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楼下,田晓堂下了车,正要和付全有说再见,却见付全有也下了车,并且打开尾箱,拎出一个漂亮的纸袋来。田晓堂不由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付全有说:“时间还早,我上你家去坐坐。”又将手中的纸袋扬了扬,说:“这是我老婆去绍兴旅游带回来的黄酒,请你尝尝。”
田晓堂不好拒绝付全有去家里,也不好不让他带酒上去,毕竟,两瓶黄酒也值不了多少钱。就说:“你这么客气干什么!”
家里冷冷清清,周雨莹还没回来。付全有坐了一会儿,和田晓堂干巴巴地闲聊了几句,见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就告辞走了。
田晓堂心想:今天真是太阳打西头出来啊。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暗自琢磨付全有的动机。付全有今天对他大献殷勤,难道是因为他分工管局办公室,又手握财权,成了局领导里的实力派,付全有想巴结他?可不对呀,付全有跟着包云河,有个什么不大不小的事情,直接跟包云河说一声就能办,哪用得着他田晓堂呀。付全有有包云河罩着,田晓堂即使再看他不顺眼,也不敢动他一个小指头啊。那付全有到底想干什么呢?田晓堂百思不解。
周雨莹到了晚上9点才回到家,一进门就把坤包随手丢在沙发上,不住地唉声叹气。田晓堂问她干什么去了,这么迟才回来。田童一直仍放在他外婆家,周雨莹经常回家很晚,她并不承认自己是去打麻将了,总是说在想办法接近唐市长的年轻夫人。这时听田晓堂这么问,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为了你!”
田晓堂说:“什么为了我,你又去盯唐市长夫人啦?都多长时间了,听你说已去盯了无数次,可至今连人家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这可能吗?你哄三岁小孩呀!”
周雨莹又生气又委屈,撅着嘴不满地说:“你以为要想接近市长夫人,容易吗!人家警惕性高着呢。周青为了我们,可真是没少操心。每次唐市长夫人叫她去打牌,她就让我在单位上守候着。唐市长夫人在宏瑞大酒店包了一个房间,每次打牌都定点在那里。我的单位离宏瑞很近,赶过去方便些。周青不敢冒冒失失把我领过去,那样是要被唐市长夫人拒之门外的。她只能等待机会,等待哪次那几个固定的牌友中有人缺席,或是有人因事中途退场,导致“三缺一”,而唐市长夫人又牌兴正浓,急欲凑够人手,再借机向唐市长夫人介绍我去作陪。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前几次,根本没出现“三缺一”的情况。今天晚上,好不容易有个牌友因小孩突然发高烧,赶回去了,周青这才逮着机会,向唐市长夫人隆重推荐我去补缺。周青反复介绍说我是她的好友,人很正派,可靠,唐市长夫人才打消疑虑,同意我过去。周青打来电话通知我,我急忙兴冲冲地打的赶过去,不想情况竟然瞬息万变,等我赶到时,唐市长夫人已悄然离去了。原来,就在一分钟前,唐市长夫人突然接到唐市长的电话,去了北京的唐市长比原定计划提前一天回来了,唐市长夫人只得撇下牌局,匆匆赶回去陪唐市长。这样,我就扑了个空,只和唐市长夫人擦身而过。你说,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却又意外地失掉了,我能不郁闷吗?”
田晓堂这才知道,周雨莹对于那件事还真是上了心。看来,一个女人要是铁心想干成一件事,还真是没有什么阻挡得了。可他一直却没太把那个事放在心上。他内心是不屑于做那些的。周雨莹坚持要做,他又拿不出坚决的反对态度。在他的潜意识里,只怕还是希望周雨莹能把“夫人路线”进行到底。他的心态是矛盾的。周雨莹这么操心熬神,想方设法地去接近唐市长夫人,当然都是为了自己好,他还是十分感激,就劝慰道:“这事的难度看来不小,不行就放弃算了。咱们不靠这个,还不得照样活!”
周雨莹却瞪了他一眼,说:“你说得轻巧。我现在放弃,那以前的努力岂不就白费了。为了办成这个事,我在周青身上已经花了不少银子。不然,人家凭什么帮你办事?如今这世道,干泥巴还能抹得上墙?”
田晓堂暗暗吃惊,没想到周雨莹还挺有心计和手腕的。他想,对于人情世故,女人只怕比男人天生就敏感得多,也精通得多。
为了把周雨莹从烦恼中解脱出来,田晓堂就转移话题说:“你听我说件高兴的事吧。今天下午包局长和我谈了话,说了班子分工的问题。”他把谈话的具体内容告诉了周雨莹。
周雨莹一听自然高兴,嘴上却说:“不过就是分管个财务嘛,你就值得那么乐呵?”
田晓堂说:“财权可是最实在的权力。虽然我分管财务,还要受制于包局长,大事得让包局长拍板,但一般的资金调度、使用包局长不会管那么细,他也管不过来,这些都是我这‘一支笔’说了算,那权力也是炙手可热的。跟你说句实话,凭我现在掌握的权力,已在所有副局长之上,实际上就相当于是二把手了。”
周雨莹说:“真没想到,包局长还这么看重你!”
两人聊了一阵,周雨莹去餐厅倒水喝,这才看见放在餐桌边的黄酒,忙问是从哪儿来的。田晓堂就把今天付全有的异常表现讲给她听了。
周雨莹笑了,说:“这个付全有,马屁倒是拍得挺及时的。他见你掌了大权,立马就粘上来了,动作真是快呀!”
田晓堂说:“我想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周雨莹说:“不过付全有这个马屁拍得不够到位,反而容易得罪人,还不如不拍呢。如今都什么时代了,哪有送礼只送两瓶黄酒的,他也太小瞧你了吧?”
田晓堂想了想,觉得周雨莹的分析很有道理。只是付全有并非笨人,他怎么可能干出这种得罪人的蠢事来呢?田晓堂就有些疑惑,想去察看那两瓶酒。不想周雨莹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她把纸袋提起来,轻轻放到餐桌上,然后把酒从纸袋中捧出来,再回头去瞧纸袋里面,就尖声叫起来:“嘿,这里还有个信封呢!”
周雨莹拿出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一迭百元钞票。掏出来数了数,整整1万。数过后,周雨莹眉开眼笑,说:“刚才错怪人家付全有了。他其实挺会办事的。如果直接给你1万块钱,你碍于面子肯定不会收。但把钱藏在酒袋里,你不会拒绝收下两瓶薄酒,而在收下酒的同时实际上就收下了钱,双方不点破,既照顾了面子,彼此却又心知肚明,送礼的送得顺顺当当,收礼的收得舒舒服服,可谓皆大欢喜。送礼的学问,真是深奥得很啊!”
田晓堂没接她的话茬,只觉得心头的疑云越积越厚了。付全有今天对他变得殷勤起来,又上门送上两瓶黄酒,已经让他十分吃惊了。而现在,竟然发现付全有真正要送的礼并非黄酒,而是万元大钞,他就越发感到震惊,并且开始担心起来。显然,付全有是有事要求他办,请他关照,而这个事肯定不好办,有一定难度,所以付全有才不惜花血本。田晓堂清醒地意识到,这1万块钱千万不能收。他就对周雨莹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付全有又是个难缠的主儿,我如果拿了他这些钱,还不知他要怎么狮子大开口,提出什么过份的要求来。你把钱给我吧,我改天再退给他。”
周雨莹却不干,不以为然地说道:“瞧你这点德性!知道么,如今是当官不收礼,不如回家种山芋;当官不受贿,不如摆摊卖杂碎。只要人家送得心甘情愿,你就收得心安理得,怕什么呢?付全有找你办事,太大的事你也决定不了,不大不小的事你能办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办了算了。再说,付全有一天到晚跟着包局长,他想办什么事包云河肯定要为他作主,而你只要不反对,不阻拦,送个顺水人情就行了,有什么为难的呢!我跟你交个底,为了让周青死心踏地地帮我们的忙,我已在她身上花了七八千了。付全有送的这笔钱,正好拿来补那个空!”
田晓堂哪会听她的,他好说歹说,见周雨莹还是不松口,就忍不住发了一通脾气,从她手中夺过了那个鼓鼓满满的信封。
周雨莹气不过,坐在沙发上数落道:“说起来你还是一个大局的副局长,看着光鲜得很,其实只是徒有虚名,一点实惠也没有。好不容易有人给你送回礼吧,你却嫌钱烫手,不敢收。我们娘儿俩跟着你,半点光也沾不上。你还不如周青的老公呢,人家哪怕只是一个小单位的头头,也比你这个副局长滋润多了……”
田晓堂实在不想听了,就躲到卫生间洗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