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前面徐徐走着。他在后面紧紧跟着。
直走到莫宅前,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只剩他孤独地立在门外。
那朱红的大门好似一把快刀,硬生生斩断了她和他之间的那根红缘,来不及反应,不带有一丝疼痛。那一刻叶宬佑只觉得自己在流失,疯狂地流失,一下子,人就空了。
而此时门内的莫溪闲,静静地伫立在那,看院中,月色静怡,亭榭不语。
莫夫人见莫溪闲回来了,惊异万分,又见她神色有异,猜着定是和王爷闹别扭了,便不再多问。只默默拉着她回房,给她泡了杯茶,陪她坐着。
莫溪闲端着茶杯,也不喝,只定定地看着茶水里浮沉的一片花瓣。既是落入了这水波中,就注定沉浮不定。命理如此,即使百般挣扎也无济于事,无论逃到哪里,都左不过颠沛流离。倒不如随它去了,待这暗流平息,或浮于世,或沉杯底,自会有一片平静。
一夜无眠。
清早莫夫人端了粥来。
“快些吃了,就跟王爷回去吧。你既已嫁给了他,那便是缘。既是有缘,就该惜缘。”
见莫溪闲抬头,有些不解。莫夫人又叹了口气,满目忧心。
“王爷在门外等了一夜了,别再让他等了。”
朱红的大门打开,她站在那,如盛世繁华,耀眼夺目。
莫溪闲珠目流转,只见眼前的人眉眼间写满了憔悴和期盼,神色黯然而可怜,再不是那个风流潇洒,一笑百媚的无赖王爷。
无奈道:
“站了一夜,你是傻吗?”
叶宬佑见莫溪闲从莫宅走出来,心中终于升起了一丝希望,深情款款道:“闲儿在何处不见,我便在何处等你出现。”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略带着些说不出的疼痛。
“我若是不出来呢?”怎么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固执,倔强,自负,莫溪闲烦闷地问。
“我可以等。”叶宬佑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莫溪闲一听便觉可笑,你若一味等,而那人却不回头,又有何意义,淡淡地说:“叶宬佑,你记住,我若不愿见你,你等也无用。你若固执己见,只管来等。”
叶宬佑苦涩一笑,毅然说道:“我若想见闲儿,就算天涯海角我定然来等。”
莫溪闲心中一震,他竟如此顽固,“......回吧。”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天一夜。
红莲站在廊下,看夫人就倚坐在栏杆上,静默听了一晚的雨。昨日夫人被掠走,王爷寻了一夜未归,回来后二人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个静默的可怕,一个冷峻的可怕。夫人就这样看着一个地方发呆,不言不语。王爷更是恐怖,从未见过这样冷峻的王爷,自打回府后,只一直待在书房。红莲觉得自己要被憋疯了。紫苑姐姐去宫中还未回来,不知娘娘会作何吩咐。她现在倒是希望娘娘快些来管管这两人,这般折腾,实在伤人伤己。连她看着都觉难受。何况夫人这才有喜。想到这,忍不住上前轻声劝道:
“夫人,回房歇着吧。夜雨凉,别伤着身子,夫人得顾忌着......”
“我没有孩子。”
“......夫......”
红莲惊得一时语塞。
只见莫溪闲缓缓转过身来,平静而坚毅地目光盯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孩子。当时不过是形势所迫,随口胡诌的。你大可向慧妃娘娘去禀报实情。”
红莲一听,立马跪下。
“夫人......”
“你与紫苑,都是慧妃娘娘的人吧。”见红莲低头不语,勾起嘴角继续说道:“这王府里,怕是还有很多慧妃娘娘的人呢。你先起来吧。”
“女婢该死,请夫人治罪。”原来夫人早都知道了,红莲一脸骇色。
“我不怪你,你也不过受人之命,身不由己罢了。而且你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反而还救过我一次。我该谢谢你们才是。”
“奴婢不敢......”
“慧妃娘娘疼惜儿子,所以派了你和紫苑还有一堆暗卫来王府保护叶宬佑,只是有一点我不清楚,这件事,叶宬佑知道吗?”
“慧妃娘娘派我们来王爷身边,王爷就知道我和紫苑姐姐会武功,所以后来才让我们跟随夫人,好生保护夫人。夫人明鉴,向娘娘汇报夫人的情况,王爷并不知情。王爷他只是关心夫人,请夫人不要怪王爷......”
红莲居然这么轻易就把所有事都招了,莫溪闲有些吃惊,“你都告诉我了,不怕慧妃娘娘杀你灭口?”
红莲毅然决然一副准备赴死的神情,坚定地道:“奴婢死不足惜。”
莫溪闲又悠悠地问:“她监视了王府这么久......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看紧他儿子?”
“......”红莲不语。
看红莲面色坦荡,像是真不知道,又问:“紫苑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
“好了,你且起来吧。今日之事你大可告诉慧妃娘娘,就说是我猜到了你们的身份。日后,你还是可以继续向她汇报。不必在意我。”莫溪闲起身走上,一边拉起红莲一边淡淡地说。
“夫人......”红莲此刻一脸惊异,她没想到莫溪闲居然会说出这番话。
“晚了,回房吧。”
红莲弄不懂夫人此刻的意思。她丝毫不生气,也不责怪自己监视她的事。并且还允许自己继续监视她......还告诉自己她假意有喜的事情,难道不怕慧妃娘娘治她的罪?欺君可是死罪......
夜来灯晚。
等红莲和紫苑退下了。屋里只剩莫溪闲一人。轻轻叫了声:“灵越。”
“夫人。”灵越跪在那里,低头垂首。
“快起来。你的伤怎样了?”
莫溪闲走过去扶起他,想看看他之前为她挡下的那处刀伤。
灵越不敢逾越,只垂手站着,并不敢乱动,只一脸愧疚地说:“属下无碍。是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夫人。”
“说什么傻话呢。若不是你几次三番救我,我早就死了。”莫溪闲顿了顿,道:“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随意乱走,给你招杀身之祸了。”
“夫人......”
“我只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老实回答我,你若不愿说,也可不说。”
“......”
“前日要杀我的和之前行刺王府的是不是一伙人?”
“从他们的武功招式上看,是。”
“裳虹衣现在哪里?”
“......”
“是不是叶宬佑把她藏起来了?”
听夫人这么问,语气里满满是对主子的不满,急忙解释。
“王爷是怕继续留她在王府,引来贼人,会伤到夫人,才把她送出府......好把兵力集中安排在霁月阁,保护夫人。”
见莫溪闲眉心微蹙,朱唇紧抿。眼波间流转的是深沉的思绪。
忽见灵越抬头,侧目倾听。然后道了句:“爷来了。”
莫溪闲点点头。灵越便飞身遁入黑暗中。
只听得脚步声到了门口,便止住,不进不退。
屋内的人静默不语。门外的人静立不动。终于,莫溪闲不再理会,吹了灯,上床睡去。
门外的人,不知站到几更。
雨打屋檐,一夜冷涩,雨声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光风楼里此时并未点灯。只闻黑暗中有人对话。
“爷,三爷说,回京的事,还需再等一等。南隅现在十分不太平,随时都有可能开战。”
“甘林泽一党的事查的如何?”
“名单已经拿到。也查到了那些书信的下落,已经派人去寻,明日便会有消息。”
“尽快。”
“是。”
黑暗中明亮的眸子里满是亟不可待的忧虑,这些事必须越快越好。不能再拖了。夜长梦多,他已有几日都不敢睡了。一闭上眼,就是她浑身是血的样子,并不哭喊,只是朝他笑着。那张满是鲜血的秀颜如同一朵火红的莲花,笑地那么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