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平嗜睡,最长的记录是接连睡五天五夜不起床,最后还是一泡尿把他逼了起来。当然,倘要几天几夜不睡觉也是可以的。这种反差使他整个中学时代的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初中毕业考那天,他竟然在考场上美美地睡了一觉,监考老师叫醒他时,所有的同学都已交卷,而他的卷子仍然干干净净,结果他连毕业证书也没拿到,这在日后成为他的一块小小心病。
许光平睡觉的时候,一般人是很难叫醒的。所以橄榄街的白皮在床头叫了他六遍,都只听到他均匀甜美的鼾声。白皮想把他的被子掀开,可是他裹得很紧,好像一层铁甲穿在身上一样。想来想去,白皮只有这么一手绝招了。
不好意思啊,白皮心里说着,挥手在许光平脸上刮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叭的一声,在房间里震荡起一片微尘。
许光平的右眼慢慢张开一缝,接着左眼也睁开了,他发现是橄榄街的司机白皮,一部浓密的胡须在他的头顶上像一丛杂草摇晃着。
“光头,你真能睡啊。”白皮说。
“干你佬,你怎么进来的?”许光平裹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妹开的门。”白皮说,“跟我走一趟西坑。”
“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再说。”许光平从被子里伸出裸光的胳膊,朝房门挥了一下。
“你又不是小姐,真多事。”白皮在椅子上坐下来,得意地摸了一把胡须,“我还稀罕看你那三两重的家伙?”
许光平一向裸睡,他把裤衩拿进被子里,两脚熟练地蹬上,然后下床一件一件地穿衬衫、纱衣、长裤、夹克。
“又有什么事?”许光平眯着眼问。
“西坑有一车木材,我想运出来。”白皮给他递上一根烟。
许光平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了。白皮是个走私木材的老手,常常请许光平为他押车,因为许光平跟木竹检查站的人很熟,事成之后许光平总是能够得到不少的好处。
“我们现在就进西坑,玩一玩,傍晚再出来,你看怎么样?”白皮点燃了打火机,满脸媚笑地凑近许光平。
“现在不抽。”许光平吹灭他手上的火,想了想说,“好吧,跟你去玩一玩。”
许光平和白皮一起走出了圩尾街,他忽然想到把梁伟东、叶建清他们叫上,到西坑也可以多几个玩伴。
“行,把你的朋友叫上,女朋友更好。”白皮嘿嘿笑着。
许光平便在橄榄街的公用电话打了梁伟东的传呼。梁伟东很快回话说,他赌了个通宵,挣了五千多,现在正准备回家睡觉,晚上到金三角请客,让许光平也通知一下刘志华和叶建清。
可是刘志华和叶建清迟迟不回电话,许光平的耐心有限,就和白皮上车走了。
西坑是一个距离山城十五公里的小镇,公路穿过唯一的一条大街。大街后面是杂乱无章的矮房,黑压压直向山脚那边蔓延。
白皮把东风车停在公路旁边,对许光平说:“走,去玩玩,放松一下。”
许光平看到大街上有公用电话,又给叶建清打了传呼,好不容易等到他的回话。
他们走过大街,拐进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低矮的房子、青石板路、腐沤冰凉的气味,这些情况很类似圩尾街。突然,斜刺里唧唧哼哼跑过来一头小猪,从许光平的裤管擦过去。许光平想要抬脚踢它一脚,它已经颠颠晃晃跑远了。
“干你佬,乡下到底还是乡下。”许光平弯腰擦了擦裤管,心里油然升起一种来自山城圩尾街的优越感,这样小巷在他眼里就变得更加破烂不堪了。
白皮说:“我有个朋友开了一间发廊,到那边洗洗头,乡下还没有卡拉OK,只能这样了。”
好像这是白皮的过错,他的脸上充满了歉意,压低声音说:“你要‘打洞’也行,很安全的。”
“干你佬,我又不是花猪。”许光平起脚踢飞了一只烟壳,烟壳划过一道弧线在前边一间小店的门槛下掉落。那就是白皮所说的发廊,玻璃门上贴着一张外国女人的半裸体照,两只眼睛大得有些吓人。
白皮推了许光平一把,说:“都什么时代啦?少来这一套。”
许光平暧昧地笑了一声。他没想到他的命运从此转了折,但日后回想起来对当时的心态已经没有具体的记忆。
白皮好像是回到自己的家里,自然大方地推开玻璃门。当面是一只大镜,架子上密密麻麻摆着洗发精、定型剂,两粒色灯朦胧发着光,一种发廊特有的洗涤品气味芳香剌鼻。
“黑鼻,黑鼻。”白皮喊了两声。
里间走出一个圆圆脸的小姐,她一见是白皮,就笑眉笑眼地说:“白皮找黑鼻,嘿嘿。”
“你们老板呢?”白皮问。
“到山城去了,怎么?”圆圆脸的眼光越过白皮,一下落到许光平身上,“先生,洗头吗?”
许光平发现圆圆脸的眼睛向自己眨了一下,那眼睛也是圆圆的,透出无尽的风情。
“这位是我老板,你要好好招待。”白皮扭头用闽南话对许光平说,“湖南来的小姐,还可以吧?”
圆圆脸嘿嘿笑了两声,操起半生不熟的闽南话鹦鹉学舌:“湖南来的小姐,还可以吧?”说着,牵起许光平的手往椅子上坐去。
“你就在这边玩,我先去看看木材,过阵子来叫你吃饭。”白皮说。
许光平想喊住他,但他已经开门走了。
圆圆脸给许光平披上毛巾,干硬的毛巾硌着他的脖胫,使他不舒服地扭了几下脖子。
“先生,你是第一次吗?”圆圆脸的声音甜甜的,好像加了超量的糖。
许光平心里笑了笑,往圆圆脸的脸上抬起一支手,一下就摸到她的鼻子,那鼻头也是圆的。
“先生,怎么?”圆圆脸俯在他耳边说,“到里间去吧。”
许光平觉得圆圆脸嘴里发出的气浪很刺激,好像一根羽毛,就这样把他的欲望撩拨起来。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手搂住圆圆脸的腰,一手往她的胸脯摸去。原来她的乳房也是圆圆的,许光平不由莞尔一笑。
两人相拥着走进里间。里间暗乎乎的,飘荡着一种腥酸的气味。许光平讥诮地说:“看来你的生意很好啊。”
圆圆脸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着,她转身把门关上,揿亮了一盏橙红的小灯,对许光平说:“快脱。”
许光平觉得圆圆脸在橙红的灯光里显得朦胧而美丽,全身烘烘地发热,好像连血液也变得滚烫了。
圆圆脸三下两下脱光了衣服,动作之神速令许光平咋舌,他正想好好看一下她的裸体,一道微红的白光闪电一样劈了过来。圆圆脸把他扑倒在钢丝床上,吱扭一声,两具身体往上弹了一下。
许光平觉得圆圆脸的身体像是一堆温软的棉花,把他整个人淹没了……
这时,门被粗暴地踹开,许光平以为是白皮,骂了声干你佬,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穿制服的警察,全身不禁打了一个激凌。