帆出了防空洞,随着人流来到大街上,只见到处是尸体和残肢断臂,旁边电线杆倒扶着,上面挂着一条人腿,还在滴着血。市民们个个都是一副木然的表情。一间高大的房子还有余火,冒着浓浓的黑烟,几个人正在用水桶拎水救火,他也毫不犹豫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旁边一个穿长衫的男人端了盘水,杨锦帆接过,使劲泼向大火,但他回头定睛一看,端水那人原来正是郑艳芳。郑艳芳满脸的黑灰,一脸无奈地望着杨锦帆,二人顾不上再说什么,端起水盘一个劲儿地往上泼。
上百人加入了救火的行列,火终于熄灭了。回程的吉普车开到街角处,杨锦帆和郑艳芳拖着疲惫的脚步来到车前,钱教官和林闻涛、白若璃已经在车上等他们了。只见他们人人满身尘土,脸上一道道都是黑灰、木屑和泥土。杨锦帆和郑艳芳默默地上了汽车,汽车启动了,谁都没有说话,眼光里都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车在行驶中,林闻涛俯下身,剧烈地抽泣起来,杨锦帆用一只手放在林闻涛背上,咬紧牙关,沉沉说道:“一群废物……如果我们再破不了日军的密电码,我们就是历史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