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大粪，踢的什么玩意儿呀”我将遥控器摔向沙发一角。
“照总，生气什么呀，这不10：1羸了嘛”水灵灵拿过来一瓶雪津啤酒，纤纤细手用多功能剪刀启开瓶盖，递到我的嘴前。
“羸是羸啦，可马尔代夫是业余球队呀，中国队踢得真烂”我接过啤酒，喝了起来，冰镇的凉爽液体入喉而下，也浇灭不了我对这场球的失望之火，虽然大比分狂胜对方。水灵灵带过来的特色美食，味道着实不错。
“公司里叫照总，在这叫骉哥就行”
一边说一边起身捡起遥控器对准电视机儿狠狠的按下了红色按钮。
水灵灵扭动细腰站起右手敬礼：“遵命，照总”
“胸大无脑的妖精”我笑骂道。
电视屏幕上中国球员们抱成一团，将主教练米卢紧紧围在中间，欢呼雀跃着。屏幕下方滚动播出：2002年世界杯亚洲区第九小组预选赛中国队10：1马尔代夫。
随之黑屏。
四月的福州，天气已渐暖，四季常青的榕树在这个季节里依然生机勃勃枝荣叶茂，茉莉园的茉莉花也春意盎然吐蕊待放。这座号称榕城的美丽城市，就连春姑娘也眷恋她来得更早了一些。
八一南路财富广场乐天台楼顶。
几十个人两两一组的反复的做着对话练习。
A“先生，你好，打扰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的新产品，请您了解一下”
B“什么东西”
A“时尚保健迷你按摩器，轻巧耐用、使用方便、价格优惠、节能省电”
B：“多少钱”
A：“市场售价88元，我们今天只收您38元，外送您一把多功能剪刀，启啤酒，剪布料，剖鱼腹样样齐全，总共才收您38元，38元”
B“太贵不要，能不能便宜点”
A“头可断，楼可跳，价格不能少”
B“那来一套吧”
A“谢谢，成交”
“好，不错，肢体语言再夸张一点，就更好啦！”我在AB一组旁边鼓掌夸赞道。
我右手大拇指分开，四指并齐，伸手用力握向A手，A同样动作迎向我的右手，二手合一，上下忽悠两下，然后分开至双方下巴前二十公分处屈肋再次发力作掰腕状最后分开击掌。嘴里随着这一套动作同时喊出：Juicebyyou！同样流程一样也适用于B。压根不知道这句英文什么意思，或许根本不是什么英文，别人都是这样喊的，我也只能从众了。
前后一系列动作优美流畅，面部神情怡然自得。
十几个人围了一圈，我站在中间，还真有一点米卢蒂诺维奇站在中国队当中为球员训话的感觉。
我信任的目光从十几个人脸上扫过，用微笑给予他们鼓励，
最后留在A和B脸上：
“感谢水灵灵水总和王伟望王总的精彩示范，鼓掌”我带头拍起手来，十几个人也随之掌声响起，且很是激烈。
旁边的几个簇在一起的人群围成圆圈，也被中间的人煽惑的激情澎湃手舞足蹈的喊着口号。
我对我的十几个队员继续讲道：
推销产品，有几个基本要素，就像刚刚高总王总示范的一样，
首先，是打招呼，热情洋溢的开场白，可增进客户好感，没有人会拒绝微笑。
其次是介绍产品，新颖实用的产品是能够吸引住客户目光的，那么紧接下来就是价格，低廉优惠的价格，又附送东西是很有杀伤力的。
我指了指队伍当中，一个穿黑西服外套里配白色衬衫打着蓝底镶红边领带的一个帅气小伙子说：齐总请你补充下边的几个要素？
被称作齐总的帅气小伙脸红了扭捏的回答：表态度，成交。
我过去和他也来了一遍击掌流程：Juicebyyou。小伙子明显有些害羞。
我大声的鼓励道：加入我们推销行业，时刻保持自信，面对困难，永往直前。我们要走进千家万户，说尽千言万语，历尽千辛万苦，挣进千金万两，有没有信心？
我对帅气小伙喊道。
“有”他回答
“大点声！”我继续喊道
“有！”他再回答
“好，第一天加入我们团队，有前途”我夸奖道。
我的这句鼓励反而让他更加紧张害羞。
我用记号笔将这几个要素关键词写到了白板上：打招呼--介绍产品--讲价格--真诚表态--成交--成就（失落）感。字迹龙飞凤舞，张牙舞爪，是的，读书的时候我为了给女孩子写情书，练过庞中华的钢笔字，通读汪国真和琼瑶的大作，书法和语言表达自然了得，一块小白板，几个破字，让我得瑟的不行。
我挥手一指墙上贴的一幅手工画的几匹飞马腾空冲云的彩色图画，对着队伍大声嚷道：喊出我们天马队的口号：
“天马行空，马到成功！”
声音齐整，震耳欲聋。
“好，晨会到此结束，去水总那开票，王总那里领产品，出发！”
我大手一挥俨然一副军事指挥家的模样，统帅着千军万马准备投入战斗。
“加油，加油，加油”
十几个队员单手伸向中央随着加油声上下又颤悠了三下，没有凤凰三点头的优雅，倒也有母鸡拍打翅膀时的快乐。
另外几队也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口号也是奋进人心相当给力。
“展翅高飞，我心无悔”老鹰队－山东好汉高飞。
“千锤百炼，直冲霄汉”闪电队－广州靓仔阿汉。
“千辛万苦，风雨无阻”彩虹队－湖南瘦姐祖妍。
当然还有：
“天马行空，马到成功”天马队－北京爷们骉子。
业界人士敬送雅号：中国福建省福州市超人贸易有限公司四大金刚。这几年来，我们四人从北京追随老板林超回到他家乡省会来发展，一路艰辛扶持他做到本地区小商品直销业的老大，立下了汗马功劳。每个团队每月都有几十万的销售额，在那个小商品还能攫取暴利的年代，胆大步稳，再加上头脑眼光，赚取着这个财富机会。这个自封为超人总爱哼哼《爱拼才会赢》的闽南小个子林超已不是那个和我一起吃大同削面一起同住地下室的林超了，而是左挎小蜜右抱靓妹出入豪华场所半秃脑袋狂摇不止的林总了。来福州一年之久，答应带我们去他的老家厦门坐坐轮渡，听听鼓浪屿的琴声，现在可以确定是个幻觉。
而我们还是渴了用空瓶子去银行饭店接水，饿了一张煎饼一个沙县小吃茶叶鸡蛋拎着大包还能跑上一天的“四大金刚”。
林总办公室里，不大，还算讲究。老板椅背后挂着一幅横匾：爱拼才会赢。非洲黄花梨木功夫茶台倒是惹眼，上面摆满多个茶叶桶，圆的、方的，扁的。林总独爱乌龙茶系列，铁观音是他的最爱，我则喜欢当地的茉莉花茶，因为这种茶，据说过可以闻到春天的气味。
水灵灵在娴熟的为林总泡着铁观音，姿态优雅、举重若轻。不过我更喜欢她为我开啤酒时的动作，大大咧咧，充满激情。
林超坐在老板椅上面，双手摊桌，金丝眼镜后面藏着淫光。
我们四人站成一排，等着训话。
“灵灵，我们四月的销售额是多少？”普通话还算标准，必定在北京打拼多年。
水灵灵是超人公司的会计，为新人培训的水总，也是我的……大家想多了，朋友。
水灵灵为林超斟满一小杯茶，端了过去。
“销售总额30万”放下茶杯说道。
又返回茶几倒了四杯。
“高总你多少？”他问
高飞回答：5万
“汉总你多少”他再问
阿汉回答：6万的啦
“照总你多少”他接着问
“9万”我回答
“祖总你多少”他接着再问
“10万”祖妍回答
称呼每个人老总是公司的规定，哪怕是第一天上班的新人，首先给你定位于老总，自己身份高标准的确定，每天扮演老总的角色，在内心深处激励自己早晚有一天就是这个角色，本色出演不用上妆。我最喜欢听林超称呼祖妍“祖总”，听着过瘾，估计这祖奶奶心里也乐开花了吧。
“整整比三月份少了十几万，都干什么吃的”林总发毛了。
我们四人低头不语，没了刚才开晨会时的激情。水灵灵看到气氛紧张，分别给我们递上茶水。几个人接过茶杯都没有喝，捏在手里。就这样站着，像犯了错误的学生接受老师批评，这场景似曾相识，那教导处主任老师姓什么来着，我的思维飞行器低空飞行寻找答案，刚刚起飞，却被外穿三角裤衩的超人击落。
“还喝什么水，浪费，还不如浇花呢”林总发火了。
“林总，四月是淡季，公司的按摩器和剪刀都做了三年了，市场以饱和，他们是很努力的……”水灵灵有点看不下去了。
林总金丝眼镜后边小眼瞪大“闭嘴，好好做你帐本”
“我……”水灵灵刚要说话。
林总的手机掐好时间似的唱起了歌：hellomoto…hellomoto。
他抄起手机，打开翻盖，看到电话转怒为笑“丽莉呀……”林总发情了。
记得多年以后一个广告一个眼镜男人接到一个女人电话张嘴就是：小丽呀……动作神情和林总如出一辙，主演是不是他呢？好似不像，至少眼睛比他大，头发比他多。
林总抱着电话对我们挥了挥手，几个人识相的出了办公室。
出了门口，四人发现茶杯还都在手里，我们八目对视，我对墙角的发财树努了努嘴，大家心照不宣将茶水倒进了大花盆。水灵灵对我伸出大拇指，接过空茶杯，给了我们了一个坏笑。
一会，林超人出来了。脖子上多了一条金链子，如我家乡饱满的黄豆粒儿一样大小，挂在他的小细脖子上，真够难为这脖子的，忍辱负重吧。拿皮包的手指上也多了一枚翠绿翡翠戒指，亦如我家乡的大青枣子，真为他的小蚂蚱腿手指打抱不平，小心骨折。
林超人指着我们四个：今天每人做30套回来，不然队长全别干了，扫地去，你说呢？祖总。
最后目光留在祖妍脸上，祖妍一脸的淡定。
我心底歌唱：我真的喜欢林超人称谓祖妍祖总。
说完转身而去，过道里残留着他的歌声：仨昏天注嗲啊，
气昏靠怕比啊，爱比啊急呀坏牙！
原来KTV里我只会一首歌郑私智化的《游戏人间》，现在我完全被超人版的《爱拼才会赢》所征服，也成了我们四大金刚的必唱金曲，可是味道总掌握不够火候，要么过火灼焦，要么微火太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