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街头笼罩在斜阳晚照中,过往的路人、车辆都被镶上了灿灿的金边。乐鱼坐在人行道的栏杆上看着人来人往,总是神采飞扬的脸在夕阳余辉照耀下,显得茫然空虚。
一气之下跑出大学校门,她漫无目的地逛到了市中心。正是下班高峰时段,行色匆匆的人群在面前穿梭,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无人理睬。
安晴明说的话太过分了。乐鱼回想方才两人的争吵,胸口像被人一拳打中,闷得难受。
以前不是没遇到过嚣张跋扈瞧不起人的家伙,像打工时面对那些自以为有钱就了不起的人,通常她都忍了。可是安晴明的轻蔑,安晴明的不屑,她实在无法忍受。
为什么只有他不行?在餐厅拿酒泼他也好,坚持要赔他西装也好,她就是不想被他看低了自己。
算了,想破头也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干脆不想。眼看日落西方,乐鱼从栏杆上一跃而下。先回家了,吃完饭还要到蛋糕屋去换班。
乐鱼住在一幢陈旧的大楼里。公寓的外墙被多年的风雨冲刷得斑驳陆离,走道上堆满了各家的杂物,因此走进大楼就有一股怪味直冲鼻端。楼梯的栏杆千万不能手扶,否则绝对会摸到一层积灰。
她“噔噔噔”跑上六楼,站在家门前。
“不管发生了多不好的事,或是心里非常难过,努力笑着面对就一定能撑过去。”妈妈是这么说的吧。
乐鱼从牛仔裤袋中摸出了钥匙,打开了门。
“我回来了。”她微笑着,用欢快的声音大声说道。
屋内空无一人,最后的一线阳光洒在窗台的仙人掌以及靠窗书桌上的那张黑白遗像上。
镜框内是一个含笑的中年女子,眉眼清秀,第一眼看去就能让人生出亲切感,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她,直觉她会是一个温柔能抚慰人心的女子。这便是乐鱼的妈妈了。
“妈妈,我回来了。”乐鱼走到书桌前,拿起母亲的遗照,用手拂去一天的风尘。
今天,是糟糕的一天呢。白意迟那个家伙就是在学校BBS上发布我和安晴明绯闻照片的人,被他的外表骗了,没想到他这个人会这么八卦。乐鱼抱着妈妈的照片,絮絮叨叨说自己一天的生活。自从母亲过世后,她养成了这个习惯。不管每天工作学习有多累人,她都会抽时间向母亲汇报日程表。
“还有安晴明那个家伙,我才不要被大家以为和他是一对呢。”乐鱼嘟起嘴表示不满,“他那人又自恋又自大,个性别扭得厉害,除了外表简直一无是处。”眼前浮起那张可用“美丽”形容的俊脸,细致精巧的五官好像是最顶尖的工匠巧手雕琢而成。说实话,他还真是非比寻常的漂亮,难怪崇拜者多如蝗虫。
“长得帅家里有钱就可以看不起人吗,我才不会喜欢他那种人。”她对着母亲吐吐舌头,“妈妈,你一定会说不要被表面现象迷惑,对不对啊?”想到妈妈在世的时候,母女俩依偎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情景,乐鱼的眼眶慢慢湿润。
“妈妈,我想你,好想好想你。”眼泪滴落在玻璃上,先是圆圆的一颗,然后化开成水。乐鱼紧紧抱住镜框,仿佛那是自己惟一可以抓住的依靠那样,失声痛哭。
晚上六点一刻,笑容满面的乐鱼出现在住处附近的蛋糕屋,这家店和她住的地方很近。平日有闲暇她会特意绕道从蛋糕屋前经过回家,每次看着橱窗里展示的各种造型别致的鲜奶蛋糕,乐鱼都会觉得分外满足。
老板娘好几次目睹乐鱼隔着玻璃窗欣赏蛋糕的专注神情,终于有一天忍不住走到店外问她是不是没钱买蛋糕吃。
“啊,不是。”乐鱼连忙摆手,并没有因为别人误解自己穷而生气,“我只是觉得蛋糕做得很漂亮,西点师想要传达给顾客的是一份热爱生活的心意。”
老板娘看她认真的模样不由笑了,接着就问她有没有兴趣来蛋糕屋打工,顺便学习做西点的技术。
妈妈告诉她:“小鱼,这个世界还是好心人多。”这一路走来,愿意向她伸出援手的人很多很多,比如L’arc-en-cie餐厅的老板,肯教她做法国菜的大厨皮埃尔,蛋糕屋老板娘,甚至吝啬的加油站老板也是个好心人。
最幸运的,应该是我有一个有博爱之心的妈妈。临出家门,乐鱼对着母亲的照片双手合什默默祝祷,“和妈妈说了心里话后,心情好多了呢。”
她重新精神百倍了起来,“今天接下来的时间,小鱼也要加油!”
“这么早就来了啊。”老板娘见到乐鱼走进店里,摘下了围裙并顺手抚平衣服的褶皱。
“吃了饭就过来了。你先走吧,别让儿子等急了。”乐鱼从柜台里拿出自己的围裙穿上。老板娘的儿子由前夫抚养,她只有每周一、三能和孩子见面。
“那,就拜托你了。”她笑笑,向乐鱼挥手告别,拿起皮包匆匆离去。
第一次听老板娘说起自己的婚姻,着实让乐鱼吃了一惊。想不到斯文和善的老板娘过去居然酗酒成性,她的老公就是因为不堪忍受才提出了离婚申请。
也许真的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仅仅看表面无法了解他人。外表不能告诉你对方的过去,他喜欢或讨厌什么,还有内心真正的想法,都不能。
前天老板娘教乐鱼制作慕斯蛋糕的方法,她决定等关店后试着做做看。夜里的生意比不上白天,可仍然有不少人会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买块美味蛋糕充饥。
“啊,真的是你。”走进店内的人是白意迟。他从蛋糕屋外经过,被橱窗里别致的蛋糕吸引,停下细看时仿佛瞥见乐鱼的身影,便走进来求证。
“我在这里打工。”见到他,乐鱼并无不悦,微笑的表情一如既往。反而白意迟显得有些不自在。
“对不起。”白意迟想了想,还是向她道歉。
她眨眨眼,半天才想起来他所为何事,“那个啊,无所谓了。那张照片的确是事实,只不过照片背后的真相是我欠了他一大笔钱。”她耸耸肩,走到另一边招呼一对刚走进店的情侣。
这应该算内幕新闻了。白意迟靠着玻璃冷柜,看着她热心地为客人介绍各种口味的蛋糕,情不自禁地微笑。
真是个很有活力的女孩。
“你还没走,想买什么?”结完帐送走顾客的乐鱼,转头发现白意迟仍然还在,误以为他也想买蛋糕。
“回家没意思,想和你聊聊。”他饶有兴味地打量乐鱼,“欠他钱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八卦男的表现。乐鱼叹叹气,对着白意迟那张虚心请教的脸,实在很难说出拒绝采访之类的话。何况,这件窝囊事憋在心里很伤身的。于是她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告诉了他,末了还表情凄恻地问了一句:“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
难怪她要拼命赚钱了。白意迟的同情心急速泛滥,且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他甚至产生了一丝懊悔,不该把她和安晴明的合照发布到BBS上。
老爸是八卦周刊的主编,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挖人隐私,决不心存怜悯”,他的人生目标也一早就定下了:将八卦事业进行到底。
可眼前这个女孩,不吵不闹不吭声,竟然让他不忍心了。或许这就叫沉默的力量吧。
“对了,你能帮我看店吗?我去试试看做慕斯蛋糕。”难得有一个免费劳力在此,乐鱼跃跃欲试想到后面的厨房大展身手。
“做完后如果能让我品尝,那我同意帮忙。”从他搜集到的千惠的资料来看,乐鱼的厨艺似乎非常了得。嗯,品尝仅仅是为了核实资料,白意迟这样说服自己。
“成交。”乐鱼拍拍他的手,脱下围裙给他穿上,“这里先交给你了。等一下请你吃美味的蛋糕。”
“你确信是美味而非毒药?”瞧她自信满满的表情,他忍不住逗她。
乐鱼给了他一肘子,白意迟当即捂着胸口装模作样喊痛,“就算是毒药,也由你全包。”她做了一个鬼脸,轻快地闪入后面的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